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与今离》暮色千寻

2、第一章001.世间光灭①

　　黑夜，满天星光。
　　颜尽离的白裙子已经赃得不堪入目，她头发凌乱，夜晚的风吹动着她的发丝。
　　她僵尸一样缓慢地移动着脚步，路过的行人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她面无表情地拿起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对方接通，是一阵嘈杂的声音：
　　“喂？尽离？”
　　“……”颜尽离就只是抓着手机，贴在耳边，听着那边的声音，半张着苍白的嘴巴，无法发出一声。
　　“尽离？？”
　　“尚千……”
　　她的声音小得几乎要消散在风里。要不是歌厅的音乐停了那么几秒钟，通话的人根本听不到。
　　电话那边被称为尚千的女孩猛地一怔，随即挡开对面男人递过来的酒杯，丢下不明所以的众人，站起身发了疯一样地往门口跑：“你别急，我在呢，你在哪我这就过去！”
　　—
　　当满身酒气慌忙赶过来的尚千看到颜尽离的那一刻，她真的吓坏了。
　　脏兮兮的颜尽离静静地坐在马路沿上，双臂抱住双膝，听到尚千的呼唤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双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呆滞，失去光亮。
　　尚千怔住，蹲下身抱住颜尽离，没问发生了什么，她不想问也不敢问。
　　她从认识颜尽离就从未见她这副模样过，如此狼狈，近乎崩溃，她用力地拥住眼前这个女孩。
　　她感觉得到，她怕她不用力的话颜尽离会消失掉，她虚弱的可怕，浑身又僵又木。
　　不知道抱了多久，尚千才依稀听到耳边的几不可闻话语：
　　“…江霖死了…”
　　仿佛有一记惊雷在尚千的耳边轰然炸裂，她瞬间耳鸣。
　　江霖，死了？
　　“…谁，谁…”尚千惊住，她放开尽离，不可置信地看着尽离，大脑一片空白，无意识地反问道。
　　颜尽离转动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珠，空洞洞地望向尚千，眼神却并不聚焦，她张了张嘴巴，又说了一遍：
　　“尚千，江霖死了。”
　　平平静静，晴天霹雳。
　　尽离突然莞尔一笑，笑得凄凉又动人，她伸手机械似的抱住尚千，因太过使劲，她的指甲陷进尚千的背部。
　　“尚千……”
　　她唤着她，沉静得近乎诡异。
　　陆陆续续有行人看向这边，却没人过来围观，他们的眼神是显而易见的同情、怜悯、厌恶、嘲讽、好奇还有漠不关心与看好戏。
　　“尚千…我是在做梦吗…为什么醒不过来啊…”
　　颜尽离的嘴里无意识地说着话，没有表情，像一个坏掉了的木偶。
　　良久，她没了声音，尚千轻轻放开她，将颜尽离的手臂从肩上拿了下来，她已经昏厥过去了，许是刺激太大，承受不了。
　　尚千反过身费力地把颜尽离背起来，招手打车。
　　是的，她没听错，江霖死了。
　　那个尽离一生中最重要最深爱的男孩子永远地离开了，离开了他曾经最珍爱的女孩。
　　再也回不来了。
　　—
　　尚千依稀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遇见颜尽离的那天。
　　她一个人坐公交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在某一个站点上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孩长得很惹眼，干净俊秀，星眸带光。
　　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碎花短裙，头发披着，五官俏丽。前面没位置，他们走过来，就落座在尚千的前面。
　　女孩子看起来不太爱说话的样子，有些淡漠。
　　不知怎的，尚千对这个女孩几乎一见如故，她觉得这个女孩像曾经的自己。
　　从第一眼看就认定了。
　　女孩子坐在里面，男孩坐在她旁边。两个人交流也不多，有时候男孩跟女孩说两句，女孩浅笑着点头应答。
　　不过分腻歪，却契合十足。
　　不知道男孩又说了什么，惹得女孩笑起来，甜美异常。男孩在女孩捂嘴笑的时候，静静地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爱意，亮得发光。
　　就仅仅是一幕，便让尚千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
　　外面淡漠却不失灵气的女孩，像极了当初的尚千。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个人在未来会跟她的人生纠缠在一起，筋骨相连。
　　—
　　尚千把颜尽离带回家里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她把尽离的衣服脱下，想给她换上自己的睡衣，这才发现她身上多处擦伤，腿上胳膊上都磕破了皮，已经结了痂。
　　刚才没太看清，此刻在灯光下，她的脸上也有着伤痕。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伤是怎么弄的？
　　尚千给她盖好被子便守在了她床边。
　　她静静地注视着颜尽离憔悴的脸，目光深沉。
　　即使睡着也皱着秀气的眉毛，梦里是不是也并不好过？
　　尚千心疼，可是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能做些什么，她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霖怎么就突然死了。
　　她无从得知，除非尽离醒过来，可是她醒过来，又该怎么开口去问？
　　尚千正愁着，忽然手机响起来，铃声不是自己的，是尽离的手机。
　　尚千拿起一看，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让她眼神一闪，那光芒转瞬即逝，恍若不曾存在过。
　　—
　　颜尽离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各色场景一闪而过。
　　疾驰而来的货车，耳边女人的尖叫，遍地的血迹。靠着墙壁抽烟的少年，暗色的眼眸。满天的流言蜚语，笑意阴鸷的女孩。耳边有人低声在说什么，尽离听不清了。
　　少年温柔的面容，笑起来满眼是光，他张着嘴巴，她知道，他在唤她：尽离。
　　画面突然转到高中课堂上，耳畔响起了多年前她记在笔记本上，地理老师的一句话：一直向西走，越过晨昏线，越过日界线，回到初识你的那一天。
　　画面一幕一幕的闪过，尽离在虚幻与混沌之中，终于看见了那个闪着光的少年。
　　尽离忽地笑了，原来回到了这年。
　　她刚好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