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如你》君洇

27、真相

　　闻言，冼风华眸中有刹那的失神，但只是一瞬过后，他便嗤笑一声，紧紧盯着面前之人，目光冷冽：“你放屁。”
　　这是他第一次对外人爆了粗口。
　　“我知道了，”不等男人回答，冼风华恍然大悟道，“你肯定是与蒋昊辰有过节，事先调查过我，才知道我的行踪，目的就是为了勒索钱财或者趁机伤害蒋昊辰对不对？！你少做梦了，蒋昊辰是不会受你威胁的！”
　　男人听了也不气恼，仰头笑了几声：“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相信，但没关系，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你一定会很感兴趣。”
　　冼风华咬了咬牙，蹦出两句话：“我不想听！你快把我放了！”
　　可男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兀自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派人将你引来，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你一定想知道，或者，你必须得知道。
　　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比如，你父母的死因。”
　　冼风华惊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吐出一句：“因为当年，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见到冼风华安静了下来，男人满意地勾勾唇：“很好，在告诉你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先说明一下我的身份，准确的来说，是曾经的身份。”
　　这时，一双手捧过一杯茶递给男人，后者接过，润了润嗓子道：“我的身份，是前太子，李承乾。”
　　冼风华顿时瞪大了双眼：“什么？你是李承乾？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时，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男人的相貌熟悉，原来是因为他的眉眼之间与李泰有几分相似，而自己恰又巧见过李泰一面。
　　男人冷笑一声，漆亮的眸中跃动着愤恨的光芒：“是啊，世人都以为我早该在七年前就死了，可我不甘心呢，凭什么他就能好好活着，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我，却只能以一个死人的身份苟活至今？”
　　冼风华这时好像猜到了什么：“你当时是假死？”
　　“不错，”男人道，“我被发配到黔州之后，原本以为一生就是如此了，可没想到的是，他还不愿放过我，暗杀手段层出不穷，于是我只好制造出病死的假象来逃脱连续不断的追杀，或许是苍天开眼，最后我终于辗转回到了长安。”
　　“他？”冼风华道，“你说的他是指蒋昊辰？不可能，那时候的他不可能有能力暗杀你。”
　　男人轻哼一声：“当然不是蒋昊辰，我说的他，是指当今的濮王，李泰。”
　　“既然是你与李泰的恩怨，这与蒋昊辰又有何关系？”
　　“你或许还不知道吧，蒋昊辰就是李泰的手下，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听命于他。”
　　冼风华想起那日李泰亲自来蒋府找蒋昊辰，身边也没带特别多侍奉的仆人，举止也十分随意，所以他知道李泰与蒋昊辰的关系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可这些他不在乎，蒋昊辰身居高位，自然会与不少贵胄有密切的往来，这些对冼风华而言都不过是小事。
　　如此想着，冼风华不欲与他再纠结下去：“你不是说你知道我父母的死因吗？先告诉我这个。”
　　李承乾看穿了他的心思：“好，那我便先告诉你这件事的真相。”
　　“十六年前，皇宫里曾出现过一只鸠妖，它法术高强，竟能在皇宫来去自如，杀害了不少宫女内侍和侍卫，父皇请了术士前来捉妖，将其重伤，却一时失手，让它侥幸逃脱，不知所踪，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两年，没想到宫里再次出现了杀人剖心的案件，且死者的脏腑都被啃食得干干净净，死状尤其凄惨……”
　　冼风华问道：“鸠妖回来了？”
　　“与其说是它回来了，倒不如说它一直以另一种方式活着，而这种方式，就是寄宿在他人身上，这个人，就是李泰。”
　　“李泰是妖？这不可能，妖与阴魂不一样，并不能寄宿在凡人体内。”
　　李承乾眼中霎时布满血丝：“可我亲眼见到他杀了一个宫女，吸食了她的精气以后，将她的心肝也掏出来吞食了！这场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冼风华沉默一阵：“你继续。”
　　“再后来，我便一直在暗地里寻找除妖之法，也招募了许多术士，但他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除掉这只鸠妖，无奈之下，我便派人去岭南请你的父母进宫除妖。”
　　冼风华想了想：“李泰不可能被夺了肉身，我想，他妖化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吞食了鸠妖的内丹。凡人吞食妖兽内丹，若是没有一定的修为便抵御不了妖气的侵袭，久而久之就会慢慢妖化。”
　　李承乾点点头：“你的爹娘当初也是这么说的，原本我以为这件事终于能有一个了结了，可我们的计划却被无意中被人泄露了出去，致使他提早做了防备，反而被他污蔑对皇子图谋不轨，朝中大臣认为，堂堂皇子是妖这种言辞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父皇也因此龙颜大怒，便要下令处死他们，在我的极力劝谏之下，才收回成命，后来，父皇命他们返回岭南，永远不得再进皇宫。”
　　冼风华道：“那为什么他们一直都没有回来？”
　　“这件事我原本并不知情，后来派人去调查才知道，原来是李泰派人在半路伏击你的爹娘，所以才……”
　　冼风华道：“尸体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承乾叹了口气：“当时我派去的人在回岭南必经之路上发现了一大片黑色的羽毛和凌乱的血迹，那里似乎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搏斗，但却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尸身。”
　　冼风华霎时红了眼眶，恨恨道：“不论如何，杀父弑母之仇，我与他必不共戴天！”
　　李承乾侧头看他：“我想，还有一件事你也应该想知道。”
　　冼风华心中大骇，他知道李承乾想说什么，脱口而出道：“我不想知道！蒋昊辰与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他与濮王交好，那也只是不得不这么做！”
　　李承乾摇了摇头：“且不论他与李泰有没有别的关系，我且问你，蒋昊辰是否与你谈过他的父母？”
　　冼风华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他的眸光微滞，睫毛微微颤抖，而这一切都被李承乾看在眼里。
　　“我想告诉你的是，蒋昊辰他并非善类，他的父母，就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这句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冼风华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花了好久才明白李承乾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他不会的……”
　　然而李承乾接下来一句话却将他内心残留的最后一丝希望击得粉碎。
　　“知道他为什么会杀自己的父母吗？因为他是妖。”
　　冼风华怒目圆睁，双眼布满血丝：“你别说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李承乾突然扑了上来，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别自欺欺人了！如果你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问他，你问他是不是会武功，你问他的爹娘在哪儿，你问他是不是六年前有一位探花差点儿冤死狱中，而这个探花郎又是谁？！”
　　冼风华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声音嘶哑：“我不信……”
　　李承乾放开他，直起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噢，对了，探花郎这件事，估计长安城里知道的人不多，因为当初李泰为了拉拢蒋昊辰，将所有参与过这件事的人的记忆都给抹去了，包括皇宫里的那些人。没了记忆，又有谁会记得他们曾经共同对付过一个年轻人呢？”
　　探花郎……
　　冼风华心中蓦地一窒，脑中像是有根弦猛然崩断，下一刻，回忆便如潮水一般涌来，将他整个人完全淹没。
　　有人说，有一个孩子十年寒窗，最终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有人说，那孩子的父母为恶霸欺凌，母亲被凌辱至死。
　　有人还说，那孩子欲为其母申冤却被人构陷入狱，心中愤恨滔天，死后愿化作厉鬼让他们偿命。
　　他还记得有人跟他提起，蒋大人是历年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
　　这些回忆如同一条条粗壮的藤蔓在他脑中肆虐疯长，它们紧紧地束缚着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冼风华安静地看着前方，眼神是一片死灰与空洞。
　　他早该知道的，他早该看出那一夜，蒋昊辰眼中的怨毒与不甘。
　　他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随之而来的，是异常滚烫的泪水。
　　李承乾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他道：“算算时辰，药效应该过了，你试试。”
　　他动了动手指，果然，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知觉。
　　冼风华抬手将眼泪擦干，待身体完全恢复过来后，他才下床。
　　走到男人面前，冼风华面无表情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帮你杀李泰？”
　　李承乾道：“我知道你们冼家，有一块蕴含着巨大力量的勾玉，说不定蒋昊辰就是为了你手中的勾……”
　　“够了。”冼风华冷声打断他，“说李泰。”
　　“好，我之所以撑到现在，就是为了不让李泰好过，你是冼家独子，难道你不想为你的父母报仇吗？我是在帮你，帮你从那个虚无缥缈的梦里醒过来，面对现实。”
　　冼风华道：“我明白了，李泰我来对付。”
　　说罢，冼风华便转身往门外走去，李承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许你会觉得我在借刀杀人，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声抱歉，当初没能保护好你的爹娘。”
　　冼风华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打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