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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副官联合当初秋山藤二余党,联名告发钱明绍的多重罪名,后惊动上层,由于秋山家的势力介入,暗中搜查此事,秘密审讯钱明绍,并于他的别馆中搜出通敌罪证,惊起一片哗然,暂令副官接替了他的职位。

      别馆一时人心涣散,大厦将倾,管家佣人被控制起来,无人再关注生烟每日早出晚归。

      而她此刻正坐在副官怀中,容光妍丽,笑语嫣然地为他斟上一杯,双眸脉脉流光,蕴着道不尽的妩媚:“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感觉怎么样?”

      男人一亲芳泽,道:“当了他这么多年的属下,一朝翻身做主,感觉自然好。只是这个位置坐得稳不稳当,还不一定。”

      生烟双颊泛红,娇柔笑道:“哦?难道他如今还没有认罪吗?”

      “他倒是比我想象中更为硬气,说道这是莫须有的罪名,坚决不会承认。”他捧过女人娇美的脸,注视她的盈盈双眸,问道,“况且我与他相识这么多年,这般落井下石也显得还没良心,今后让世人如何看我?”

      生烟嘴角抿起一笑,却是戏谑:“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若是此刻心软,将来若是他重新振作起来,我们又会落到什么下场?”

      “毕竟当作罪证的那尊玉瓶,可是我当初在于先生那里见过,再转告你的。”

      “他若知情,怕是恨不得吃我血肉饮我血,恨到刻骨铭心的地步了。”

      说到这个,他忍不住问:“那个于先生,当真是一个女子?”

      她轻飘飘道:“自然,我与她接触过几次,虽着男装,却无法掩盖女子的气质,明眼人都可分辨,他在北平的时候也见过几面,却私自隐瞒了,我还当他不知内情。”

      “如此看来,他和于先生的合作在当初拍卖会前就开始了,一直私自为他们贩卖消息情报,两面逢源,也难怪了……”他说罢,冷笑一声。

      “难怪什么?”

      “当初抓捕于先生,是他临时抽调的人,我们在城中搜了几日都一无所获,他却好似知道人在哪,刻意为他们拖延逃离的时间,最后那场火也很奇怪,就像是……为了制造什么人的假死。”

      生烟故作讶然:“您是说……于先生很有可能没有死?”

      “用中国话说,就是金蝉脱壳,真是一招好计策,将所有人欺瞒过去。”他眼底晦暗深沉,幽幽道。

      生烟略感惋惜:“但是已经没有证人了,拿这一点也无法精准定罪。”

      她说着,感觉盘起的长发微微脱落,如瀑般散落肩头,男人手中一枚古朴的簪子,随手扔到一旁,发出清脆一声。

      乌发水眸,美人濯濯,他手拂过柔顺长发,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空气中浮起暧昧的氛围,他却眼神清醒,问出了另一番话:“你对他的恨意,比我想象的更加深远。”

      “我需要搞清楚,你究竟恨的是他,还是日本人,你做的一切事情,是在替自己报仇,还是在替所有中国人?”

      生烟眼皮重重一跳,思绪万千,愈发危急的情况下,她却不徐不疾地微微笑开:“您是怕,重蹈覆辙?”

      “你虽然具有吸引力,但是也要有命享受,你在他身边多年,尚且如此,又会怎么对我呢?”

      “我深恨他,是因为他联合秋山家抢走了我的孩子,并一再辜负我,这一切,你不是了然于心吗?”她悠然执起酒杯,慢慢晃着里面的殷红液体,小啜一口,鲜明唇印落在杯壁,指间一物闪闪发着光亮。

      男人的视线垂下去,语焉不详道:“就算没有孩子,你也迟早会找到我吧?”

      “你今日是怎么了?是他对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生烟轻巧地笑了笑,要从他身上下来,“我记得,是你当初告诉我,若有事吩咐,不方便找他的时候便来找你,当初那段难熬的日子,也是你一直在陪着我。”

      “是,只是我现在开始不确定你的心思了。”

      他按住生烟的手,双臂禁锢住她,沉沉注视,要看透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无声的危险向她逼进,从他的身上,生烟感受到了更甚钱明绍的压迫,此人若是上位,虽无家族权势,但心思更加深沉缜密,难以攻破。

      “您是想将一切知情人斩草除根吗?”生烟抚唇而笑,“但是我既然在他身边周旋这么多年,自然不是傻子,会毫无准备投入你的怀抱,而不留后路吗?”

      他沉默了一阵,道:“你是个聪明人。”

      “比不上您蛰伏隐忍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将来定会功成名就,前程无量。”生烟举杯敬他,他却毫无举动,不由自己饮罢一杯,并不失意。

      “那我们就挑明了直说吧。”

      “请说。”

      “你想要什么?”

      他和钱明绍相比,心思城府更加深沉,且从尸山血海中历练而来,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绝不是轻描淡写,便能够欺骗的人,当初接近她,恐怕也是为了得到钱明绍的私人消息,而非真心实意,生烟对他实在欣赏,又觉势均力敌,将来此人绝不会受自己控制,且眼界高远,定成中国军队的心腹大患。

      但是既然他们现在目标相同,便能和平相处一段时间,再往后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呢。

      “我想要的,是他的死。”

      她红唇中说出这句冷然的话,后唇角一挑,讥讽道:“当初那个时候,你并不没有提作他的副官,所以不知,我究竟是怎么来到他的身边。”

      “你定然觉得,是我出身微末,心怀不轨,主动勾引了他,便做着下半生荣华富贵的梦,却不知现实是他强占了我,并以亲人性命斜胁迫,令我变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她一双妙目中恨意分明,唇角却如花娇媚,却较温顺时的容光更甚,令人爱极了她这副蛇蝎美人的模样,忍不住一起沉沦,副官被她挑逗起几分征服的欲望,覆上她的芳唇狠狠吻了下去。

      钱明绍的眼光当真没错,遇到这样的女人,又如何能够保持清醒自持,恨不得将她狠狠宠爱,难怪落到了如今的凄惨下场。

      但是他,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情与爱,他一向分得很清楚,而她心中的界限,更加清晰。

      这般心意相通的情人,再合适不过。

      夜间一盏壁灯暗淡,女人卧在他的光裸的怀中,如猫般乖巧,面容却平添几分妖娆,双眸浸水一般莹润,对他慵懒道:“明日我想去看看他。”

      刚刚经历一番情/事,他纵是再有底线,也不悦她提起别人,问:“理由。”

      生烟直起身子,以手撑头,一头秀发落在他的颈上,有些痒刺,薄被下难掩她的身姿妙曼婀娜,女人想了想,笑答:“想去看看他如今的样子,一解心头旧恨。”

      这个回答无可挑剔,他默允了,倦意袭上,将她重新揽到怀里,道:“睡吧。”

      寂静无声的夜里,他呼吸已平稳均匀,生烟却睁开了清明双眸,卸去那些刻意的妖冶色彩后,徒留茫茫冷然。

      她多么希望,于先生的死,只是有人刻意而为的假象,事实上她还活在世界的另一端,继续抗争,直到曙光来临的那一刻,才从黑暗中走出来,披着荣光与希望,走到她的面前。

      但是这个想法破灭了,生烟再也无法感受到于先生的存在,冥冥之中再没有心领神会的感觉,包括董叔……他也说于先生殉国了。

      那么一切,就是当真发生的。

      再也不容她欺瞒自己。

      董叔告诉她,多年前接到新月饭店拍卖会请柬之前,于先生就开始了一场复杂繁琐的棋局,她暗中与东北抗联往来,向他们提供了情报武器,并表面与钱明绍并不相识,实则两人之间也有生意往来,钱明绍当初在她身边埋下奸细,她也用这多年时间,去搜罗了众多两人合谋的证据。

      于先生殉国后,将那些证据统统留在了董叔这里,并最后转交给她,令她决定如何处理。

      而生烟早与副官串通,只等关键的证据到手,便向钱明绍发难,联合秋山家留下的党羽,一起致他死地。

      只是还不够。

      副官看破了她的野心,欲放钱明绍一条命,从此令他远离东北事物,以此轴衬于她,但是生烟无法受人把柄,只能先下手为强,在钱明绍那里再添一把火。

      只要这里的局势乱起来,他们便自顾不暇,陷入内斗,暂时无法将注意力移到城外的抗联军队那里。

      她曾经亏欠了刘松仁不少,今日他加入抗联,共同抗日,那么她也帮帮忙,也算是回报之前的一切。

      翌日,她拿了副官的批文去面见钱明绍,因这是秘密审讯,除却一些职位必要的人,并向上汇报,也因此无人来捞,除却她,也无人探视。

      生烟着素衣,素容清丽,恰如当初火车上遥遥一眼,从此难以忘怀,钱明绍深知审讯过程残酷,自己深深体验一遍,意识模糊间,仿若时光倒流,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直到她抬手触碰上他染血粗糙的脸颊,久远的意识才回归身体,他不知生烟所做的那一切,只是贪恋地看向她,不顾喉咙干疼,还在安慰她:“没事的……那些罪名根本不成立,等到老爷子知道了这件事……”

      生烟垂落视线,打断他的话,轻声道:“绍爷,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他一怔,后明白了什么,看她的眼神顿时变了,又像在意料之中,所以并没有多少震怒,只自嘲般低低笑了一声:“你是觉得我要倒了,好去寻找下一个男人?”

      生烟睫毛颤了颤,抬头看他,一双眼眸中沉寂空冷,蕴着粼粼水波:“不是的,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您还如此看我,原来我在您的心中,一直是这样的女人。”

      “您不在的时候,副官碰了我。”她凄然笑了,眼角一颗泪流逝,钱明绍额上青筋蹦了蹦,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她继续道,“我此番前来,是向您告别,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不玷污您的名字,以死明志了。”

      她的微笑带着倦意,面上再无往昔光华,彻底死寂下去,钱明绍双目泛红,咬牙道:“他敢……”

      “他如今,又有什么不敢的?”

      “我伴在您身边七年,都没有令您看清我的心意,若他今后彻底得势,不会放过您,也不会放弃折辱我的机会,若如您所说,这一切迟早会过去,我也无颜见您,只有这一条路了。”她笑,“只是我不想让您误解,当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钱明绍费力握住她的手,即使浑身剧痛,也牢牢握紧了她,心下五味陈杂,既悔恨之前的一切,又对前路绝望,仓促道:“生烟……”

      他手上的血痕狰狞可怖,进审讯室的这几天度日如年,整个天地,包括他的认知发生了巨大改变,他也再不是高高在上的仲裁者,轻易决定他人命运,而陷落于泥,见证了人心险恶。

      他被关在这里,命运如蝼蚁般渺小,根本无法向她承诺更多未来。

      他的手缓缓松开,生烟却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了他,如曾经无数个日夜的耳鬓厮磨,她附在男人耳边,悄然道:“副官想要害您,您千万不能折在这里,否则就是以死认罪。”

      她将一物,偷偷塞到了男人手中,钱明绍眼神一动。

      生烟并未留恋于这个拥抱,在他兀自沉默的时候,转身离开,眼角眉梢已悬死气,挥之不去。

      在她即将离开之前,钱明绍涩然道:“那个孩子,叫做秋山明志。”

      生烟脚步一顿,后毫不犹豫走出大门,衣角翻飞,如仙如幻,是他此生对于她的最后一眼。

      她站在耀耀阳光下,身体却仍然冰冷刺骨,风从她的身边掠过,吹散了齐整的长发,她闭了闭眼,悬而不落的泪珠终于滚滚而下,她终于亲手扼断了这场痛苦长久的命运,替自己得到解脱。

      从今往后,一切都结束了。

      这日夜间,钱明绍趁人不备,伺机逃离的时候被副官当场发现,后劫了他的枪械,将他作为人质要求离开,秋山藤二党羽却并未容忍,吩咐士兵击毙二人,副官侥幸捡回一命,重伤失去双目,再无接触东北军情的机会,钱明绍则命丧枪下,当场死亡。

      再几日后,别馆着了一场大火,夜半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天色暗红,火焰灼灼燃烧吞噬着一切,隔绝了别馆中的哭喊惊叫,整整烧了半日,惊动一城居民,等到化作一片焦土废墟的时候,已再难以寻找幸存者。

      同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沦陷,新上任的少将率军攻破城内,与南京守军展开激烈巷战,而他的面容格外熟悉。

      秋山藤二。

      命运果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任谁也说不准,昔日仇敌已成骸骨,而他却屹立不倒,前程无量。

      而对方守军中有一位他的老对手,两人一起由德国学院毕业,后因立场不同,敌对不休,这次终于在战场上与他相见,不知谁生谁死,未来不可书写,但他仍然心怀期待。

      唐川,千万保住这条性命,我期待着你向大势低头的那一刻。

      那将——格外有趣。

      “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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