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月光》严奚

9、第 09 章

　　☆、第 9 章

　　赵清和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话，只是轻轻挣了两下，转移话题问：“我累了，你不走吗？”
　　彭树野低声笑了笑，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两人从急诊出来，一同往停车场走。
　　外头下着小雨，彭树野一手撑伞，一手微微搭着她的肩，把人往自己怀里拢。

　　折腾了一夜，赵清和恨不得马上有张床躺下就能睡。
　　时下也懒得去计较他趁机揩油的举动。

　　上了车，彭树野朝她伸手示意，“手机给我。”
　　“干嘛？”她不由失笑，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补充说：“对了……刚才的医药费是吧，多少钱我现在就转你。”

　　这话把彭树野气得不轻，敢情他大半夜替她忙前跑后，为的就是区区几百块钱？
　　“喂……你最好别激我。”他脸色微沉，口气生冷，还真有点不威自怒的气势：“不然我真亲你了。”

　　赵清和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哪有心情和他调/情。
　　“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彭树野贴心说：“帮你请假呗……你这个样子明天一定上不了班吧？”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伸趁着她不注意的间歇从她怀里夺过手机，得意洋洋地表示：“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明天我有空，正好可以在家里照顾你。”

　　他这么一说，赵清和才想起明天还有重要的工作。
　　发件箱显示露易丝已经收到邮件了，可是过去整整一晚，却不见她有任何回复。

　　她心里隐隐不安，拿回手机回解释说：“明天我还有工作，不能请假。”
　　彭树野微愣：“你都烧成这样了，是准备当劳模吗？”顿了顿，继而冷笑道：“行，你爱折腾就自己折腾去。”

　　回程的路上他一直冷着脸不出声，直到上了楼，赵清和才发现原本乱糟糟的客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打扫干净了。
　　不仅如此，窗台，地面，就连卫生间的缝隙里都一尘不染的。

　　她狐疑地扭身去看他，彭树野撇过脑袋，嘴硬说：“反正不是我安排的，一定是周然那小子，自作主张叫人上门来清理。”
　　话虽这么说，赵清和也知道，没有他的授意，周然怎么敢拿着钥匙让外人进门。

　　她浅浅一笑，柔声回说：“今天真的谢谢你。”
　　彭树野余光微顿，低头用脚尖蹭了蹭地板，“算了，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

　　隔天一早，赵清和照常去公司上班。
　　还没走到工位上，便被露易丝的助理叫住，让她去办公室谈话。

　　不远处，冉月举着一本装订好的文件，心急地点了点上面，挤眉弄眼地朝她使眼色。
　　赵清和用几秒钟镇定下来，抱着慷慨就义的心态跟在助理身后进了门。

　　办公室里，露易丝背对着桌子没有露脸，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尖酸刻薄。
　　“我以为沈总介绍进来的人，才干和能力至少占一样。”座椅转了过来，她声音清冷，“在熠星，如果你是以这样的态度敷衍我交代的工作，那么现在就可以递辞职报告走人了。”

　　话音落，抄起手里的文件夹扔到她面前。
　　不偏不倚地，夹子正好砸在赵清和身上。

　　她轻轻一颤，俯身捡起，里头是自己昨天做的设计方案。
　　十几页的稿件，被订成册夹在一起，封面上的广告语还是她冥思苦想了一下午才想出来的点子。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露易丝挑挑眉，对她这副冷漠的反应显然是不满意的。

　　赵清和不吱声，认打认骂。
　　既然她不认可自己的创作，再多的解释也没用。

　　露易丝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本以为她至少还会为自己争辩几句——没想到居然是个哑巴。
　　好比是铁拳砸在了棉花上，浑身不得劲。

　　“行了，也别站在这里碍人眼，你看看你自己那样！”
　　她非常生气，拿出平日里严苛待人的态度，余怒未消：“给我滚出去，下班之前别让我见到你！”

　　*

　　之后一连数日，赵清和在部门里就像过街的老鼠，没有人敢主动和她亲近。
　　私底下，冉月悄悄替她抱不平：“那个大魔头真不是人，不就是方案不满意吗……那天居然当着全科室人的面数落你……简直变态！”

　　赵清和自己倒没什么感觉，本来每个人的审美就是不一样的。
　　她不指望露易丝能理解自己，但也没想因为这事，而去责怪她的苛责。

　　又过了两天，部门里得到消息，说沈总从省外出差回来了。
　　听说谈下了一个大单，接下来他们广告部有的忙了。

　　午休时分，格子间里只有三三俩俩的同事倒在工位上小憩。
　　赵清和感到困意袭来，决定起身去茶水间泡杯咖啡解解乏。

　　路过走廊时，意外地瞧见一个人影从外头闪现，径直往露易丝的办公室走去。
　　她心下犹疑，抿了一口咖啡，什么也没说又重新回到工位上。

　　下午上班，露易丝又把她叫到办公室里。
　　这回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换成了沈识檐。

　　“事情是件简单的事情，本来也没什么，但是我想她毕竟是你招来的人，不管怎么说也得和你打声招呼。”
　　当着沈识檐的面，露易丝的态度比之前好了不止一点点，她笑着低头问座位上的人，“沈总，你要是觉得不放心的话，人呢你自己带回去好好培养，我这儿怕是要辜负你的良苦用心了。”

　　沈识檐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听不出她的画外音。
　　“瞧瞧，你倒是先给我出难题了。”男人笑了起来，眼尾隐隐露出细纹：“好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要不是因为家里长辈的叮嘱，我也不会把人交给你。”

　　赵清和看着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全然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听完他的话，露易丝的表情终于有一丝丝松动，转变口吻答：“既然沈总替你求情，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她笑着抚了抚手，“下回可别再这样应付了事了，在我这里……不是能随便蒙混过关的。”

　　沈识檐又替她多说了两句，直到赵清和退出门，俩人的话题还围绕着她打转。
　　又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打开，露易丝跟在男人身后走了出来。

　　经过格子间时，几位同事纷纷起身，主动打招呼，喊他沈总。
　　赵清和默不作声地蜷在座位上，专心手里的工作，试图屏蔽掉外界的干扰。

　　直到沈识檐走了，她都没有回头。
　　长廊里响起脚步声，露易丝把人送到门口，继而折返回来。

　　赵清和吐了口浊气，放在桌上的手机忽地“叮——”了一声。
　　是条简讯。

　　她打开看，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我在停车场等你。】

　　赵清和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这条短信的主人是谁。
　　她按下屏幕，继续工作。

　　六点整，同事们陆陆续续地准备下班。
　　赵清和与冉月道过别，拎着包包决定先行一步。

　　电梯没有下负一层，她直接从入口处走了出去。
　　很快，沈识檐的车子也从地下停车场开了出来。

　　路过人行道旁的绿化带时，车速慢慢减了下来。
　　后座上，男人将车窗降了一半，开口叫住她。

　　赵清和没想到这样都会被他碰上，暗自懊悔刚才应该打车走才是。
　　车上的人仿若看穿了她的心思，笑说：“关于你的画作……梁老师想单独和你谈谈，上车吧。”

　　*

　　去往梁宅的路上，赵清和一语未发。
　　车子驶上高架桥，恰逢晚高峰时段，拥堵的车流汇成一片红色的汪洋。

　　电台里播放着一首东南亚的情歌，歌手略带风情的嗓音犹如窗外的夜色，朦胧且富有神秘感。
　　她回想起下午发生的事，动了动嘴唇，低声说：“今天谢谢你。”

　　沈识檐挑了挑眉“嗯”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
　　赵清和言简意赅地解释，“在露易丝办公室里，还好有你帮我说话。”

　　车子缓缓向前移动，车厢里冷气开得很足。
　　中控台前的固体香水散发出一股清冽的香气，犹如甘草，微调带着苦味。

　　她用舌尖抵着门牙，似乎也尝到了苦味。
　　事毕，敛了眉，不再看他。

　　沈识檐身居高位多年，善于观察细枝末节。
　　赵清和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不会看不出来。

　　“……你别怪她严苛，如果她不这么做，我还真不放心把你放在她手下培养。”
　　说到这里，他用余光睨了一眼，细心捕捉她脸上的表情，追问道：“你不会想永远只做一个美术编辑才是，就没有想过更好的出处？”

　　赵清和闻言微讶，目光中带着不解。
　　沈识檐笑说：“梁老师把你介绍给我，想来你也是有一定才干的……”

　　话到此处，他顿了两秒，打了个方向盘，车子驶出了拥堵路段。
　　沈识檐继续道：“……我看过你的画，个人风格浓郁，不适合走商业路线……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眼光独到的收藏家乐于捧场，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赵清和没想到他会戳穿自己的短处。
　　细细回想，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露易丝无法欣赏她的设计的原因之一。

　　她微微失神，一转眼的功夫，车子已经驶出高架桥。
　　月光清冷皎洁，映照在眼前这个人的脸上，刻画出一张肃然俊逸的面孔。

　　沈识檐感受到她的视线，歪过头，对上赵清和的目光。
　　轻启双唇，嗓音暗哑，带着某种蛊惑力：“你没有想过另辟蹊径……尝试转换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