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意外》玫瑰成灰

6、五、

　　这实在是个诡异的夜晚。这一夜，除了我，除了唐暗月，那群黑衣人之外，还有一群人在这条往日繁华的前府街出没。
　　一个魁梧的人从小巷里面纵出来，躲躲闪闪地进了天源记的后房。他看看四下无人，从搭连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火折，迎风一晃，点燃了一段短短线香。只一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人，暗红色月光下这些人居然都露着一样的诡异笑容，动作僵硬地听着点香的人号令，宛如提线傀儡一般开始劳作。这群人先是用砖石把灶眼里面的门堵了起来，在外面封上一层泥灰，然后再用柴火烧焦了新封的灰土，看上去就跟旁边用过的土灶一般无二。同时，搬动着屋子的陈设和家具，只需片刻，这见铺子就全然不是原来那一间。为首的人四下看过，十分满意，挥手在快要燃尽的线香上撒了一撮粉末，明灭的香火忽然暴亮，做明亮的绿色，发出奇异的香气，那群人面色一变，同时放下手边的工作，同时面朝着东南向，飞也似的走开了。这一系列动作前后不过一柱香功夫，这里却全然变了个世界。

　　这边箱，唐暗月所乘小轿却出现在城北的义庄。义庄内，唐暗月指挥着身边小童把偏亭里停放着的薄皮棺材都打开，于是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让两个小童立刻掩鼻欲呕。素□□洁的唐暗月却像没有闻到一样，居然让小童扶着凑近了看那几具尸体。尸体都是前府街闹鬼事件中号称被鬼杀掉的人，有贩水果的王宁，地痞陈赖狗，乞丐朱二等，这些尸体无一不是面色青紫，面露恐怖之色。唐暗月拨开尸体口腔，发现舌头都发紫爆裂，不由惊叹一声……这里唯一的有一口还算精致的黑漆棺材，唐暗月道：“是这口？”
　　身穿青色劲装的飞鸽如青烟一般出现，立刻回答：“是，天源记老板朱老实的就是这口了。家属因为这是被鬼掐死的，怕停在家里诈尸，所以就放在义庄，等和尚道士做了法才敢发送到祖坟去。”
　　唐暗月用手帕包了扇子去拨动尸体，忽然发现尸体居然软绵绵毫不僵硬，心下疑惑：“他的尸体在哪里发现的？谁报的官？”
　　飞鸽道：“尸体在天源记自己的铺子里面，对，是在作坊的厨房里面，是黄启发发现的，据黄启发说他老婆爱吃朱老实铺子里的双酿团，他特地请朱老实做了特制的，约了他来取的。没想到到了厨房就看见朱老实已经死了。再出门叫人的时候，发现整个天源记已经死了个干净，连老鼠都没活口。”
　　“乞丐和卖水果的呢？”
　　“那是当天一大早就死了。据黄启发的跟班说，当天一早这朱二就死在天源记门口了，当时大家也没在意，这朱二成年病病歪歪，什么时候死都很平常，但是死在铺子门口不免晦气。朱老实看见了就叫人送到了义庄，还准备叫道士回来除除晦气，没想到回来就看到王宁的老婆在天源记后巷抱着尸体哭，说什么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没一个时辰就暴毙在这里。不过这王嫂在外面偷汉子是过了明路的，大家当时还怀疑是不是奸夫□□合伙害死了的，还嚷嚷要报官。”
　　唐暗月微笑：“这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这小小一个前府街都如此有趣，市井之中的趣事真是让人出乎意料。那怎么就出了闹鬼一说呢？”
　　“一天哪有那么凑巧死了两个人在同样的地方，那些姑婆便说是闹鬼，还在后巷烧纸钱的。到了半夜，黄启发发现朱老实尸体和其他尸体之后，闹鬼的说法就传开了。”飞鸽淡淡地说。
　　“很好，”唐暗月终于示意小童们把棺材盖盖上，空气中的气味还是那么浓烈，“也就是说从早晨开始死人，这天半夜就大规模传说前府街闹鬼，第二天那里根本就成了条死街，谁都不敢去了是吗？”
　　“是的。”飞鸽很肯定地回答，不过他的眉毛动了动，这个小动作很快被唐暗月发现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唐暗月问。
　　“公子，没什么别的。我就是想问，我们还得在这里呆多久，这味道实在让人受不了！”
　　唐暗月微微一笑：“去查一下黄启发和他的手下，你可以走了。”
　　飞鸽从来没有像今天飞得这么快，于是他马上就消失了。唐暗月呢？他去了哪里？

　　唐暗月到了我的心里。
　　我回到松涛观第一件事情是立刻回到我的院落找到新送进来的青色道袍，我原本一直厌恶这精致的道袍上丝织的面料和银色刺绣，觉得如果真是美人如玉的话，根本无须这样的包裹。但是见了唐暗月之后，我忽得觉得自己的变得很小很小，对他的心思变得卑微起来。他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人才武功，淡淡的懒散，迫人的睿智，就算能做他鞋底的泥也是幸福的吧！他身上的松针柑橘气息让人觉得安全，熟悉得如久远的年代就常伴在身边一样，一如那件陪我度过那段惊恐时日的斗篷。我摩挲着手中的道袍，或许我只有借了奢华的衣服才能配站在这个像神仙一样的男人的身畔。
　　一个甜美的声音让我回过了神，陈国公苏仰先的孙女苏望月手持西域进贡的夜光玉杯朝我笑语殷殷：“妹妹不去珞栎的院子玩玩？据说那里不仅有名动京都的才子，还有风流的名伶，听听这声音已经叫人心痒难当。”
　　“望月姐姐敢是刚从那里回来。我自小愚钝，怕在才子和美女当中丢丑，还是不去的好。”
　　“谢尚书和长公主的女儿怎会如此不济，妹妹说笑了。要我说啊，准是妹妹看不起我们这些俗人，不屑为伍了。”她长长的丹凤眼孕满了风情朝我看过来。
　　“不，不是，我只是有点累了。”我抚抚额头。
　　“想是妹妹担心令尊衙门不见的那些银子？那些银子不会长了翅膀飞了去，总有个去处。不是妹妹在这里担心就能找到的。”
　　我一惊：“这事情原来传得那么快……我以为——”
　　“哈哈哈哈，妹妹是不知道这小道消息传得比圣旨还快呢！”她笑起来，声音像银铃一样好听，“还是跟我走，散散心去。”说罢拉着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