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与今离》暮色千寻

8、第二章007.浮游之舟②

　　“少年钟爱之人，注定一生都得不到。”
　　—
　　颜晗予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拉扯到身后去了，她抬起头，看到的是男孩干净的校服背影。
　　“你谁啊？”学长脸色不善。
　　江霖挡在晗予的身前，手臂从身后护住她，所以他看不到身后的女孩清透的眼睛里在那一瞬闪着的倾慕的光。
　　晗予的心微微一颤。
　　“我是她朋友，你刚才干什么？”
　　江霖气势也不甘示弱。
　　他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这男的对一个长得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动手动脚，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没有多想就过来帮助她了。
　　“……我看她喝多了…”学长皱了皱眉，心虚道。
　　“我知道了，你走吧。”
　　江霖侧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冷声道。
　　学长低声骂骂嘞嘞的走了以后，江霖才转过身面向晗予，一双桃花眼里倒映着酒吧时而闪过来的灯光，亮得让人难以移开目光，他声音轻轻的：“你没事吧？”
　　酒吧灯线昏暗，闪光灯闪烁亮起的时候，伴随着音乐的响起，晗予看清了男孩的脸。
　　那一刻，晗予注视着江霖干净透亮的眸子，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清晰，紊乱。
　　她知道，这是心动。
　　“啊…啊，我没事。”
　　经过漫长的十几秒之后，晗予才猛然反应回来，磕磕巴巴地回答，：“谢谢你了啊…”
　　江霖温柔地笑笑，薄唇弯起好看的弧度，冲晗予点点头：“不用谢。”
　　晗予呆愣着，直到人都走没在人群中，她才慢慢清醒过来。
　　是的。心动。
　　—
　　当那天放学回家时，碰到颜尽离和那个男孩时，晗予几乎在瞬间手脚冰凉。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那两人面前的，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过去的。
　　男孩笑得很开心，和在酒吧那天的礼貌笑容不同，女孩子的直觉让晗予觉得，这种笑容他不会对每个女孩都有。
　　和他灿烂的笑脸一比，旁边的颜尽离显得格外不安，她不想被自己看到，晗予知道的。
　　她怕自己会告诉颜岩，她在担心，晗予忽然觉得挺好笑的，总是那副百毒不侵模样的颜尽离，原来也有她怕的事情。
　　真是活得小心翼翼的颜尽离。
　　晗予的心头酸酸的，无数次强烈的冲动就要说好巧，然后问出口他的名字，可是最后话到嘴边却还是吐出一句：
　　“姐，你同学？”
　　她笑得应该很牵强，她猜。
　　她听见了自己毫无波澜的，淡淡的声音。
　　可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下面隐藏着多少汹涌的情绪。
　　“嗯，对。”
　　向来冷漠的颜尽离。
　　晗予拉起尽离的手，“回家吧。”
　　她好怕再不离开自己的心脏会酸得发疼，她换成往日的笑容，走出几步后她又缓缓地回头，望向了江霖的方向。
　　她看到江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旁的尽离身上，眼神里尽是惜爱。她没看错，即使在她回过头之后江霖也冲自己笑了，但晗予知道，不一样的。
　　她知道的。
　　喜欢一个人，眼神错不了。
　　晗予突然鼻子一酸，她慌忙逃离江霖的眼睛，转回了头。
　　不要，求求上天不要。
　　拜托了。
　　—
　　吃过饭，颜尽离正在房间写地理作业，连续很多次的不及格，导致江霖频繁找自己说成绩的事情。
　　这个课代表当得还挺称职，尽离想着，连嘴角勾起来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尽离，你妈妈的电话！”
　　颜岩的声音从客厅喊来，传到尽离的耳朵里，她滞了一秒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在练习册上写字。
　　几分钟后，颜岩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手机，眉头微皱着：“你这孩子，听没听到啊，你妈的电话，打好几遍了。”
　　尽离依旧低着头，没有理会的意思。
　　颜岩大概是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把电话放到了尽离的桌子上，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好歹接一下啊…”
　　尽离眼瞳微微转动，看到来电显示上魏萍的名字，眸底流转着看不出的光。
　　她接听。
　　“尽离呀……”
　　“嗯…怎么…有事吗？”
　　“没啥事，妈就是想你了，你怎么电话总是关机啊…”
　　“没电了，我在学习。”
　　“哦哦，那…那妈妈就不打扰你了啊…”
　　“拜拜。”
　　挂断。
　　她的心跳得很快，她感受得到。
　　尽离将手机送回给颜岩就回房间了，颜岩看了看已经安静下来黑屏的手机，没说话。徐雨薇收拾完从厨房出来了，瞅了颜岩一眼，语气奇奇怪怪的：“怎么？她又想她姑娘了？”
　　颜岩把手机扔到一边，也没回答。
　　尽离回到房间，重新坐到椅子上，打开手机，她把魏萍的电话拉黑了，所以魏萍打不进来的。
　　可是，即使是这样。
　　尽离把黑名单的拦截框打开，里面都是魏萍的未接来电。
　　魏萍还是会给她打电话。
　　只有实在着急了，才会给颜岩打。
　　尽离捏着手机，手指在是否移出黑名单上犹豫着，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否。
　　她放下手机，重新看向练习册，这时才发现，有一个空应该填的是“生态破坏”，她写得却是“生太破坏”。
　　深夜里，尽离蜷缩着，不断回想着刚刚那段对话，她后悔，可就算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这样说。
　　她抱住自己，却觉得冷，从心底里发冷。
　　—
　　次日清晨。
　　尽离起床，看到自己湿透的枕头。
　　她漠然地将枕头翻过去，铺床洗漱。
　　深夜里的崩溃与泪水，大概只有枕头可以见证了。
　　颜尽离还记得，彻底离开母亲那年她七岁，六岁时双亲离婚，她被判给了父亲。
　　和母亲争执那天，魏萍第一次扇她巴掌。
　　那么重，尽离直接被扇倒在地上。
　　疼红了眼她都没哭，她站起来，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对母亲恶狠狠地说：“你去跟他过吧。”
　　然后跑出家门，头也不回。
　　她不会看到，永远不会看到，身后的魏萍是多么绝望痛心的表情。
　　—
　　父亲因为外遇与母亲离婚，她那个时候没有见过那对母女，只听母亲说过，那女人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来找你爸爸，你爸爸没过多久就下定决心离婚了。
　　小三这个词根深蒂固地印刻在尽离的脑海。
　　那，那个女孩也是爸爸的孩子吗？
　　魏萍听到尽离的问话，轻抚着她的头发，红着眼笑：“那不重要了，我的傻孩子。”
　　那个女人说五岁的孩子是颜岩的，颜岩甚至没有怀疑。五岁的孩子，颜岩的决绝，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五岁，说明五年前颜岩就出了轨，那个时候魏萍正怀着颜尽离。
　　就算孩子不是颜岩的，他也没有质疑，纠结孩子是否是他的还重要吗？他既然下定决心与那个女人在一起，魏萍她又能如何。
　　多么讽刺，多么可悲。
　　离婚的时候魏萍没有表现得多难过，她没有与颜岩争吵，就只是问了很多遍：“你真的想好了？”
　　等来的回答永远都是：
　　是的，离婚。
　　离婚后，魏萍经常让尽离来她身边，她有时候会带着尽离去和另一个男人吃饭。
　　母亲常带那个男人回家。
　　尽离没有什么母亲去找另一半的反对意见，她觉得父母都已经离婚了，这没什么。她很小，但是有些事情她可以理解。
　　有些，她无法理解。
　　在某一天，尽离翻看母亲的手机，心血来潮点开了相册，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照片。
　　不，准确地说，是四个人的照片。
　　那个男人，一个女人，两个男孩。
　　尽离愣住，拿着手机去问魏萍：“他有家？”
　　魏萍当场怔住，她没有隐瞒，“是啊，这个叔叔已经成家了。”
　　尽离像是被人触碰到了某个敏感点，当即把手机丢给魏萍，气得大叫：“那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魏萍被女儿的行为吓了一跳，她上前蹲下身，解释：“尽离，你听妈妈说，他对妈妈很好，对你也很好，他家里那个阿姨总是跟他吵架，他不喜欢那个家。”
　　“我不想听！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对的！”
　　“他很快就会离婚的尽离！他会来陪妈妈，他是个好叔叔，你知道的啊！”
　　魏萍尝试抱住激动的尽离。
　　尽离使劲推开魏萍，急得眼睛都红了，她吼：“那你就是小三了啊你知不知道！”
　　年幼的她又怎会知道这句话对面前这个看似坚强的女人有多大的杀伤力。
　　啪！
　　响亮的巴掌拍在尽离的白皙小脸上，魏萍自己也愣住了。
　　七年来，第一次打尽离，却是因为这种事。
　　恨意。
　　魏萍看到了女儿眼里的恨意。
　　相同的眼神她见到尽离对颜岩也有过。
　　此时却比那一刻更加浓烈。
　　毁了。
　　她悔了。
　　魏萍没能拦得住尽离跑出家门，她的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在和颜岩离婚之后，她第一次哭了。
　　—
　　尽离被魏萍找到后，她始终不肯和自己说话，死活都不进魏萍的家门，她自己也知道，尽离性子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没有办法，只好送尽离回父亲那里。
　　颜岩看到女儿哭了，本想问问，却被后妻阻止。
　　魏萍离开之前，她带着哭腔最后问魏萍，像是一场试探性倔强的退让：“你能不能离开那个男的？”
　　“尽离…”
　　“如果你还要和他在一起，那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妈妈了。”尽离吐字清晰，但说这话的时候小小的手连着心脏都在颤抖。
　　魏萍紧紧地搂住尽离，一直重复说：“你还太小了，你不明白妈妈，你不懂啊…”
　　不能，她的意思就是不能。
　　为什么自己的女儿都要离开她了，她却还是要执意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她或许根本就不爱自己。
　　尽离听到自己的心脏逐渐破碎的声音。
　　“你走吧。”
　　“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