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deepdead

9、第九章 止战

　　58.【止战】

　　唐三藏，不对，旃檀功德佛，睁开了眼睛，距离他闭上眼睛过了人间一年的岁月，这远比他冥想一个大周天的计划早了太多。
　　功德佛微微皱起了眉头，极乐之地上空的云层随着风遮去了太阳。他默念一声，稍稍作法，便听见人间庙堂对他的祈祷。
　　“师父，恕徒儿忤逆。”
　　两个熟悉的声音以其无量神力越过其他信徒的祈祷，几乎是震耳欲聋地从人间某个寺庙传来。
　　旃檀功德佛心里一惊，竟久违地慌了神，双手合十，默念一声阿弥陀佛，情绪却依旧难平。却见一罗汉腾空而来，状似匆匆，正是已经修成正果的沙和尚。
　　“师父！大师兄他们……！”
　　端坐的佛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唐三藏一行人的佛像通常被供在同一个庙里，拜了旃檀功德佛，自然他身边的沙和尚也能听到祈祷。
　　“佛祖定难饶了他们！”金身罗汉的脸上焦急之色难褪。
　　旃檀功德佛站起身来，望向山崖下更远之处的人间，眼底是苦海沉沦，他仿佛变回了那个唐三藏。唐三藏淡淡道：“果然如此，必然如此，早知如此……阿弥陀佛。”

　　神佛两界一阵骚动，惊的惊，怒的怒，担忧的担忧，观望的观望。
　　神仙们口口相传：斗战胜佛和净坛使者背叛了佛祖，破了戒，甚至做了放在人间也是天下之大不韪的龙阳之事。六界本就关系复杂，一传十十传百，连妖界和人界的修道者都隐隐约约有了传闻。有爱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默默盼着昔日的齐天大圣搞出点动静来，有惊讶恶心的唾骂之人，当然了，也少不了个别愤怒担忧者，刚制住的一大变数却又脱离了管制。
　　原来世间魂灵，只要有了灵智，即使是神佛，也有凡夫俗子的别有用心。

　　引起骚乱的二人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更没有蠢到去如来佛祖面前请求除去佛籍，而是直接回了花果山。
　　“你不担心有人讨伐花果山？”猪八戒又剥了一个橘子，被懒洋洋躺在石椅上的孙悟空非常顺手地拿了过去。
　　孙悟空美滋滋地把大半个橘子塞进嘴里，任橘子的汁水流了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猪八戒，道：“有我齐天大圣在，怕什么？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反正我是不会让这里的猴子们有半分损伤。”
　　猪八戒无奈地陪了个笑脸，把他手里的半块橘肉夺过来塞进嘴里，“您还真是有信心。”
　　孙悟空顿了顿，道：“如此揶揄，你不信我？”
　　那猴子假意半恼的神情好玩儿，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闪着股让猪八戒着迷的神气，殷红的薄唇竟噘出一抹让人喜爱的愠怒。让人知道了，只道是有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这位怕是个潘安。
　　猪八戒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最后手指滑向他玲珑的耳垂，温柔地捏了捏。孙悟空顺从地眯起了眼睛。这又是与从前不同的，互相承认感情之前，若是猪八戒做这种亲昵到有些亵渎的动作，孙悟空定会叫他痛哭求饶。
　　孙悟空低下脑袋继续吃着那一大摊果子，看不见猪八戒此时一言难尽的眼神。是的，现在的孙悟空依旧没有恢复记忆，即使猪八戒把发生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而他还是那个经历了阿弥世外忘记了一切的斗战胜佛，只是人间走了一回让他性情大变，只能说明给一个人洗脑并不会改变他自然能发展出来的本性。
　　孙悟空什么都记得，就是不记得和猪八戒第一世的感情。

　　忽然，猪八戒瞥见山崖低下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孙悟空看不见，因为他没有站在崖头。猪八戒不打算惊扰他，收回了眼神。
　　“大师兄，你且吃你的午餐，我去后山转转。”
　　孙悟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哪个山大王会让压寨夫人去巡山？”
　　猪八戒被他的形容气笑了，“我不是你夫人，非要有一个夫人，那也是你！”
　　孙悟空露出一个调皮的笑，猪八戒能在那里面看见孙知僔的影子。

　　猪八戒从后山走，绕了点儿路，正看见那鬼鬼祟祟的家伙往这边来。一看，竟是个乌鸦似的精怪，看着就刻薄阴狠，总之不像是个好东西。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猪八戒拖着钉耙慢悠悠地堵到路中间，满意地看到那个妖怪惊的一跳，抖落了几片漆黑的羽毛。
　　“大……大仙！小人并无恶意！请听我解释！”这妖怪能觉出来人法力的高强，更诡异的是，这肥头大耳猪妖似的家伙居然身上感觉不出来妖气。
　　“……你是只乌鸦？有什么事情非要鬼鬼祟祟地来吗？”猪八戒道，“解释清楚，否则休怪你猪爷爷我不客气！”
　　这妖怪心下一惊，道：“难怪形如妖怪法力高深却无妖气，你便是净坛使者猪八戒吗？”
　　净坛使者四个字让猪八戒脸黑了黑，：“是我没错，但是以后别叫我净坛使者，我罢工了。”
　　那妖怪愣了愣，又换上一副笑脸，道：“是是是，小人是乌鸦精，听闻净……猪大爷和齐天大圣脱离佛界重归花果山，再次为王，便来投奔。”
　　猪八戒愣了半晌，又问道：“奇了怪了，现在我与孙悟空背叛佛祖，冒天下之大不韪，你等投奔我们，也不怕仙佛两界讨伐花果山连累了你们。”
　　乌鸦精眼珠子一转，谄媚道：“齐天大圣重归花果山，又不顾佛祖之威，难道不是打算另起山头，做妖界大王吗？”
　　猪八戒险些笑出声来，不知道外面把他们二人的事情传成了什么样，竟然有人以为他们另有谋划，打算一统妖界，与其他五界对立。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孙悟空的实力摆在那里，无论是妖是神是佛还是人，孙悟空都在其中是佼佼者，这种人就是扬言要统一六界，怕也有人会相信。
　　“那你要去问孙悟空他自己，我可做不了主。你且光明正大地去呗。”猪八戒道，心知这家伙会白跑一趟。
　　“这黑鸟儿说的却有几分道理。”孙悟空的声音响起。看来不用麻烦乌鸦兄再跑一趟了。
　　“几分道理？大师兄，你不会真的要一统妖界吧？”
　　孙悟空摇摇头，从一棵巨大的老树上跳下来，抖落身上的树叶。
　　“我对争抢名利并无兴趣。”
　　猪八戒愣了愣，哑然，想起面前的孙悟空依旧是斗战胜佛之身，即便叛出佛门，佛心却还在，若不是人间经历，现在怕还是那副道貌岸然的佛相。
　　“那你什么意思？”
　　孙悟空笑了笑，道：“方才在山上，你说担心仙佛两界讨伐花果山，我便有想法，凭我二人之力自然难保花果山永世安宁，既然如此，就必须要变强，拥有势力和资本，立于一方。”
　　“这样，便会对仙佛两界形成一定的制约，他们面对的就不是我们两个人，而是六界之一的妖界。”猪八戒点点头，孙悟空对他抛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你一个佛，统领妖界，好吗？”猪八戒揶揄道。
　　哪知孙悟空哈哈大笑两声，“我是佛，也是神仙，是凡人，也是猴妖，甚至是一只普通的猴子，我带领着一众猴妖，如何不能统领妖界了？何况，我可不是冲着统领妖界去的，只是想发展出势力，能护我花果山周全而已。”
　　“你这乌鸦精，回去告诉你的族人，齐天大圣答应了。”孙悟空道，见那妖精正要躬身感谢，又道：“慢着，你们可将此事广为宣扬，越多妖精知道越好。”
　　乌鸦精连连称是，然后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猪八戒见那家伙没了影，上前几步揽住孙悟空的肩膀，猴子微微卸了力，向后靠在猪八戒怀里，半闭着眼睛。
　　“我这么做对吗？”
　　“你决定的事，可从来没问过别人。”猪八戒垂眼望着那对蒲扇般的金棕色睫毛，心里一阵柔软。
　　“我一直是一个人，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孙悟空道，猪八戒的身形僵了僵。
　　“以后不是齐天大圣和他的一群追随者，而是孙悟空与猪八戒和他们的追随者，我是花果山的主人，你也是，我未来如果真的成了妖界的主人，那这件事情一定是你共我一起做到的。”
　　孙悟空说话的语气很轻，但是很有力量，这话进了猪八戒的心里，竟如有千吨重一样砸进去，引起剧烈的轰鸣。一腔热泪几乎是没有预兆地要往外涌，猪八戒深吸一口气，使劲地眨了两下眼睛，看见怀里的人红红的耳朵尖，突然觉得这一切无论有多么苦，都无比值得。
　　“是，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往后，齐天大圣所在之处，必有猪八戒左右。

　　风声传出，四下又是一片骚动，妖界翻了天，有妖精喜滋滋地要去投靠花果山，有妖界大妖担心自己地位下降，竟然商量着要去巴结仙佛两界，说不定事成之后还有升仙的可能。
　　陆陆续续，各种蛇虫鼠蚁、飞禽走兽的妖精都动了起来，齐齐去往花果山，同时这件事也引发了妖界的各种争斗。
　　此事自然不便让神仙知道，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风声自然也会走漏，就像孙悟空猪八戒叛出佛界的事情传到六界各处一样，这件事也磨磨唧唧地传到了一些神仙耳朵里，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让天上位列仙班的神仙晓得。

　　花果山多了许多不是猴子的妖怪，来者几乎都是各家妖怪的代表者，纷纷向孙悟空投诚。不过出乎妖怪们意料的是，这位他们原以为已经变得凶神恶煞（个别妖怪眼里孙悟空也确实是凶神恶煞的）、要干尽坏事的山大王却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个样子。相反，孙悟空往那里一站，便是浩然的霸气，横眉侧目，却无半点邪气，倒是他身上那股无法忽视的佛法让一些妖怪有些受不住。最令人不解的，是孙悟空要求他们以后不准害人，非要害人才能活命，就只准害世间恶人，不准伤及无辜。
　　有的妖怪不愿意的，悻悻离开了，大部分是冲着孙悟空极其可怕的实力而来的，都留了下来。
　　反倒是那个猪八戒，看见美女妖怪时偶尔会直了眼睛，那个荡漾的眼神，颇有几分妖怪该有的样子。
　　“看什么呢？舍不得？”啪的一下是孙悟空的手打在猪八戒的胳膊肘上。猪八戒忙把眼神从那个缓缓离开的蛇妖背影上挪开。
　　“老猪我虽然稀罕你，但是也没有就此对女人没兴趣了，刚刚那是无法避免的生理反应……”猪八戒嘟嘟嚷嚷地解释道。
　　孙悟空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比猪八戒矮了不少的身子压过来，压迫感却大得不行。猴子手搭在猪八戒的肩头，胳膊抵在猪八戒□□的胸口，温热的手臂让猪八戒感觉胸口皮肤像火烧，而孙悟空放大的脸离得如此的近，一双天地雕刻的眉眼此刻褪去了大半的凌厉，染上了七分妖精才有的魅惑，眼尾暗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妖冶。
　　“生理反应？是什么连本大圣也解决不了的生理反应？”孙悟空眯着眼睛质问他，随后一把将猪八戒领口的围巾扯住，拉着他就往洞穴深处走。
　　猪八戒被他扯着，在他身后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几步赶上揽住了孙悟空的腰，一把将猴子抱了起来。
　　“解决得了，大圣当然解决得了，”猪八戒低低笑道，“那就麻烦大圣爷替我解决问题了。”

　　一夜快活的代价是二人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地醒来。叫醒他们的是来通报的猴子。
　　孙悟空堪堪套上衣服，从用蒲叶做的床帏里跳出来，挠着脑袋向猴子确认，“你说真的？旃檀功德佛？真是他来了？”
　　“是大王的师父，我们猴子以前见过的！可是他自称旃檀功德佛……”
　　孙悟空沉默半晌，要小猴子下去了。
　　猪八戒此时也穿好了衣服出来了，看着一脸沉默的孙悟空，上前握了握他的手。
　　“你要是不愿意见，我去也行。”
　　孙悟空摇摇头，笑道：“说什么傻话，师父来了，我当然得去。”
　　很正常的话，猪八戒却因为一直因为孙悟空对唐三藏的忠诚而产生的芥蒂，心里怪怪的。好在孙悟空早就是他的了，各种意义上。

　　唐三藏还是那个样子，成佛前成佛后都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眼里多了一抹难以忽视的悲伤和怜悯，这让孙悟空和猪八戒都有些不舒服。
　　“师父。”二人唤道，对唐三藏行跪礼。
　　唐三藏盘坐在一个石椅上，闻声睁开了眼，念了声阿弥陀佛。
　　“你二人可知为师为何而来？”
　　孙悟空抿紧了唇，眼神微微慌乱。猪八戒瞥见了，知道他为难，孙悟空对谁都可以洒脱自在，唯有在唐三藏面前，是个不能更乖的乖徒弟，这么久过去了，孙悟空已经形成了习惯，而观音给孙悟空洗的脑，显然没让孙悟空忘记这个。
　　于是猪八戒开口道：“师父是为了劝我们回去向佛祖请罪的。”
　　唐三藏重重叹了口气，又道：“既然你们明白，就不必我多说了吧？速速随我回雷音寺，向佛祖请罪！”
　　“师父！”二人一同开口，都怔了怔，孙悟空接着说：“师父，我们不会回去。”
　　“悟空，悟能！你们这又是何苦？既然已经修成正果，前途大好，为何要趟这浑水？”唐三藏望着两个徒弟，心里滋味复杂。
　　“师父，我意已决，若是不情不愿地去当什么神佛，怕是也亵渎了佛法，若不是不愿再生事端，徒儿倒是想回佛祖面前，请求他废去我们的佛身，还回我前世丢失的记忆。”孙悟空道。
　　“唉！”唐三藏叹道，“你们可知，若你们再不停手，天下神佛便会讨伐于此，到时候势必有一场大战，腥风血雨、生灵涂炭，而你们几乎不可能胜利……”
　　孙悟空却笑了出来，唐三藏和猪八戒略有不解地看着他，孙悟空站起身来，拱手道：“既然知道打起来会有腥风血雨、生灵涂炭，那为何满天神佛非要来讨伐于我呢？我二人据山为王，这里本为我家乡，我们并不做害人之事，聚集千百妖邪也只是为了自保，同时还约束了这些妖怪，要他们从此不为祸人间，做的正是利于天下人的好事。而满天神佛却要来讨伐我？做那等不必要又伤及万千生灵的事情，当被师父好好游说的不是徒儿二人，而是那些神仙和佛！”
　　“你……！”孙悟空的话占理，唐三藏不知如何反驳，他又何尝不知道两个弟子根本是被强制入了佛界，但是唐三藏自己来说，还是希望能救他们一命。
　　“师父，请回吧。”猪八戒亦然起身，向唐三藏鞠了一个大打的躬。
　　唐三藏摇摇头，无奈道：“你二人，好自为之。”说罢便乘风而去。

　　“八戒。”
　　“嗯？”
　　猪八戒转头看见孙悟空凝望着蓝天的眼睛，那双眼睛迎着阳光，异常明亮璀璨，有些锐利。
　　“要准备打一场恶战了。”
　　猪八戒悠长地吐了口气，道：“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是不敢的，但是现在在你齐天大圣身边，我看我已经可以想想怎么办庆功宴了。”
　　孙悟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拍了拍猪八戒肩膀，眼神愈发坚毅。

　　黑压压的军队来自九天之外，像乌云一般笼罩着花果山上空，太阳只剩一角，依旧刺出耀眼的光芒。猪八戒听见声音时才睡醒，他拿着钉耙走到已经站在“窗口”眺望外面的孙悟空身边，清醒了许多，“和当初一样。”和天蓬元帅以及一众仙家带着天兵天将讨伐花果山时一模一样。
　　孙悟空此时还穿着里衣，纤瘦的身体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但是猪八戒知道，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家伙，能够徒手做到什么样可怕的事情。孙悟空的眼神出奇平静，就好像早就预料到是今天一样，又好像是梦没睡醒，还没缓过神来。他侧过身子，抱住猪八戒的腰，把脑袋埋进恋人的肩窝，非常用力。
　　“八戒，我们一定不能输，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八戒点了点头，笑道，“老猪厉害着呢。”然后回抱他，掌下柔软温热的毛发是此刻最真实的东西，而他要为这个奋力一战，即使这次的敌人是仙界和佛界，即使这一战必然非常艰难。
　　他们唇齿相接，一个迅速又狠辣的吻完成了，然后各自拿起武器，自洞穴跳下山崖。山下形形色色的妖怪已然聚集成军，也有胆小怕事者躲了起来，二郎神君就站在大军前面，威风八面，神相尽显。
　　众神佛妖魔都被那两个身影吸引了注意力。只见一个是斗战胜佛、齐天大圣孙悟空，一个是天蓬元帅、净坛使者猪八戒，二人都已显了金身，纵是那不甚为人称道的猪八戒也看起来威风凛人。
　　猪八戒一身甲胄，正是天蓬元帅的行头，双眼变成暗沉的蓝色，周身神气环绕，一把九齿钉耙漆黑发亮，锐利者且听那九齿划过空气发出的嗡鸣声。
　　而孙悟空便占去了一切目光和风采，他一身战甲，紫金冠上凤羽直冲云霄，足踏登云靴，火红的披风自身后扬起，他的眼睛彻底变成燃烧的黄金，任谁被看一眼都会肝胆俱碎，妖异的纹路爬满他的脸颊，锐利的尖牙自他嘴里露出，仿佛能咬碎一切，如意金箍棒在他手里金光闪闪，作势待发。
　　“孙悟空，猪八戒，我劝你们束手就擒！”二郎神君道，低沉的声音如雷鸣。
　　“敢问二郎神君，我与猪八戒，何罪之有？”孙悟空冷冷地哼笑一声。
　　“你二人犯戒，背叛佛界，占山为王，还企图纠结妖魔，一统妖界，对抗满天神佛，这还不是罪？”二郎神冷笑道。
　　“我们既然情投意合，便不愿成佛，是那如来老儿逼迫我们，本无与他对抗的意思，这罪魁祸首本来就是佛祖，纠结妖魔也只是为了自保，你们若不苦苦相逼，我与大师兄又何必与天下为敌？”猪八戒震声道。
　　“还在狡辩！”这是李靖，“就凭你们勾结天下妖魔形成势力，就已经对天庭产生了威胁，除去你们这些祸害，本就是应该的。”
　　孙悟空听了，哈哈大笑几声，他猛地一挥金箍棒，一阵剧烈的气流竟成了阵狂风，卷起地上的草叶尘土。
　　“狡辩的怕不是你们，打老孙出世以来，你们这些虚伪的神佛便想着杀不死我也要收编我，不给老孙安宁日子过，偏要引着我去做些什么劳什子神仙、成什么正果！佛界少了我又不会如何，干什么非要留我不可，以为老孙猜不到吗？”
　　二郎神道：“既如此，别怪我等手下不留情！”说着，一众神仙和天兵天将朝花果山下来，气势汹汹，仿佛要踏平此地。
　　以孙悟空和猪八戒为首的妖怪们也加入了战局，这些妖怪与天兵天将缠斗，神仙们便被孙悟空和猪八戒挡住，不得不说，如今的二人，尤其是孙悟空，早就今非昔比，本就是强大到无人可敌的存在，如今更是难以招架的存在。孙悟空确实是有十足的自信打这一仗的。
　　第一场打得天昏地暗，持续了人间时日的七天，双方都死伤了不少。孙悟空猪八戒与众妖退回山里，暂作修整。

　　“八戒，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孙悟空倚靠在猪八戒身上，道。
　　“什么东西？”
　　“说不上来，但是总觉得打着打着就有点奇怪，虽然可以应付，但是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到底是少了什么东西？”
　　猪八戒沉默半晌，安慰道，“没有你齐天大圣做不到的事情，别想太多。”他把人揽到怀里，抚摸着猴子毛发柔软的脑袋，孙悟空舒服地闭上眼睛，把心思暂且放下。
　　“……八戒，死去的那些妖怪我都让人埋着了。”孙悟空呢喃道，声音里的一丝内疚并不明显，但难以忽视。
　　“嗯，应该的。”猪八戒神色暗了暗，最近真的死了很多人，连仙界那边都死了个猪八戒曾经的朋友。
　　“只可惜我现在不能去阴间让他们复活，阎王老子也是玉帝的人。”孙悟空说着，眉头微微皱起来。
　　“你做得很好了。”猪八戒道，给他一个微笑，“大师兄，你比你想象的要好。”
　　“.…..”孙悟空沉默地看着他，然后把脑袋复埋进他的肩膀，默念着吐出一个不知为何的称呼，“呆子。”

　　孙悟空与哪吒混战于花果山顶，一时间金光四射，火红如血，交织在一起，远看竟像霞光中带着霹雳闪电。
　　李靖自旁边而出，加入了对付孙悟空的战斗。
　　之后又有几位神君加入，毕竟解决了孙悟空，就算胜利。
　　混战中，不知是谁瞧准了时机，暗放冷箭，恰恰好打中了孙悟空不做防备的弱点，只听轰然一声，孙悟空的身形被直直击落，撞击地面时硬是使大地震颤。
　　“大师兄！”八戒一惊，心脏狂跳，一掌推开正在交手的对手，朝孙悟空飞去。
　　有一些结盟的妖精见势，怕输了后被天庭算后账，便逃了。
　　孙悟空要是败了，一切就完了。
　　猪八戒还未到孙悟空身边，便被一众神仙拦下。若是平时，猪八戒定要服软保命，可是现在，猪八戒只剩一腔愤怒和悲伤，他双眼泛着光，周身杀气十足，握着钉耙便向众神仙袭来，不管不顾，疯了一样，一群神仙与这样的猪八戒对上，打起来居然比想象中吃力。
　　虽然如此，猪八戒还是占了下风，他的胸口被二郎神击中，疼痛感剧烈，他只能期待孙悟空没事，能赶紧恢复过来，赶来援助，在此之前，他不能让任何人碰孙悟空。

　　此时，一个一身红衣的老神仙悄悄出现在花果山的角落，他本不是能战斗的神仙，但却带来了能改变战局的东西。
　　只见他打开一本簿子，一只手施法，书页快速翻动，一团红色浮现，变成丝状。这老人正是月老！
　　那团红色化作一道闪电般极速的光，朝孙悟空处飞去。
　　月老摸着胡子，眉目间都是担忧，“大圣爷啊，老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孙悟空被击中的那一刻损伤颇大，虽然不至于不能再爬起来，但是短时间内要应付那么多神仙是成问题的。他感觉自己砸向地面，剧烈的疼痛从全身每一处传来。
　　突然，一阵温暖包裹住他的身体，他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一束束红丝缠绕住自己的身体，他警惕地看着它们，怀疑自己被什么法术困住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去碰触红丝。
　　他碰到红丝的那一刹那，那些红丝竟飞速地顺着手指进入了他的身体。孙悟空还来不及惊讶，一阵汹涌的痛感便袭击大脑，无数记忆如潮水般冲进他的脑海，一时间各种情绪如同翻江倒海，孙悟空的眼睛变得血红。
　　八戒，八戒，八戒。
　　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流下眼泪，胸口有一样东西要喷薄而出，那是一股能量，孙悟空能感觉到，那是一股非常强大的能量。
　　他的身体上出现金色的脉络，以胸口为中心，爆发式地蔓延，强大而温暖的力量充盈全身。原来随着记忆被封掉的，还有之前孙悟空的一部分能力。佛界为了控制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孙悟空从地上的巨坑里站起来，嘴角浮上一丝近乎癫狂的笑。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非常突然地。这种压迫感来自孙悟空坠落的地方。猪八戒这么想着，分了神，被一击击落，一口血从嘴里喷出，他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快要与大地亲吻。
　　不等他落地，一只有力的胳膊便拉住了他。那种压迫感如风一样接近猪八戒，然后又变成了一种温暖熟悉的东西。
　　他抬头，果然是孙悟空，一个明显不一样了的孙悟空。
　　他激动地流下眼泪，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一定要抱住他。
　　现在的孙悟空更像那个神话里的天神，他仿佛是神力雕刻的作物，不可违逆的威严和杀意并存，为佛的慈悲佛法与剑拔弩张的气质并存。那双眼睛里满溢的骄傲与坚定，是猪八戒当初一眼沉沦的开始。

　　“八戒，要结束了。”孙悟空的声音很温柔，空前的温柔，“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猪八戒运转体内的神力，重新飞浮起来，眼睛又变回耀眼的蓝色。他守在孙悟空身边，他们并肩睥睨着围绕了花果山的一众神佛，毫无顾忌。

　　战况开始一边倒，场上没有神仙能打得过现在的孙悟空，这一战势必要被写入传说。
　　金箍棒一击绝尘，巨大的能力波动如同锋利的刀刃砍破了空气，将众神佛劈出百里之外，被击中者死伤程度不一，这场战斗差不多已经有了结果。

　　众神几乎是带着敬畏的，对，就是敬畏，几乎是带着敬畏地看向那个可怕的存在，他已然收起金箍棒，与猪八戒退到花果山上一崖头，傲立那处，定定地看着整个战局。天边残云与火红的光线搅成一团，好似一阵狂风过境的痕迹，剩下狼藉，衬托得花果山上的身影神圣不可亵渎。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他们了。如果有，那怕便是要如来和玉帝出手了。

　　然而如来和玉帝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众神佛复命以后，他们也没有出手。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毕竟没有人会觉得这两尊大神会没办法制约孙悟空。

　　乌云散去后正好是日出，孙悟空依旧站立在那里。他眼中的金红色已经褪去了一些，此刻映着的是晨曦迷人的色彩，他纤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傲立的身体卸去了力量，轰然倒塌，软到在了身边猪八戒的怀里。
　　他二人斜靠着一块巨石，都已经筋疲力尽。

　　“结束了？”
　　“结束了。”

　　他们看着彼此，不知何时都已经落下泪来。这幅样子软弱极了，和方才大杀四方的传说简直完全不一样。但这才是他们想要的样子。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吻尽对方脸颊上的泪水，混合着灰土和血液的味道让人无比安心。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天空完全明亮，鸟儿的歌声久违地响彻花果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