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紫禁》豌豆兔

3、回三 天地重孝

　　守丧。

　　康熙三十八年闰七月，胤祥生母章佳氏病逝，谥号敏妃。

　　我在灵堂跪了三天两夜，双腿早已没有任何知觉。但比起头脑的麻木，那简直不算什么。我已经逼着脑电波从左半球到右半球循环往复了壹千二百五十六个来回游走过所有神经元末梢外带组成灰白质的每一个不知名细胞，其间各线路对撞后打结七十九次，小范围火花爆裂三百零七次，熄火短路当机次数不可胜计。

　　头脑高速运转三天两夜得出的结果，是终于搞清楚了现状。但对于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仍旧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看来我是穿越了。跨越近三百年的时光，来到盛世大清，从一个普通的80后女生，成为了康熙朝皇十三子胤祥。

　　从第一天的拒不接受事实，第二天觉得可笑至极，第三天感到惊异无比，到现在默然接受，我的脑细胞死亡数目以百万计，不接受也没办法，我实在没有力气再纠结了。

　　我在灵堂里的表现是任谁都不会怀疑的。从一开始得知母亲病逝后哭到晕厥，被太医救醒后神志不清再度昏迷。一日一夜后醒转，一度悲伤欲绝用砚台砸头欲追随母妃而去，经四阿哥胤禛劝慰大哭一场以后，跪守在母妃灵前三天两夜，其间滴水未进。以至于全后宫从主子到奴才无一不由衷感叹，真乃大清国第一孝子。

　　只想找个安静地方接受现实并制定对策的我，却歪打正着成全了十三阿哥忠孝美名。

　　而我现在最大的渴望是，像范伟大叔说的：“我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来地~我就想知道我是怎么没地~”来时候的火车票倒是不用报了，谁能帮我买到一张返程票我感谢他八辈祖宗！

　　现在胤祥的脸色估计比鬼还吓人，我饿了他三天两夜，现在是头昏眼花浑身无力。我想站起来去找点东西吃，腿却丝毫不听使唤。晃了几下身体一歪，险些栽倒。就在此时一只大手有力地托住了我下沉的肩膀。心下一喜，我的守护天使每次来的都正是时候。

　　回过头正想叫四哥，却发现认错了人赶紧闭上嘴巴。我挥了挥手想赶跑眼前飞舞的金星以便确认自己昏花的眼睛没有看错——一位中年男子，英武的面庞却带着一脸倦容，长相身材像极了我家天使四哥，只是身上耀眼的明黄色告诉我，他比天使高一级，学名皇帝，俗称天子。

　　“皇……”我嗫嚅着不敢叫出口。手足更加无措。

　　传说中的康师傅拍拍我的肩膀，温柔地示意我不必起身，旋即在我身边坐下。也不看我，只是定定地看着前面的棺木。我被他身上的黄颜色晃得更加头昏眼花，又不敢起身，只得一边庆幸我的新身体底子好到现在还没饿晕过去，一边祈祷康熙老爷赶紧走掉好让我赶紧补充点蛋白质维生素再加碳水化合物。

　　“胤祥！”过了足以让我饿死的时间后，康师傅终于开口。

　　“嗯？”我弱弱地回应，合不合礼数一概顾不得了。

　　他的声音缓慢却中气十足，带着皇家的威严：“你知道什么是孝？”

　　我第一反应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过我没傻到冲口而出。只好重启我的人脑，艰难地从本就不大的数据库中搜索能让老康满意的答案……

　　又过了一万年，实在不能再拖了，我心一横，死就死，小声地答道：“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老康不置可否，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冷冷地开口：“我大清开国以来，万事以孝为先。平日朕遵遵教诲，躬亲示范。你圣贤书读过百遍，可有学到一点孝悌之意？母亲尸骨未寒，便寻死觅活，砚台砸头在先，不吃不睡在后，想让父再丧爱子，君痛失良臣。这就是你的孝吗？”

　　我被其疾言厉色压制得头都不敢抬，康熙皇帝果然不是一般人，骂人都骂的这么有水平，伦理道德我哪能讲过他？没法子，认罪待宰吧：“儿臣知错了，请皇上责罚。”

　　康熙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突然抬手抚摸我额头被砚台砸出瘀紫的地方，语气放缓了一些：“胤祥，你知道你的名字从何而来吗？”

　　嘿，头彩啊！这道问题我是知道答案的，忙不迭地答道：“回皇上，因《礼记•中庸》有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故皇上为儿臣和……十四弟……分别取名为祥和祯，寓意大清兴盛之吉兆。”

　　康师傅点了点头叹道：“话虽不错，但那只是作为皇上的想法。可作为父亲，”他顿了一下：“只是希望你们一生平安如意，和顺吉祥。”

　　他站起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即使是贵为天子，也经不起更多的失去了……”

　　我僵住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听到一个悲伤的父亲走向屋外的脚步声，是那么沉重凝滞。

　　我长舒了一口气，正要起身。身后那个浑厚的男中音又一次响起：“宣太医，给十三阿哥治伤，哼，朕的好儿子，被砸得不轻啊，娘一死，皇阿玛都不会叫了？”说完大踏步走出去。

　　我眼前一黑，后背的汗毛全部立正站好。只觉得七月酷暑中的阴风阵阵已将我浑身冰封动弹不得。

　　阿玛——这么亲昵地称呼，加上前面泰山压顶的“皇”。我心里一紧，终究还是厌恶。但这一次，我是托了敏妃和胤祥的福，以后可得倍加小心。现在的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这一刻，我灵魂附体，伟大的康熙皇帝万岁——我只能这样，我不能毁了胤祥。

　　想不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唯一清晰无比的事情是：我在这里一刻钟，就要当好一刻十三阿哥。直到他回来，我将这个身体交还于他时，可以问心无愧地坦然离开。也许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在命运面前我没得选择，但我可以选择怎样面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