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难驯》月下妖鲤

18、第18章

　　陈眠本以为何骁在家躺几天就会好了，但是没想到何骁在家一休就是一个多星期。

　　出于朋友之义，陈眠也想过去看看他。但是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毕竟他们想回到以前那种相处样子是再也不可能了。

　　可即使知道何骁将会跟自己渐行渐远，他却没有太多的难过。

　　曾经还小的陈眠会因为一个陪伴了他几年的小车丢了就哭的昏天黑地，可现在的陈眠却觉得任何人在他生命中走走停停来来去去都是无可厚非的人之常情。

　　这些年于静来来回回在他的生活中放肆来去，已经让他的心被相聚又分离的车轮碾压得支离破碎。他感觉自己再也不会为了谁渐渐淡出他的生活而哭上一场了。

　　直到周五的那天，何骁的妈妈突然疯了一样来到学校。

　　那天天气不好，刚下过一场雨，操场边上是一小堆一小堆扫在一起的树叶，像一些小小的山丘湿淋淋的趴在地上。

　　C班学生正因为体育课没赶上下雨兴奋得往操场冲。

　　体育课上练习了一会集体跑就解散自由活动了。

　　何骁的妈妈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何骁妈妈孙春岚不工作，都是何骁爸爸何斌在养家，家庭条件中上。

　　孙春岚一辈子没受过什么高等教育，教育孩子的方法也很简单粗暴，在他心里只要孩子健康开心，其余的都不重要。选择进入南华高中还是他爸何斌的主意。

　　何骁小的时候就很霸道，学习也不是很上心。孙春岚早看出这孩子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也没有强逼着他学习。

　　平日里打打闹闹是小事，只要不闹出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她始终都感觉问题不大。

　　以前初中的时候何骁还因为到处惹事经常招惹到比自己大很多的孩子，没少挨打，但是打一打过去了也没怎么闹大。

　　孙春岚总是教训一顿就随他去。

　　儿子也是福大命大，打来打去的也算是相安无事的长大了。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自从上了高中，何骁收敛了一些，很少挑事打架，打架也很少落下风。但那天他从李闻一家里回来之后，明显挨了打，而且伤的不轻。

　　即便这样，孙春岚也只是骂骂咧咧两句就过去了。直到何骁躺在家里一连三天不出门，不说话。

　　孙春岚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好不容易第四天，何骁终于说话了，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妈，我要转学。不转学，就退学。

　　孙春岚给出差在外的何斌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但是何斌回来以后，何骁也没有改变想法。

　　孙春岚气疯了，寻思谁家造孽的种不仅打了自己儿子，还给儿子直接整抑郁了。

　　在夫妻俩“严刑逼供”之下，何骁说，是班长封名。

　　起初夫妻俩是不信的。班上封名是什么样的苗子，没有哪个家长不知道。封名凭借一己之力让每一次家长会生生变成“封名表彰大会”。家长们听这个名字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这样的好孩子会干这事？打死孙春岚也不信。

　　但是儿子信誓旦旦诅咒发誓，不由得她不信。

　　于是她风风火火杀到学校，要找到封名的家长，给她家一个交代。

　　操场上的学生们正一团一团玩在一起，孙春岚直接揪过一个男生，气势汹汹质问：“你们是高二C班吧。”

　　那男孩刚好就是李麟越。

　　“阿姨你有什么事么。”李麟越突然被揪住也是一头雾水，懵懵的问了一句。

　　操场一角正坐在单双杠上的李闻一和陈眠一眼就认出那是何骁妈妈。

　　李闻一说：“我感觉要有事啊，赶紧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跳下单双杠往那边飞跑过去。远处的何晓妈妈正在大声控诉着什么，她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学生。

　　陈眠跑着跑着就慢下来，接着在身后拉住李闻一说：“你看见封名了么？”

　　“没啊，一解散他就被郑岩叫走了，应该是竞赛集训的事吧。”

　　陈眠想了想，抬起头认真看着李闻一的眼睛，说：“你上楼拦着点，别让他下楼，等我电话。”

　　李闻一立刻反应过来，抓住陈眠的胳膊：“你要干嘛，这事你想瞒也瞒不住。”

　　陈眠反手抓住李闻一的手臂，似乎是想让他安心。

　　这反而让李闻一更不放心。

　　他能看见陈眠褐色的瞳仁微微不安地晃动着，像被围猎的鹿。

　　陈眠说：“我不是想瞒，我看看情况先，你先按我说的来，行吗？”

　　李闻一只要看到他这幅样子就只剩下点头的份，只能捂着额头三秒钟，转身朝教学楼去了。

　　陈眠其实也没想怎么样，甚至连对策也没一个，只是看见孙春岚的时候他就有非常明显的预感——她一定是来找封名算账的。

　　封名苦心经营起来的好学生的形象，不能就这么被毁了。

　　通过和封名短暂的接触，那些只言片语的信息让陈眠相信，好学生这个身份对封名来讲一定非常重要，重要到如果失去这个身份，他的生活即将遭受非同一般的灾难。

　　而这件可能会破坏他身份的事情，刚好由他而起，也就必须由他来平息。

　　他朝人群中心跑去，孙春岚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拿出跟市场大娘砍价的架势朝着人群控诉着。

　　“叫你们班长和老师过来，你们谁是班干部？你们班班长封名打了我儿子何骁，何骁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受到很大的刺激现在拒绝上学，谁去把你们班老师给我找来？封名呢？把封名和他家里人都给我找来！”

　　王瑾姿和李麟越一个副班长一个学习委员正在安抚她。

　　王瑾姿说：“阿姨你别着急，体委去找班主任了，应该一会就下来了，你在这喊容易吓着同学，咱们一会等老师来了再说可以吗？”

　　李麟越伸着手驱赶着围观的学生们：“别看了别看了，该干嘛干嘛去，没事的去赶紧找找体育老师去，别在这看热闹，赶紧走。”

　　“封名没上体育课吗？他在哪？你们别想着藏他，谁也藏不住，赶紧把他给我找来当面说！”孙春岚显然正在气头上，不依不饶的样子很有大闹一番的架势。

　　陈眠了解这个女人，常年与外界隔绝的家庭主妇生活让她只剩下了照顾家里那一亩三分地的能力，而如今家人受到伤害，她只能用这样笨拙甚至鲁莽的方式争取一个说法。

　　“孙姨，”陈眠从人群中挤进来，站在了孙春岚跟前。

　　孙春岚看见陈眠的一瞬间，忽然愣住了，接着像得了救星一样握住陈眠的肩膀：“陈陈，你来了就好了，快帮我找你们老师去，还有封名，孙姨不知道他长啥样，他在哪你帮我把他找过来。骁骁被他打啦！打的躺了好几天！话也不说门也不出！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的啊，现在说话了结果要退学，你说说我们供他到现在容易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啊，该道歉还是怎么样，咱们总得……”

　　“孙姨……”陈眠的喉结滚了一下，好像一条小鱼顺着他的喉咙游了进去，他说，“对不起。是我打的何骁。”

　　空气突然凝结了。沸腾的人声一瞬间湮灭，四周忽然死一样安静。

　　又一次的，陈眠站在了人群视线的中央，片刻后，安静的四周开始密密麻麻渗出窃窃低语地议论。

　　“他怎么这样啊……他跟何骁不是最好了吗？”

　　“谁知道了……他俩的事扯上人家封名干什么……”

　　“完了，这回陈眠他……”

　　“别说了，你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猜也是陈眠……封名怎么可能……”

　　“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么这不是，我看这下她怎么搞……”

　　私私低语的声音，像密集的蛇群朝他围拢逼近。

　　陈眠眼中爬上一片漆黑，黑暗里蛇群吐信，发出腻耳的嘶嘶声，鳞腹摩擦着地面，朝他倾覆而来。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摇摇头又重新睁开，拼命维持着清醒，看着对面孙春岚的眼睛。

　　孙春岚看着陈眠的眼睛，眼里从惊讶，转到不信，再到平静决绝。她两鬓有些霜色，眼角也有了皱纹，和前几年陈眠刚刚认识陈眠的时候添些沧桑，而在这一刻却尤为显眼，她冷眼拨开面前的陈眠说：“怎么可能，你别拦我，我心里有数。”

　　孙春岚接着拨开人群，直接往教学楼走去，看样子是要直接去找刘娟了。

　　学生们议论不止，成群地追过去想看个究竟。

　　王瑾姿紧紧追在孙春岚身边试图拉住她，还不断在她耳边念叨着：“阿姨，人家都说了不是封名，您得讲理啊，现在教学楼里学生们都上课呢！有事等一会老师下楼或者放学再说不行吗？您不了解封名，他不可能打人！怎么有人都承认了您还不信呢！”

　　王瑾姿看见孙春岚毫不动容，急得继续添油加醋：“陈眠就是喜欢惹事，他打人也不稀奇啊。上次我还看见陈眠趁封名睡着了在他书桌里掏东西呢！这没准就是陈眠诬赖封名的，您先去弄清楚好吗？”

　　此话一出，所有追过来的学生都扭头朝身后边的陈眠看过去。

　　孙春岚的脚步也慢下来，最后停下来。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着陈眠。

　　他真成了被围猎的鹿。

　　陈眠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可他捏着手机的手有些抖。他看也没看，随手挂断了电话。

　　冷风吹过，把他脸上仅剩的血色刮抹干净，只剩惨白。

　　看起来有些无助，更有些瘆人。

　　他说：“王瑾姿，你说什么掏东西，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