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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金销玉碎 ...

  •   小仙童不悦地纠正:“我叫冬藏。”
      “无妨无妨,姐姐还是叫你小冬冬吧,甚是喜气。”
      “……”冬藏脸上的冷漠顿时出现裂缝,神情莫测地盯着春花。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半晌,冬藏吐了一口气:“我们还是速速赶回天庭吧。”
      “我们不回去。”春花撇撇嘴。
      冬藏隐忍道:“紫阙仙山尚有要务,待我回去。”
      春花一哼:“小冬冬,你这么着急,怎不自己先回去?”
      北辰连忙解释:
      “这位……仙童在大战中受了些伤,故此驾云不便,要与我们一同回天界。”
      春花大奇:“紫阙仙山的仙童都这么不中用的吗?”
      “……春花,慎言!”北辰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
      “本来就是!大战中这位小仙童躲在哪里了?我都没看到他!都是天衢圣君、甘华和你三人力拼,什么天界天兵、东海水军,都是废柴!”春花气哼哼地说。
      口中溜过一个名字,她忽然醒悟过来。
      “甘华呢?她现下怎样了?”
      北辰看了冬藏一眼,小心挑拣着措辞:
      “甘华伤得最重,所幸东海巫医得力,一个时辰前就醒过来了。她本该卧床好好休养,谁知水君一个没看住,她就不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甘华定是去找萧淳了。只是当着冬藏的面,不好细说。
      萧淳萧淳,这糟心的名字,咦?
      春花腾地从床上蹦起来:
      “完了完了,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
      北辰和冬藏都目瞪口呆。
      “你们在此等我,不要走开,我得去救小孟孟!”
      再不去,她威猛刚烈的神兽孟极就要被洞房了!

      青衣镇上大雨连日,终于放晴。百姓们生活依旧,浑然不知躲过了一场怎样的劫难。天塌下来自有法力高强的扛着,凡人无知愚钝,却也少了许多烦扰。
      古井巷中张灯结彩,红绸铺地。萧家虽小门小户,婚礼办得还是体面的。
      春花到的时候,拜堂已成,酒客散尽,日落天昏。院中无人,仅有红花红绸与红灯笼随风飘舞。
      红衣女子身背双剑,立在院门外的古槐树上,大风吹拂她高高束起的黑发,冷艳动人。
      春花在她身侧落下,惴惴道:“甘华公主?”
      甘华与她打个照面,认出她衣饰:“你是……财神春花?”
      她装束样貌与在凡间的花娘子均不相同,甘华竟没有认出来。春花心虚,将头埋得更低。
      “……是。”
      甘华笑了笑。
      “北辰师兄让你来看我?真是多劳他费心了。”
      她面唇发白,身上几处殷红,汨汨地沁出血来。春花莫名心疼:
      “……萧淳呢?你不是来找他的么?”
      “呵,我方才亲眼看着他拜堂成亲了。”
      “……你还好么?”
      甘华摇头:“我实在想不通。怎么山盟海誓说尽,转脸便能反悔呢?我明明和他说了,让他等我,他却连一两日都等不了。凡人竟是这样的么?”
      “他……或许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我为他,受父君杖责,为他擅离职守,为他肯舍弃一身仙骨,他呢?他有什么苦衷,等我两日都等不得?我知道,他母亲看中了那有钱寡妇的钱财身家。没想到的是,他也看中了。呵,只是在我面前作的一出好戏。”
      甘华潸潸落泪,又立刻自己擦去。
      “父君说的没错,我该一心修道,护卫东海安宁和水族声望,为飞龙族争光,不该囿于小情小爱,与这些愚钝的凡人牵扯不清。”
      “……”春花亏心得厉害,几乎要将一切真相对她合盘托出。可见她刚强争气的样子,又觉得告诉了她,她也未必会更好受。
      “你是仙,他是凡,他不懂你的难处,你也不晓得他的苦楚。终究仙凡有别,不合适罢了。”春花讪讪。
      甘华惨然一笑。
      “你说得对。”她咬紧了苍白的唇,她最后看了一眼喜庆的小院,决绝地撇过头。千斤重担仿佛瞬间卸下,她一时脱力,竟晕了过去。
      春花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探脉,发现她只是疲惫过度,才又宽下了心。她在甘华身上施了个障眼法,瞅着四下空寂,便悄然摸进洞房。
      萧淳正和新娶的娇妻喝交杯酒。
      孟极笑得比哭还难看,几乎要破功露出原形来挠他一爪。幸好萧淳心不在焉,按部就班履行流程,并未发觉新娘子的异状。
      春花隐在房梁上,暗暗放了个迷糊虫到萧淳身上,他便撒了酒杯,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孟极长喘口气,变回胖猫:
      “可憋死老子了。你再不来,老子就要跟他洞房了!”
      春花摸摸它脑袋,摸得它高兴舒坦了,才道:“甘华在外头,晕过去了。你出去将她驮去东海水宫。”
      孟极在桌上点心瓜果里啃了一阵,嘴里塞满吃食:“那你呢?你不走,难道接着和他洞房?”
      “别胡说。我干了这样不地道的事,至少得给他们个交待。”

      萧淳睁开眼,花娘子端坐着,虽然还是一身喜服,神情却有说不出的异样。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长方匣子,一下一下被她叩着。
      他想不起方才是怎么了,忽然就眯瞪了过去,又忽然醒过来。
      “……娘子。”他将这称呼说出来,心里还是别扭得紧。
      又想到甘华,不禁怅然若失。甘华若是回来,看到他娶了花娘子,会后悔吗?若是她哭着求自己,自己会原谅她吗?
      不料,对面的新娘子轻咳了一声。
      “我不是你的娘子。”
      这声音坚定沉静,和他印象中怯弱悲伤的花娘子大相径庭。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算有个了结。我寻思着,还是该将所有的因果原原本本同你说一说。”
      萧淳一怔。莫名觉得,此刻的花娘子和甘华有些相像,都带着些悲天悯人,又高高在上的意味,仿佛她们从来没有像他一样,在这世上挣扎过,也没有过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是聪明人,知道眼前的人不简单。
      “花娘子这是何意?”
      “你先别慌。”春花敲敲手边的盒子,“这里头是三千两银票、我在青衣镇买下的几间铺子,还有如今住着的那间大宅子,都给你。之前对你说的,保你安心赴京赶考,都是真心话,说到做到。”
      萧淳困惑地皱起眉。
      他不否认,娶她是为了她的钱财,也是看她好拿捏,能够助自己实现青云之志。一开始,他怀疑过花娘子是个骗子,暗中去调查了她的铺面,家财,确信都做不得假,这才放心娶她。
      春花叹了口气:
      “有些话我忍得久了些,说出来未必中听。辛苦你权且听着,莫要打断,让我说完。”
      她这一场做戏也是憋得狠了,终于能将这段孽缘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从甘华的身份,到她自己的身份,这个局如何开始,如何试探,如何做套,如何诱他入毂。
      说到甘华在院外看着他拜堂成亲时,萧淳已是汗涔涔湿了一身。
      “她……都看着?”仿佛脸皮被细刃割下,露出里头的森森白骨。
      “她都看着,怎么不出来说句话?怎么不阻止我?她就这么看着?”
      “你这话,我答不了。”
      萧淳双眼发红:“她既是天族公主,当然看不上我这……我这凡人。”
      春花声音冷了些:
      “你们两人,原也算不得海誓山盟。她觉着自己是屈尊下嫁以命相许,从没想过还要和旁人抢你。而你呢,觉着她是图你的才貌前途才托身于你,从未想过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萧淳腾地站起:
      “你们这些神仙,就这样把凡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设了这个局,确是坑了你。但所有利弊,都是你自己权衡,我没有逼迫过你什么。”春花慢条斯理地说,“应承给你的,我不反悔。你安心收下这些钱财,对外便说花娘子暴毙。今后是要做富贵闲人,还是要悬梁刺股去考状元,全都随你。若是这一生过得不痛快,到了地下,找阎王老头儿递个状子告我,也无不可。阎王有罚下来,我悉数担着,绝不讨价还价。”
      “你……怎知甘华不会醒悟过来,回来找我?”
      春花笑了笑:“也许有一日,她会醒悟,看破我这个局,却一定不会回来找你。”
      “萧淳,你也看开些。你这一生,要的是自尊和成就,娇妻美妾只是锦上添花。这一遭下来,你不吃亏。对甘华而言,她也能看明白,所谓情爱,不过都是一叶障目,乱花迷眼,仙途负累,人生劫关。”
      她放下那价值连城的盒子,站起身,不欲再留。
      踏出门时,忽闻萧淳在背后幽声道:
      “仙人看得透彻,不过是身在局外罢了。祝愿仙人将来,也有幸历尽情劫,也有参不透、勘不破、刻骨铭心的结。”
      春花蓦地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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