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有两极》鸢瑾

1、破裂

　　男人坐在办公桌前，无力地低垂着头。他心不在焉地轻扣着扶手，“哒哒”声均匀地环绕在屋内。沉思一会儿，他伸手拉开最下面一层的抽屉，从中取出一个粉色发箍，大拇指在齿尖来回摩挲，留下一道道深红。
　　忽然，紧闭的大门被人敲响，不待回应，惹他心烦的女子就自行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劝阻失败的人。果然还是来了，男人摇摇手，示意旁人无需多言。那些人见状松了一口气，又想到二小姐和族长亦不是第一次起冲突，每次都搞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来，这时想退出房间已经错失良机，他们只得汗津津地站在一旁，心中暗暗祈祷不要殃及池鱼。
　　女子怒气冲冲地走到桌子对面，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男人也不怯，眸中毫无波澜，只是静静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庞。终究是女子先沉不住气，她质问道：“为什么拦着我!”
　　男人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开口：“那女子并无歹意，你又何必痛下杀手？”
　　“女子？那是妖!”
　　“妖又如何？她不过是想认真当一个母亲，把收留的人类孩子好好扶养长大。这有何错？莜莜，这次是你荒唐了。”
　　“那她凭什么对别人的孩子使用梦魇之力？她考虑过这样会对那个孩子产生多大影响吗？”
　　“也是那小孩欠教训，多次欺负她的孩子，不过是这次遇到硬茬罢了。”
　　“就算那孩子有错，但罪不至死。更何况梦魇之力一旦失控，殃及的是和他有接触的所有人，那些人又有什么错？”
　　“莜莜，她是做的不好，但就罪不容诛了吗？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赶尽杀绝呢？”
　　“降妖除魔乃我们司家之职！如今您一而再再而三纵妖行凶，爸，我们到底谁荒唐？”
　　“司沐莜！我怎么就成纵妖行凶了!”男人猛地站起来，座椅摩擦在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在他的逼视下女子毫不退让，反而兴致勃勃欣赏他的怒颜。男人强行冷静下来，尽可能温和的说，“莜莜，我们不是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对付谁，而是去保护所有的善良。女妖对那孤儿视如己出，而那孩子也一直认为她就是自己的生母。你让她魂飞魄散，那孩子怎么办？她既然没有酿成大祸，本意也只是通过让小崽子做噩梦的方式，让他不敢再欺负自家孩子，我劝她她也答应不会再这样做……”
　　“司靖昌，妖怪的话你也敢信，你还敢信？你忘了你的另一个女儿是怎么死得了吗？！”
　　男人蹙眉。当年的事情这么定论并不妥当，可是他要怎么解释清楚，难道要让小女儿知道……不行!
　　“当年的事不要再提了，有些事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莜莜，人要往前看，爸爸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劝呢……”
　　“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姐姐的感受？她一直谨从家训最后落得什么下场你心里没数吗？你说妖兽亦不应被赶尽杀绝，那姐姐当年又何其无辜，她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被那妖兽害的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女子眼中染上落日余晖，绝望与讽刺交织在一起，她忽然笑了出来。
　　“你不是不后悔，你只是不敢面对。所以你把我放置的远远的，因为你不想看到我这张会提醒你我们已经家破人亡的脸!我就该天天在你面前晃悠，时时刻刻让你记住，即使你真的成为了族长又怎样，作为父亲你不合格!你永远不合格！”
　　模棱两可的话最令人无法反驳，男人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支撑额头。“莜莜，你恨我。”
　　司沐莜偏过头，以示对方明知故问。倏然她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她的肢体动作，从而停止了凄凉的冷笑，转为一声咳嗽。
　　“呵。”
　　“是我没能照顾好你们，爸爸对不起你，但是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毁了自己，你这样下去早晚……”
　　“够了够了够了，我不想再听了!左右不过是担心我误了你的大好前程。司靖昌，你之前答应会还她一个公道的，这就是你兑现承诺的方式？我累了，真的累了!司靖昌，从今以后我与你们司家恩断义绝，再无关系！”
　　女子情难自抑，说到最后已然破了音。她痛哭着跑出去，司靖昌抬了抬手，也只能无力垂下。旁人战战兢兢，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这丫头，脾气越来越大了。”
　　旁人干笑几声，应和道：“族长，您别急，二小姐会明白事理的。可是吧，”话锋一转，“恕属下直言，您这一次次的逃避，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啊。其实二小姐说的挺对，当年您真的不该对她避而不见，我知道族长因为亲人丧失女儿而痛苦，尤其……唉。但二小姐常年和姐姐生活在一起，你也得多考虑考虑她的想法，毕竟，您是她唯一的至亲了”
　　“唉。也罢，我今晚再与她说说吧。”

　　是夜。男人放下架子，怀着不安的心情敲响了二女的卧室门，不出意外没人应答。听主持家务的保姆说，司沐莜下午哭着跑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现下连晚饭也没有出来吃。屋里黑着灯，八成是睡了。
　　司靖昌无奈地笑笑，决定等到第二天再说。谁料第二天清晨，早早等在茶几前的男人终究没能等来唯一的女儿阴阳怪气的一声“早上好”。
　　大门被砸响，正装男子连滚带爬的冲进来：
　　“族族长，不好啦！昨晚二小姐潜入暗室，打晕守卫，服下了置生参。”
　　“什么？!”茶具跌落，一地碎片仿佛在嘲弄这个自己拼劲全力才打造的家，终究，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