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光》梵缈

23、第 23 章

　　关西看了眼叶惟安和肖璟呈之间近乎于无的距离，面上依旧温和的笑着。
　　只有故意落后两步的顾时看见他放在右侧的手，一点点捏成了拳头。
　　顾时扫了眼关西和肖璟呈仿佛远在天边的距离，在心里嘿嘿了两声，我气不死你。
　　叶惟安再迟钝也感受出来这三个人之间诡异的氛围，直觉这三个人中有一个大坑，不能跳，跳进去就完了。
　　他微低着头，默默走路，想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关西压制住心里翻滚的情绪，不动声色的问：“璟呈，你这周末有空吗？”
　　提起这周末，叶惟安下意识看了眼肖璟呈，肖璟呈平静的回望过来，然后转头说了句，“没空。”
　　“是吗？”关西垂下眼帘。
　　他的语气颇为遗憾，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听的让叶惟安这个“罪魁祸首”莫名有些过意不去。
　　“那你这周末要做什么？”过了片刻，关西又问。
　　肖璟呈的目光扫过来，叶惟安心中一紧，有些怕他说出来，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顾时先不耐烦了，蹭蹭两步蹿上来挤到肖璟呈和关西中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跟你又没关系。”
　　他不屑的撇撇嘴，“再说了，就算璟呈有空也轮不到你。”
　　说完他还嫌不够，“是吧小安安？”
　　我不知道，别问我。叶惟安低头走自己的路，装作没听见。
　　可顾时并不愿放过他，他加大音量，伸长脖子，又问了一遍，“是吧小安安？”
　　叶惟安心里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你无差别攻击也就算了，还非要拉着别人去蹚浑水。
　　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抬起头对顾时笑了笑，眼神里却生平第一次带了点杀气。
　　别再问了，再问自杀。
　　他眉目温润，笑起来时更为柔和，连杀气在他眼里都没有震慑力，细细看去能让人觉得是委屈。
　　美色当头，顾时瞬间屈服，干咳两声，转移话题，把矛头又对准关西，“你说你这一天天的，你不烦我们都烦了。”
　　他语重心长，“听我一句劝，咱们都安安生生过日子，谁也别打扰谁，不好吗？”
　　他跟自己两个人单独说时是一回事，如今当着肖璟呈的面直接挑开了就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这里还有叶惟安。
　　关西终于不笑了，停下脚步，危险的看着顾时。
　　顾时丝毫不惧，冷哼一声瞪回去。
　　叶惟安看了眼已经不远的校门，又看了眼一言不合又停下脚步的两人，觉得今天这条路格外的漫长。
　　努力收敛住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的心神，叶惟安想着要不然就丢下他们自己走了得了。
　　可是这样又很不礼貌，他有些麻木的思索着，却觉得手腕一紧。
　　肖璟呈扣着他，冷声说：“不用管，继续走。”
　　叶惟安已经停下的步伐不受控制的再次迈动起来。
　　他一边想着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一边又忍不住想赶紧脱离苦海。
　　肖璟呈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不想走？”
　　叶惟安惊恐的摇了摇头。
　　走着走着，叶惟安悄无声息的问肖璟呈，‘你周末陪我去，不麻烦吧？’
　　他神色看似平静，却藏着点惶恐，会不会影响你什么的？
　　肖璟呈盯着他，没说话。
　　等到叶惟安都有些不自觉的想避开他的视线了，肖璟呈才转回去，淡淡的回答他：“我答应了要陪你，就不会食言。”
　　两个人在前边走，顾时和关西在后面对峙而立。
　　顾时抱着胳膊，“再装下去也没意思，今天我们就在璟呈面前把话挑明了。”
　　关西抬脚碾了碾路上的一颗小石子，“就因为那个小哑巴？”
　　顾时面容冷然，“这跟因为谁没有关系，如果之前你还能自欺欺人的话，那今天璟呈的态度应该足够你看清了。”
　　小石子被无情的踢来踢去，关西垂着眼，“可璟呈也没直接拒绝呢。”
　　顾时突然发问：“你觉得你帮过的旧忙还能让你消磨璟呈几次？”
　　他根本就没想要关西的回答，接着说：“凭璟呈的脾气，能忍你这么久，已经足够还你了。”
　　“我之前就劝过你，”他挑了挑眉，“太烦人的人可是会让人烦的。”
　　“烦不烦不是你说了算的，还能消磨几次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关西声音冷然。
　　“可你没发现，”顾时突然笑了，“璟呈今天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吗？”
　　关西抬起眼皮，眼底沉沉，也笑了。
　　他脚下踩着那颗小石子，笑容比顾时还灿烂，“说到底，不还是因为那个小哑巴吗？”
　　“璟呈这人，对谁都冷冷淡淡，对什么都不在意，”关西一脚把小石子踢开，“就一个不能说话的小哑巴，一时兴起，他又能消磨多久。”
　　“一个看着把谁都不放在心上的人，若是有一天真正开始在意一个人了，你猜他会做到什么程度？”
　　“关西，这么多年，你还是没看懂璟呈。”顾时附到关西耳边，带着怜悯，“而且现在，你也太小看叶惟安了。”
　　说完，他站直身体，不管站在原地眼里一片漆黑，握紧拳头的关西，径直走了。
　　肖璟呈正懒洋洋的靠在校门口一棵树下，周围有不少路过的女生都双眼发光的偷偷看一眼他，但没人敢过去。
　　见到顾时过来，他抬起眼皮，“怎么样？”
　　顾时一摊手，有些无奈，“看那样子，死不悔改。”
　　肖璟呈并不意外，站直身体，“走吧。”
　　顾时走在他旁边，“小安安走了？”
　　肖璟呈嗯了一声。
　　“这周末去爬山怎么样？”顾时问。
　　肖璟呈眼都不抬，“不去，没空。”
　　顾时原本是漫不经心的，此时震惊的转头望去，“你不是为了拒绝关西才说没空的吗？你竟然真的没空？你要做什么？”
　　肖璟呈继续眼都不抬的回他：“去A城。”
　　顾时疑惑道：“A城？A城有什么？”
　　肖璟呈终于抬起眼，挑了挑眉，“你刚还说关西问那么多干什么。”
　　顾时气炸，“我是为了哪个王八蛋啊啊？怎么，过完河就拆桥，用完人就扔？”
　　他颤抖着哭嚎，“我怎么那么惨，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死心塌地的也不知道是为了哪个王八蛋，可那个王八蛋一天天的净不干人事，我心寒啊。”
　　肖璟呈看着活像个活宝的顾时，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顾时震惊，瞬间不装了，语无伦次：“璟呈你你你，你刚才，对我笑了？”
　　“我的妈呀，这么多年你第一次对我笑哎。”他恍惚的碎碎念，我一度以为你没有笑这个功能来着。
　　肖璟呈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么多年，顾时一直陪着他，他只是有点冷淡，又不是冷心冷情，没心没肺。
　　顾时立刻顺竿子往上爬，“那什么，你兜里的糖是小安安给你的吧，给我吃一颗呗，别说没有啊，我过来的时候都看见你吃了。”
　　肖璟呈眼睛微微眯了眯，顾时立刻警惕后移，委屈的说：“你上次都没让我吃，还断了以后小安安给我糖的后路，现在小安安又不在这，给我吃一颗怎么了。”
　　肖璟呈沉默半晌，终于摸出来颗糖递给他，淡声要求：“糖纸还我。”
　　顾时好奇，“你要糖纸做什么。”
　　肖璟呈停下脚步盯着他，顾时立刻将糖纸双手奉上，转移话题，感叹，“小安安的糖就是好吃啊。”
　　肖璟呈接过糖纸放在兜里，听到他的话，眼睛里波光转了转，没吭声，转过身继续走。
　　他今天也太好说话了，顾时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闪了闪，看来，不只是关西，连他都有点低估小安安的作用了。
　　他追上去，得意一笑，“关西还说你谁都不放在心上，自己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看，你这不是对我笑了。就说关西看不懂你吧。”
　　提到关西，肖璟呈眉头皱了皱。
　　以关西的性格，他自然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之前他能避则避，现在却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
　　顾时吃着糖，突然想到什么，“哎，你这周末不会是要跟小安安出去吧？”
　　肖璟呈双手插兜，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我靠，”顾时爆了句粗口，他就是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顺嘴问了一句，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瞪大眼，憋了半晌，“我也要去。”
　　肖璟呈问他：“你去做什么？”
　　顾时吭吭哧哧，“你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肖璟呈淡淡回他，“我不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顾时震惊，“你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你都去？”
　　肖璟呈挑了挑眉，“你家小安安要我陪他去的。”
　　“我家小安安，”顾时滞了一下，“我家小安安为什么要你陪他去，他怎么不喊我？”
　　肖璟呈嗤笑一声，嘲讽道：“因为你傻。”
　　顾时眼睁睁看着他维持了半天的外表破裂，又恢复成以前那个不近人情的肖璟呈。
　　他看了肖璟呈一会儿，突然开口，“关西说你对小安安只是一时兴起。”
　　“但看现在这种程度，”顾时笑了一下，“恐怕不只是一时兴起吧。”
　　“我还在探寻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不过……”肖璟呈垂下眸子，手指摸了摸兜里的糖。
　　顾时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肖璟呈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时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他才抬起眼，望着前面，“不过就现在而言，他确实是特殊的。”
　　他能轻而易举的被叶惟安驱散噩梦，也能毫不排斥的接受叶惟安的触碰，还能因为他而露出笑容，更重要的是，叶惟安是第一个他忍不住去靠近的人。
　　叶惟安对他来说，确实与别人不一样。
　　顾时慢吞吞的说，“说不定不只是就现在而言呢。”
　　他伸了个懒腰，说：“现在去哪？”
　　肖璟呈眼神一寸寸冷下来，“回家。”
　　能让肖璟呈这么早回他那个早已厌恶透了的家，肖振宇做了什么？
　　顾时身形一顿，面容冷肃的看着肖璟呈。
　　肖璟呈气势冷冽，薄唇弧度锋利，“赵姨回来了。”
　　顾时闻言，瞬间气笑了，肖振宇还真是，叫他王八蛋都辱了王八蛋这个名号。
　　当初用卑鄙的手段扣了袁榛阿姨，现在又想要用赵姨拴着肖璟呈不放，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有些担忧的看着肖璟呈，“那你？”
　　肖璟呈眼神冰冷，出口却很冷静，“没事。”
　　他早就不是那个捅人刀子都只能划拉出个口子的小孩了，肖振宇想要拿捏他，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不然的话，他就算用嘴咬，拼了命也能给他撕下一块肉来。
　　那边，叶惟安一回到家，鞋子还没来得及换，就被纪苗一把扑到怀里。
　　张姨笑着跟在后面，“苗苗等了很久了，一听到门响就跑过去了。”
　　叶惟安笑了笑，轻柔的摸了摸纪苗的头。
　　纪苗扒着他的腿不肯放，小脸埋在他的身上。
　　张姨轻声哄她：“苗苗先放开哥哥，让哥哥把鞋子换了好不好？”
　　一向乖巧的纪苗却一反常态，动也不动。
　　张姨无奈的看着叶惟安，叶惟安悄悄拿出纸笔，问，‘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张姨摇了摇头。
　　叶惟安眼里涌上担忧，又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叔叔阿姨回来了吗？’
　　张姨又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一声响动。
　　谭子熙先是说了一句，“安安已经回来了。”
　　跟在后面的纪萧温声说：“怎么不进去？”
　　叶惟安挪了挪，露出粘在腿上的纪苗。
　　谭子熙愣了一下，小声问道：“怎么了？”
　　叶惟安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谭子熙蹲下身，温柔的问：“苗苗怎么了？”
　　纪苗声音闷闷的，“苗苗不想一个人在家。”
　　谭子熙沉默片刻，哄她，“苗苗乖，先让哥哥换鞋好不好，哥哥上了一天学，很累了。”
　　纪苗听话的松开手，小脸黯淡，又说了一遍，“苗苗不想一个人在家。”
　　谭子熙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那妈妈明天不出去，在家里陪着苗苗好不好？”
　　纪苗眼睛终于亮了亮，脆生生的说：“好。”
　　谭子熙笑了笑，抱着她往里面走。
　　叶惟安看着她们，想了想，问纪萧，‘苗苗一直没去幼儿园？’
　　纪萧眉间有无奈之色，轻声说：“之前是想送去的，可是她太过害怕，根本不愿意离开我们。”
　　叶惟安想起刚才纪苗说的那句话，一阵心疼。
　　纪萧和谭子熙已经尽力在陪她了，可是公司的事毕竟太多，叶惟安又不能不去上学。
　　虽然有张姨陪着，可没有爸爸妈妈和哥哥，小孩子总是孤独的。
　　“不过，”纪萧若有所思，“说不定再过段时间苗苗就可以去幼儿园了。”
　　叶惟安惊喜的回头看向纪萧，纪萧笑了笑，说：“安安没发现吗？你来了之后，苗苗在快速的好起来呢。”
　　“医生说过，我们父母的角色无形间也会给苗苗一些压力，就注定了我们无法起到完全的作用。苗苗需要有一个人陪着她走出阴影，这个人不是我，也不是你阿姨，而是你。”
　　纪萧目光柔和，抚了抚叶惟安柔软的发丝，声音低沉轻缓，“安安，你才是苗苗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