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与今离》暮色千寻

9、第二章013.浮游之舟②

　　与徐雨薇母女的初次见面，是在颜岩的家门口。她见到了那对母女，叫颜晗予的女孩抱着小熊玩偶甜甜地微笑着对尽离说：
　　“欢迎到我家来，尽离姐姐。”
　　尽离的心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了。
　　她那样反对母亲，也许就是她接受不了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与母亲也会像这样站到那两个男孩的面前，她也会笑说：
　　欢迎到我家来。
　　她可以体会到那两个男孩的心情。
　　一定像她现在这样，心里酸疼，很想哭。
　　—
　　颜晗予无数次午夜梦回。
　　自己在漆黑的马路上奔跑，沿途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在她身后一盏一盏地灭掉，她拼命的跑，她不敢停，她跑着，望着前方没有尽头的黑暗，跑着。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
　　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她自己，没有旁人，她孤独着，寂寥着，绝望着，逃离着。
　　她在深夜哭着醒来，压抑着哭声，累了，起身，走出房间，去客厅找水喝，路过颜尽离的卧室，看了一眼，紧闭。
　　从小到大都喜欢反锁房门，防人像防鬼。
　　晗予放下水杯，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再次路过尽离的房间时，才发现她其实并没有锁门，露出了小小的一丝门缝。
　　她怎么没锁门？忘记了？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晗予，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尽离的门前，正欲推开门去瞧一瞧，可又停住了，被她发现的话，会很尴尬吧。
　　晗予转身要走，却又转念一想，大半夜的一定都睡觉了，看一眼没事的，这么多年还没在半夜看过颜尽离睡觉呢。
　　她极小心地轻声推开了一道缝，倾身偷偷向里面看。
　　颜尽离穿着睡裙，坐在窗户台上，头靠着玻璃，光线太暗，看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
　　晗予愣住，没控制住门缝，又开大了些，她一惊，赶紧直起身子，轻脚回到卧室。
　　躺到床上，晗予的脑海反复浮现出尽离的身影，她为什么要去窗台上睡觉？难道她也会夜半被噩梦惊醒，被失眠困扰吗。
　　她与自己一样吗。
　　“ 心动不自知。”
　　—
　　学校组织大合唱，班级找了自习的时间来练习，江霖唱歌是出了名的好听，也在外面学过几堂课，之前在原四班就经常代表班级在学校表演节目。
　　所以这次的大合唱由他与另一个班里学声乐的女生一起教大家排练。
　　颜尽离不是很喜欢抛头露面，唱歌这种事也是，并不是不会，是不太习惯展示出来。大家分成两组，一组由江霖教，一组由声乐女生教。
　　声乐女教了前面的几个同学之后，就让她们去自己练习，尽离忐忑地等来了女生教自己。
　　女生先让尽离试着唱出歌词，尽离唱了两句，女生教她怎样正确发声，又唱了几遍，她声音就是很小，不太敢放出声音。
　　半天过去了，尽离还是不行，她很怕自己耽误进度，就让女生先去教别人了。
　　尽离不知道一旁的江霖一直悄悄注意着自己这边，看她忧愁的样子，他嘱咐好他的组员后就到尽离身边来了。
　　“没事，别急，我教你。”
　　他的声音轻柔，那双花瓣似的眸子有着让人安心的魔力。
　　江霖的耐心在尽离这里是没有止境的，他一遍又一遍的示范，让尽离慢慢放开声音唱出来。
　　那样认真，洁白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着节拍，双眼看着尽离，温柔无限。
　　在她正确按音调唱出歌词后，江霖冲着她露出鼓励一笑，星眸越发明亮：“这就对了，你别紧张，到时候我想办法站到你旁边，我带着你唱。”
　　“好！”
　　—
　　上台前，江霖特意跟赵然然调换了位置，颜尽离看到他过来了，冲他微微一笑，江霖点了下头就招呼大家按顺序上台。
　　灯光打得很亮，尽离看不清台下的观众，不能转头。音乐开始，她努力把声音放出，没有成功。
　　右手被人轻轻握住，只一瞬，又松开。
　　是江霖。
　　那次尽离记得非常清楚，时至今日她依旧清晰地记得江霖手掌的温度。
　　温热的掌心，柔软却不失力量的手指。
　　还有，尽离没看到的，他渐渐微红的脸。
　　他提高了音量，尽离明白，顺着他的指引放开声音。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
　　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
　　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绝望着也渴望着也哭也笑平凡着……”
　　—
　　活动结束后第二天上课的时候，颜尽离总是想着昨天江霖的抓自己的手，心里乱糟糟的，就好像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意料之中的事情突然发生了，发生之后的惋惜，可是惋惜什么呢？
　　惋惜他没能多抓自己一会儿？
　　亦或者是惋惜自己没能也握住他的手？
　　“颜尽离。”
　　数学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过来。
　　“说一遍过程。”
　　颜尽离慌忙站起身，看向黑板上的题，想该怎么回答，数学老师板着脸，不发一言。
　　麻烦了。
　　就在尽离不知所措时，身前的江霖拼命在那里小声地告诉她：“书，书，145页A组。”
　　尽离赶忙翻书找题，数学老师却发现了江霖的提醒，呵斥他：“你会你说！”
　　江霖站起身，快速地把过程叙述了一遍，老师瞅了眼他，又看向江霖身后的尽离，厉声道：“重复一遍给我。”
　　颜尽离惭愧地摇了摇头，表示没记住，自己数学从来没过过五十分，也难怪老师盯住自己。
　　“不会？下课给我抄五——”
　　“老师下课我保证把人给你教明白！”
　　江霖突然大胆地插话，打断了老师的惩罚。
　　老师一愣，听这话后就犹豫几秒后改口：“那也行，坐吧坐吧。”
　　—
　　“真谢谢你了啊…要不我又要抄写了…”
　　逃脱了惩罚的颜尽离仍然心有余悸。
　　“谢谢我？真谢谢吗？”江霖在纸上写着解题过程，没有抬头。
　　“啊？”尽离不明所以。
　　“真谢谢我，下个月就陪我去买吃的吧。”
　　“什么？”
　　“下个月有运动会啊，笨蛋。”
　　江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尽离的额头。
　　尽是宠溺。
　　—
　　地下超市。
　　颜尽离是真的没想到颜晗予她们学校明天也开运动会，颜晗予碰到尽离，依旧首先打招呼，和身边朋友自然地介绍：“这是我姐。”
　　尽离礼貌地点头，晗予正要说先走了，就听见了江霖招呼尽离的声音，她闻声看向正向颜尽离跑来的江霖。
　　脸上的笑意不自主地僵住了。
　　江霖手里拿着两瓶可乐，放进了尽离的购物车里，然后自然地握住推车的手柄，手和尽离的手靠得很近，尽离不着痕迹地拿回了手。
　　“这么巧，你们学校也开运动会？”
　　江霖笑问晗予。
　　“是啊，我们先去那边了。”
　　晗予浅浅地笑着找借口就走了。
　　走过江霖，晗予身边的几个女孩才八卦地问：“喂，晗予，那男的是你姐男朋友啊？”
　　晗予低垂着眼眸，掩饰住暗涌的情绪，她轻轻地回答：“我不知道。”
　　我不希望是。
　　—
　　她们走了，江霖推着购物车，侧头看着身侧的尽离，柔声问她：“这么半天都没想好吃什么吗？”
　　尽离环顾四周，抿了抿嘴，抬眸看了眼江霖，他的眼神太温柔，她不敢多瞧，好一会才回答：“我没看到海苔。”
　　江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想吃海苔呀，走，我知道在哪。”
　　他从货架上拿了很多的海苔，尽离一直拦着，“你干嘛…不要这么多…我吃不了…别拿…”
　　江霖拿了老多，然后自己看着心满意足了。
　　俩人排队结账时，江霖在购物车里找了半天，抬头跟尽离说：“尽离，我忘买泡菜味的薯片了，你能不能帮我去那边拿两袋。”
　　“等我一会。”
　　尽离点头，说完就去找薯片了。
　　回来的时候，她两手空空，而江霖却已经都把账结好了，正在另一端冲自己招手。
　　“我没拿到，没有泡菜味的了。”
　　“没事，走吧。”
　　“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再结账？”
　　“我是男孩子。”
　　“我的多少钱？”
　　“哎呀，走啦。”
　　“可是……”
　　“行啦行啦，快走吧。”
　　—
　　“姐，那个男的是你男朋友？”
　　早上上学，出了家门，两人一起下楼时，听到颜晗予没头没脑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颜尽离愣了几秒，然后回头，淡淡地看了眼晗予，干脆地回答：“不是。”
　　晗予还没有问是哪个男的。
　　“我朋友让我帮忙问的。”
　　晗予不知道为什么又加了一句，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明知道颜尽离十有八九是不会问她为什么这么问的，她向来不愿意和家里人多说话。但是晗予还是添了个理由。
　　尽管是假的理由。
　　走出楼道，晗予思索了半晌，看似不经意地又问了一嘴：“他叫什么啊？”
　　“江霖。”
　　尽离淡淡道。
　　反常的颜晗予。她始终没有问她问这些干什么，她平常可不会这样关心自己。
　　关心自己？
　　还是关心江霖？
　　颜尽离瞬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她在上学这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联系起来这几次的事，她突然想明白了，晗予是认识江霖的。
　　想到这，尽离忽然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她不愿意向坏的方面想，可是脑子就是不受控制。问问江霖吧，她想，也只能问问江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