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光》梵缈

26、第 26 章

　　肖璟呈的声音没了平时的清冷，轻轻萦绕在叶惟安耳畔，丝丝缕缕的，带着叹息，像是要化掉。
　　总觉得，现在的肖璟呈跟平时不太一样，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叶惟安呆滞的坐着，心神恍惚，没心思去想肖璟呈说的话。
　　他还在愣神间，肖璟呈已经撤身，摄人心魄的笑容收敛起来，让叶惟安觉得刚才的一切都如同一个梦。
　　肖璟呈伸直的长腿屈起，站起身来，神色趋于平静，只有声音还残留着几分刚才的意味：“时间不早了，走吧。”
　　叶惟安如同提线木偶般站起来，肖璟呈看他一眼，“你家是哪里，我送你回去。”
　　叶惟安连忙摆手，自己一个男孩子，又离的这么近，哪里还需要人送。
　　顾时都说过，这是三岁幼儿园小朋友才干的事。
　　他已经十七了，不是三岁了。
　　肖璟呈却不容他拒绝，双手插兜，身形修长立在叶惟安面前，淡声道：“走吧。”
　　叶惟安一看肖璟呈的样子就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心想三岁就三岁，有什么大不了，顾时反正不在这里。
　　他抬起脚，往家的方向走，肖璟呈平静的跟在旁边。
　　叶惟安来时急匆匆，回去时却慢悠悠的。
　　两个人并肩走在狭窄的小路上，寂静的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肖璟呈没有说话，叶惟安有心想说点什么，却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他正在心里胡乱的想，这条路又窄，石子还挺硌脚，也不知道顾时是怎么把机车骑进来，肖璟呈又怎么骑出去的……
　　“叶惟安。”耳边有人唤他的名字，叶惟安下意识抬头。
　　肖璟呈目光低垂，落在前面的路上，嘴里吐出的气息却朝着旁边拐去。
　　“还记得我今天晚上说的那句话吗？”
　　脑海中纷杂的念头立刻全部消散，叶惟安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自然记得，众生皆苦，你我不过相似人。
　　“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总说对不起。”肖璟呈接着说。
　　叶惟安微微一愣，侧头看去。
　　肖璟呈声音平静，“你没什么可道歉的。”
　　月光下，微挑的眼尾和半边鲜明的轮廓映进叶惟安眼中，让他内心五味杂陈。
　　余光半天没扫到他点头，肖璟呈转过头，皱起眉，盯着他：“我不喜欢。”
　　叶惟安轻轻点了点头。
　　肖璟呈转过头，眉头舒展开来。
　　叶惟安微低着头，勾了勾唇角。
　　他不知道，自己眼底深处顷刻间浮现出的细微光亮，而肖璟呈也没看见。
　　肖璟呈说要送他回去，就是真的要送。
　　一直到了大门前，肖璟呈才淡淡说了句，“你进去吧，我走了。”
　　叶惟安点了点头，想说声谢谢，在心里转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说。
　　他又觉得什么都不说不太好，晚上第一次没用手机，只无声的说了句，‘明天见。’
　　大门前有灯，比小径边的亮不少。
　　肖璟呈清楚的看见了他的唇形，顿了顿，低声回道：“明天见。”
　　肖璟呈修长的身影逐渐没入月色深处，叶惟安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进门。
　　肖璟呈回到家，不出意外得了句，“你去哪了？”
　　他理都不理，只向赵姨问了声好，回自己房间，将门一把关上。
　　他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糖盒，走过去，将今天新得的纸鹤放在柜面上，然后又翻出那个只装了一只纸鹤的盒子。
　　两只纸鹤并排立着，肖璟呈眼里神色变幻，盯着看了会儿。
　　然后他将新的纸鹤装进糖盒子，剩下的那只又放回原位。
　　还有一些事，尚未确定。
　　顾时骑着机车风驰电掣，刚到学校门口就眼尖的瞅见了某个刚从车上下来的人影。
　　他潇洒的过去甩个尾停下来，摘下头盔，笑眯眯的：“小安安，早上好啊。”
　　看，这就是所谓的轻佻的神色和调戏的语气，说个早上好言尾都能给你甩出八个弯来。
　　叶惟安被突然出现的机车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刚想习惯性的对顾时笑笑，却莫名想到了昨晚上的那句，笑一个给我看看。
　　看着眼前挤眉弄眼的顾时，叶惟安突然不想笑了。
　　顾时眼睁睁看着叶惟安刚勾起一点的唇角又立刻落了下去，心里鬼哭狼嚎，怎么回事？难道才过了两天小安安就厌弃自己了吗？
　　叶惟安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机车，刷刷写字，‘你骑这个来学校？’
　　顾时誓要展示自己的魅力挽回叶惟安，他一甩头发，“怎么样，帅不帅？”
　　不帅，很中二。叶惟安在心里想着，继续面无表情，‘未成年人不许骑机车上路。’
　　顾时用手指晃晃悠悠勾着的头盔差点掉地上，却见叶惟安慢悠悠的又写，‘你违法了。’
　　顾时呆若木鸡，他就睡了一个晚上世界怎么就变了呢？
　　他怀疑自己，难道自己睡了不只一天？
　　叶惟安已经绕过他开始往校门里走了。
　　顾时反应过来，将车在路边停好，赶紧追上去。
　　有同学轻声向他们问好，叶惟安安安静静的对着他们笑。
　　顾时愣愣的看着，看这个样子小安安还是那个小安安，他也没睡不只一天，那刚才是？
　　他想了会儿，在心里笃定，幻觉，刚才肯定都是幻觉，小安安身上怎么会出现肖璟呈那厮的影子呢？肯定是他看错了。
　　叶惟安看了眼面色一言难尽的顾时，最终还是心软，他拍了拍顾时，问道：“车子呢？”
　　顾时转头看着叶惟安与平时无异的笑，心里一下子坚定了，对，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他随口回道：“停路边了。”
　　叶惟安又问：“不进来？”
　　顾时无奈的一摊手，“学校不让进。”
　　他笑嘻嘻的凑近叶惟安，“小安安，改天带你去兜风怎么样？”
　　叶惟安摇摇头，拒绝。
　　他还想好好活着呢，叶惟安眼神柔和，毕竟，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顾时立刻伤心了，悲痛的说：“为什么呀？”
　　嚎着嚎着，他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目光幽幽的看向叶惟安。
　　他这个眼神可太熟悉了，叶惟安一边回忆自己都做了什么事，一边忍住想要往旁边避的步伐。
　　顾时万分幽怨，“小安安，你为什么不喊我陪你去A城？”
　　叶惟安身形一僵，脚步微微乱了乱，但他很快不着痕迹的调整过来。
　　这不是觉得肖璟呈的人情比较好还吗，况且，总觉得，顾时看上去有点，有点不靠谱。
　　但是这两条都不太能说出口，叶惟安疯狂思索怎么样回答他才好。
　　“是我让他不要喊你的。”肖璟呈的声音从后面淡淡传来。
　　叶惟安猛的回头，眼里不经意的亮了亮。
　　肖璟呈走过来，看了叶惟安一眼，又转头望向顾时，挑了挑眉，“怎么，你有意见？”
　　顾时气哼哼的，“凭什么不喊我？”
　　肖璟呈看着前面，“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因为你傻。”
　　算了，跟他说不通。顾时委屈的看着叶惟安，“小安安，我也要去。”
　　叶惟安有些无奈，又不是去旅游。
　　没等他回答，就听见肖璟呈利落的拒绝，“你不去。”
　　顾时瞬间瞪眼，“我问的是小安安，关你什么事。”
　　肖璟呈无视他的跳脚，看向叶惟安，“你让他去？”
　　叶惟安下意识转头，就撞进了那双隐隐泛着波光的眸子，继而便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惊心动魄的笑。
　　他有些不敢看的移开视线，面色微微泛红，摇了摇头。
　　肖璟呈平静的说：“他回答你了。”
　　顾时被似曾相识的场景噎的说不出话来，在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竟然用美男计，不要脸。
　　然后他怀疑的看了眼已经走到他前边的两人，怎么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些不对劲，跟昨天不太一样呢？
　　周五放学后，顾时抬起睡了几乎一个下午的头，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啪一巴掌打在正一丝不苟收拾书本的李诚背上。
　　李诚扶了扶眼镜，眼神如刀一般嗖嗖射过去，他慢条斯理的将刚收拾好的书本叠起来，闪电般的出手。
　　顾时被一摞书砸的嗷嗷叫，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请求休战。”
　　李诚冷笑一声：“信你个大头鬼。”
　　他面色冷静，拿着书的手丝毫不软。
　　顾时一边躲，一边冲着叶惟安嚎，“小安安，救命啊，我要被砸死了。”
　　叶惟安面无表情的将东西装好，当完全没听见顾时的求救，甚至还向后躲了躲。
　　这一个星期下来，他算是看明白了，顾时此人，就是“积极认错，死不悔改”的个中典范。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上去劝劝，结果差点被误伤。
　　后来，看着顾时一次次无理取闹，叶惟安都有点心疼李诚了。
　　看见叶惟安再一次选择冷眼旁观，顾时委屈：“小安安，你以前不这样的。”
　　叶惟安表示无所谓，甚至还赞同的点了点头，反正这句话他这一星期也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
　　他慢悠悠的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咎由自取。’
　　见状，顾时怒斥肖璟呈，“都是你，把一个乖巧的小安安带成什么样子了。”
　　肖璟呈靠在后面桌子上，懒洋洋的抱着胳膊，闻言一挑眉毛，“难道他说的不对？”
　　说完还伸手拉叶惟安一把，将他往后又拽了拽，“再离远点儿，小心被误伤。”
　　叶惟安听话的又往后靠了靠，两个人并排，冷漠看着顾时挨打。
　　肖璟呈甚至还说了句，“打完说一声。”
　　顾时却突然噤了声，他还记得上次叶惟安差点被误伤后，肖璟呈阴沉沉的眼睛，让顾时觉得自己离被扒皮就剩一步路了。
　　他顿时不敢再往叶惟安那边靠了。
　　李诚把气撒完，慢悠悠把书本又收回来，将微皱的边缘整理好。
　　他伸出手指将眼镜摘下来，放在眼镜盒里，然后转头微微一笑，“肖同学，叶同学，久等了。”
　　看了半天的两人都习以为常的一点头，几乎同时站起身来。
　　顾时神色恹恹的站起来，满是虚弱的跟在后面
　　出了门。
　　明天就是周末了，叶惟安还在想怎么提，肖璟呈却已经开口了，“明天去？”
　　叶惟安点点头。
　　肖璟呈又问：“几点？”
　　叶惟安犹豫了会儿，问：“你几点起床？”
　　肖璟呈问回来：“你本来打算几点走？”
　　叶惟安伸手比了个八。
　　肖璟呈扫了眼他的手指，淡声道：“可以。”
　　顾时沧桑的看着前面两个根本当他不存在的人，安慰自己，算了，反正也不只是今天这样，肖璟呈有病，自己得让着他点……
　　他正在不停的给自己做心里安慰，却听到肖璟呈又开口，“那我明天八点在你门口等你。”
　　顾时震惊的抬头，什么时候你把人家的门都摸清了？趁我不在你都干了些什么？
　　叶惟安有些迟疑，总觉得人家都陪着自己去了还让人家在自己门口等着很不好。
　　肖璟呈目光落在叶惟安身上，平静的问他：“你知道我家在哪？”
　　叶惟安一愣，‘不知道。’
　　肖璟呈语气不容置喙，“那就这样定。”
　　顾时在后面呆滞的想，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把人家门都摸清的？
　　行吧。叶惟安默默接受。
　　然后习惯性的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把糖，又塞进肖璟呈兜里。算算时间，上次的糖也该吃完了。
　　他一边塞还一边嘱咐，‘你少吃点糖。’
　　他每次给人塞糖嘴上都要说一次少吃点糖，却还是很实诚的塞了一次又一次，还算着时间给人家塞。
　　顾时在后面虚弱的喊，“我也想吃。”
　　叶惟安回头疑惑的看着他，他记得肖璟呈有说过顾时不爱吃糖的？
　　顾时迫切的想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偶尔吃一颗还是可以的。”
　　行吧。叶惟安又掏出一颗糖递给顾时。
　　顾时看着自己手里可怜兮兮的一颗糖，悲哀的想，这差别对待真是。
　　又走了两步，叶惟安忽然记起还没给肖璟呈说过坐车安排这种事。
　　他想了想，离校门不远了，这样说着也不方便，那就一会儿用手机发信息说吧。
　　顾时看着远去的车辆，叹了一声，“明明在一个区里住，却天天跟住的有多远似的，还得分批次走。”
　　肖璟呈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摸出来，上面是长长的一条信息，明天坐什么车，大概要坐多久，都要去哪列的清清楚楚。
　　顾时瞟了一眼，疑惑的问道：“跟谁发信息呢？”
　　肖璟呈一边动手指打字，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叶惟安。”
　　回完，他突然觉得不对，手指顿了顿。
　　顾时在旁边冷笑：“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瞅瞅，说秃噜嘴了吧。”
　　他幽幽的道：“什么时候存的电话号码？”
　　肖璟呈冷静回道：“昨天。”
　　顾时心想，昨天，我信你个大头鬼。
　　他慢悠悠的掏出手机，“来让我存一下。”
　　肖璟呈拒绝，“你不是有他□□了，还要手机号做什么。”
　　又是这句话，顾时顿时气到要原地爆炸。
　　有□□有什么用，你在□□上给他发条消息，叶惟安能十天半个月不回。
　　顾时磨了一个星期都没要来叶惟安的手机号，现在想想，都是因为肖璟呈不着痕迹拿着这句话挡了。
　　顾时看着肖璟呈面不改色走远的背影，磨了磨牙，阴测测的笑了笑。
　　不给我电话号码，想过两人世界？
　　告诉你们，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