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故事》苏眉子

1、开幕式

　　真是烦死了！
　　谁说当编辑是权威的？是吃香的事情！
　　骗人，通通都是骗人的！
　　编辑就是个哈巴狗的活儿！
　　还是个人肉垃圾分类器！
　　说什么做编辑可以第一时间接触到好书——屁！
　　没错，当编辑得看很多字，的确很多字，而且很多都是无用的字！你每天得在浩翰的文海里把可用的文章筛选出来，这途中你的眼睛得饱受多少垃圾文章的摧残啊！近视就是这样得来的。
　　遇到了好文章，这还不能省事，更麻烦的在后头。
　　你得去和作者沟通，想尽办法，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能签下来。签下来了吧，你还得好生抚慰那些老作者，以免他们以为你有了新人忘旧人，顾此失彼。所以呢，总是赔着笑脸去和这个打打关系，和那个嘻嘻哈哈，必要时还得奉献自尊让他们合谋捉弄一番，显示出自己的融合之通——乃是一个宽容大量的人。
　　真是后悔啊！
　　当初就应该听老妈的话，在家里那个小店当个接班人，再怎么样也算是自己的生意。最起码还可以向员工使下脸色，而并非像如今这般坐在这儿看别人的脸色。
　　偏偏非得逞能，说什么坚持理想，活生生地把自己送入火坑里。
　　木婾芢，正是干了这么一件蠢事。
　　从小就喜欢看故事，大学了更是将各式言情小说在床沿围了一圈，变成了一个护边。所以她立志要当个言情小说的编辑，每天都沉浸在爱和知识的海洋里，畅游畅快。
　　谁知真正干上了，才明白什么叫累死人。
　　“婾婾，这个月你还没够数呢，老总叫你盯紧一点。”老总的秘书经过她座位的时候顺带说了一句。
　　她知道这是一个警告！
　　唉，她们这些小编辑，每个月作者的文章好不好卖都有一个指标作准，达不到指标的话就没有多少奖金可以落袋。所以总编逼他们，可以又骂又吼的。但偏偏他们不能对作者用同样的招数，他们只能又哄又骗。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她笑笑地回应，心里却在频频叫苦，唉，真是发现自己越来越悲哀。
　　她马上发动指节活动，打电话催稿，MSN催稿，可以用的方法全都用上，她这个荷包危殆矣。
　　幸好现在还只是总编的秘书提醒，如果要总编亲自面督，那就麻烦了。
　　“木头人。”突然，MSN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呼叫，木婾芢在MSN上为自己起了一个名号——木头人。因为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神经处于麻木的状态，以前看故事总容易被感动，但现在却像是习以为常，没有什么感觉。
　　她每看到一个新故事，首先考究的是这个故事是否适应现在的读者市场，那种只想看好故事的单纯心态已经被功利取代。
　　呼唤她的是签于她旗下的一个作者，这个作者，她从未见过本人。这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现在的文章，有网络文，有手机小说，大家都是透过速递，银行划帐，网聊沟通，连电话都打得少，更谈不上见面。
　　木婾芢脸上带笑地回应，虽然对方看不到，但她还是用一个微笑的表情符号热情地欢迎那人的呼唤：“你来交稿了？”
　　“嗯，一共十五章，你收吧。”
　　这个作者笔名叫“别问”，还真的没有起错名字，从来都不会多言，也不喜欢别人问太多的问题。“别问”的文章卖得很好，是木婾芢手中一张王牌——交稿准时，销量稳定。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过于神秘，但又不至于拒人千里——所以，恨不下。
　　“好的，你这篇文应该差不多要完结吧？”木婾芢有追看，根据内容和字数也大概猜到一二。
　　“是的，我打算休息一阵，半年内应该不会开新文了，有新的我再找你。”然后再也没说话，木婾芢只能由它去了，这个作者脾性一向如此。
　　她继续去和其它的作者沟通，忙忙碌碌地来到了下班时间。
　　“婾婾，晚上到哪儿吃饭？”同事小巧问，她们都是单身一个人住，都是离乡别井来这个大都市寻理想之人。
　　“再见吧。”
　　“又去那里啊，你好闷耶。我不去了，我去问问别人。”小巧不愿意同行。
　　木婾芢收拾好东西，自己一个人向那熟悉的地方前行。

　　再见吧——是一间二层楼的店。
　　楼下是花店，楼上是悠闲式的茶座，有点心还有正餐可供选择，而且还有很多书本可供翻阅，任看不收费，但不出借。
　　木婾芢喜欢这里，首先是喜欢上这个名字，其次是喜欢这里的环境，最后吸引她成为长久光顾的原因是这里的老板娘。
　　老板娘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待人亲切友善，所以这里有很多熟客。她喜欢坐在二楼，楼下有两名雇工。木婾芢有时也会在这里买下花朵，回去装饰她那了无生气的小房间。
　　木婾芢熟悉地与楼下的人打着招呼，同时也往楼上走去，她上楼后，看见老板娘在整理书桌，走过去：“HI，闵小姐。”
　　初次见面，这位闵小姐身边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是龙凤胎。木婾芢那时完全惊呆了，在她看来，老板娘十分年青，实在看不出是两个十岁小孩的母亲。
　　“HI，你来了，今天想吃点什么？今天的菜干汤煲得很入味，试一碗吧？”
　　“好啊，听你的推介准没错。”
　　木婾芢选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在这里好像自己的家一样舒服，她可以翘起双腿盘走，又或是蹬着腿伸展身体，而且这里的食物用料新鲜，健康得很，味道也很好。
　　“今天你的小孩儿没来？”通常这个时候，那两个孩子都会在这里散播欢乐的种子。
　　“今天要去我妈那边吃饭，他们放学早就先过去了。”
　　她很少提起她的丈夫，木婾芢也没有多问，这也许是在“别问”身上学来的本事。不过木婾芢曾看过老板娘的工作桌，那桌上分明有一张全家福。她老公是一个很高很帅气的人，那种帅，真的只有在小说和漫画里才能见到。
　　但她却鲜少提起。
　　而更奇怪的是，她似是和公公婆婆一起住，如果夫妻关系不和睦，绝不会如此。
　　老板娘很快地把热汤奉上，听得木婾芢连连赞好，看她一脸疲色，坐了下来：“你今天工作很累吧？听说你们出版社为了招募新人，推出了一个比赛。最近我常听到大家在讨论要参加呢。”
　　“是啊，新事旧事一起来，工作量大增，我都快累死了。”
　　说话间，忽见一条短信而至，待看罢后，木婾芢脸上出现了生气的颜色。老板娘一目了然，温柔地问：“怎么了？男朋友爽约？”
　　木婾芢有男朋友，这不是什么秘密。
　　“习惯了，他总是这样，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男人以事业为重，有时候对感情是难免会疏忽一点，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我们是大人，他们是小孩。”
　　“事业？发展女人的事业吗？”她忍不住吐了一句秘密，事后有点秘密地看着对面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说下去。
　　她很懂得为别人保护私隐，应该要退了：“今天送你一个草莓雪糕，让你心情好一点。”她起身要走，木婾芢咬咬下唇，似是此事困惑已久，是时候要找个帮手，也为自己郁闷已久的情绪找个出口：“可以妨碍你一点时间吗？”
　　她又重新坐下来，面带微笑，那是一种可以融化一切不平的笑容。
　　木婾芢仿佛在这个笑容获得了力量，吁出一口气，像是释放了一点郁气：“我上个月就看到了，看到我男朋友在街上牵别人的手。那个女人，我不认识。”
　　“你没有向他要解释吗？”
　　“有必要吗？那是明摆着的事实，我何必要去自讨无趣。”
　　“有时候，事实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子。”
　　“可是不止我，我也听他的同事无意中提起过，难道这还会是假的吗？”她知道对方是好意规劝自己，但她真的觉得这样会让她更难受。因为她处在自欺欺人的状态已有一段日子，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
　　“有时候，当周遭的人都告诉你这是真相，它却偏偏是一个假相。”
　　木婾芢吃惊地抬起头，她开始觉得对方不只是想劝慰她那么简单，是在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老板娘很自然地敞开笑意：“想听故事吗？”

　　临近午夜时分，街道上的人有增无减，夜生活仿佛才刚刚开始。有很多人，现在已经在被窝中酣睡如醉，而对于其他很多人来说，现在才是他们的玩乐时间。
　　刚刚离开了那喧闹的酒吧，走出街道却发现吵闹依然……
　　荣一宇抬头遥望那一天星斗，他知道她现在还应该未睡，应该还在為明天的婚宴种种琐碎之事而忙碌着，生怕有半点差漏。脸上自嘲地笑容，他捏熄了手中的香烟，向那熟悉的方向走去。
　　"叮咚！"
　　"来了。"
　　打开门一看，出现的是不应该会出现的人："一宇？"闵真樱很难不惊讶，这个明天就要做新郎的人，却于午夜十二点钟声敲响之际出现在自家门口。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他是一个随性可行的人，对于他的种种我行我素的行径也早就已经见惯不怪。但是在这个时候，还是会露出讶异的脸色相迎。
　　就像平时一样，伸出手□□一下她灵巧的小鼻子："干嘛这副嘴脸？不欢迎我吗？"不用她自己招待，自动脱鞋步行进屋，拿出他的杯子喝水，充分显示他对于这里的熟悉。
　　"怎麼会呢？"真樱闻到他身上的一股浓烈酒味，拿出热毛巾给他敷面，一宇却躺睡在她的大腿上，享用他的特权。真樱温柔地笑着摇摇头，这个顽童大少，十年如一日，从来都未曾改变过。"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和你的朋友们尽情享乐一番，告别你的单身生活吗？"
　　"喝酒跳舞看艳女郎，这有什麼好乐的？还不如来你这里，乐得清静。"他喜欢真樱那纤柔的手為他敷巾时的触感，像是涓涓细流地直灌入心，让人心动。
　　"你不是一向都喜欢那些节目吗？现在讨厌了？那就好，明天你可是要娶老婆了，成家立室之后真是要定性了。"她正想為他换洗毛巾的时候，一宇自动把毛巾拿下，闭着眼睛坐起来，低着头心事重重。"真樱……"忽然地，他满怀心事的眼神向她投去，定晴晴地看着她："我明天要结婚了。"
　　"我知道。"薑茶已经煲好，倒了一杯让他解酒。
　　一宇伸手接着，握紧她的手，茶水因此而產生晃动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只要还未到礼成那一刻，我都还是单身。"
　　心一动，手一松，杯子滑落下来，洒成一地的碎片。"太烫手了。"真樱低头收拾，掩饰着她的慌乱。烫的不是手，而是她的心….…一宇眼中那灼热的爱意，语气中发自内心的真诚，让她的心惊动。
　　"让我来，小心伤到手了。"一宇拿来扫帚，真樱站在一边："我去帮你再倒一杯。"
　　拉着她，那麼地温柔："不用了，我没事。"
　　"一宇……"声音中不乏愧疚之意，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想要……有多少人為荣大少的真心争得头崩额裂，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它。但是如今这一份真心赤裸裸地摆在閔真樱的面前，她却不想要--因為，她不忍。
　　轻轻地，他摸摸她的头："没事的，你什麼都不用说。"

　　闵真樱目送荣一宇离去，今天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好像久久都不愿离去。
　　她一声叹息，引来另一声叹息。
　　那另一声叹息，很重很重很重......拉得很长很长很长......
　　“女儿。”闵真樱的母亲披着一件薄薄的线衣外套，走到她身边，手轻轻地放在她身背：“是一宇来了吗？”
　　“是，刚走，我们吵醒你了？”
　　“我都没睡着。”闵妈妈摇头坐下，拉着女儿的手：“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她都听到了，也没有必要隐瞒。
　　“妈，如今这样，对我们都是最好的。”

　　木婾芢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脑海里始终在回荡着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