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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任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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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私塾”是中原最大的一处植物修行私塾,容纳了中原数千株奇花异草,由于种类太多,被分了三六九等。
不过划分的标准有些奇特,一不是根据悟性好赖,二不是根据品性端劣,院方似乎更看重品种。
好比百草一院里,都是些文人雅士所喜欢的花草树木,比如,具代表性的有:梅、兰、竹、菊、青莲、牡丹、芍药、昙花等,少说大几百来号之多,通俗点讲就是一等学院。
二院相较其次,也是花草树木最多的一院,例如杜英、白桦、木棉、玉兰等,当然也有狗尾巴草这样的,所以二院里自己又分了三六九等。
于是乎,二院自己人跟自己人掐架,也是屡见不鲜的事。
再者就是三院。
三院原本还是好好的,可不知怎地就慢慢受了环境影响,变成了流氓学院——千万别质疑,真是实打实的流氓学院。
三院说来也就二三十来号学生,虽说品种少得可怜,可人家名声臭啊,不学无术不说,还成天打架闹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准是三院的那帮子泥腿子干的,根本没先生敢教。
难教是一回事。
最重要的是,古往今来,先生被学生气走的、被恐吓走的常有,也屡见不鲜,可像三院这种搞不好就会随时丧命的,世间绝不可能寻得到第二家。
若真有第二家,那也是三院开的分院。
当半年前又一个教书先生被吓走后,便再也没有哪个教书先生敢来接三院这个烫手的活,愁的院方头发都白了。
又不敢责罚三院里,生怕责罚重了把那帮混小子给惹毛了,再捅出什么娄子来。
三院里无了人管束,便成天上房揭瓦,到处惹是生非。
三院里这帮学生虽然数量不多,可甭管什么祸端,他们都敢凑上去掺合一脚,想来,周围若不是有结界控着,怕是早就祸害到人间去了。
或许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前两日,司教部的董先生不知从哪骗来了一个,年轻不晓情况的落第傻书生,院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着以重金,好不容易把人连哄带骗的给请了来,二话不说,直接给送进了三院里。
这日,院长便带着新来的教书先生到三院“报道”。
新来的先生看着满屋子的花草树木,愣是半天没缓过神,等到他反应过来时,那院长老头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咳……那个……我姓叶,单名一个秋,秋天的秋,字灵远……以后便是你们的教书先生了。”叶先生看着这一屋子的花草树木,真是一点底气也没有,“今日按照惯例先不教书,你们都……都先自我介绍一下,然后大师兄留下,带我熟悉熟悉环境,其他的……那个……”
叶先生本想说“其他的人”,可一整个屋子除了他自己,哪还有人?
于是只好清咳了两声嗓子,正了正声色,故作镇定道:“……其他的自由活动。”
话一落音,满屋子开心的枝叶乱颤,枝丫多点的险些要将窗户纸给捅破了。
叶先生瞅了片刻,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把心一横,有点心虚的敲了敲书案,满堂安静下来,他摸了摸鼻子道:“那从……从大师兄先开始。”
这时,一个长得比较健硕的树朝叶先生弯了弯腰,要不是叶先生反应得快,仰身后退了一步,树枝都快要戳到了他的眼睛里。
只听那棵树直起树干开口:“叶先生好,我是这里的大师兄,名叫见血封喉……”
“咳……”见血封喉还没说完,叶先生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见所有花草树木都在看他,尴尬的挥了挥手,腿有些发抖:“……没、没事,继续吧。”
见血封喉心大,没把叶先生的“不适”放在心上,于是笑了笑又开口道:“我见血封喉呢,顾名思义,见血必封喉,就算你只是擦破了点皮,只要沾了我的毒,那都得死透透的,所以我还有个名字,叫箭毒木,常被人用来做矢,或啐毒于兵刃,可谓是行军打仗、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首屈良品……”
说完,见血封喉洋洋自得地扭身扫了一眼身后一众学弟,引来“嗵嗵嗵”一片掌声,差点没把叶先生给吓到桌子低下去。
见血封喉介绍完,其他的也没停下来,开始一个一个介绍。
“叶先生,我叫断肠草,别看我个头小,我可毒着呢……哪怕一片花瓣,一片叶子,只要你敢吞我,我就敢杀你,而且死的没有大师兄的快,死前会经历一番肠穿肚烂的折磨,要是先生想处理夫君在外面找小三什么的,用我最合适不过了。”
先生想处理夫君在外面找小三?他一个男人怎么能就冒出来夫君了?
以前先生都是怎么教的?
“先生,我是南天竹,叫是叫‘竹’,但我不是竹子,药集有载,我可入药治病,而且全株有毒,轻点吧,虽不至死,不过你要是真想弄死谁的话,我也有办法,就是场面有点不太雅观。”
还“药集有载”,知道的还挺多……不过为什么都以为他要杀人??
“叶先生,我叫曼陀罗,平常人都说我可以致幻,其实呢,致幻只是其二,我最拿手的还是杀人,关键我长得好看啊,一举三得。”
好家伙,又是杀人……
“三什么得,要我说啊,你们都弱爆了,现今这年头,下毒讲究的是神不知鬼不觉。”迷魂草一脸傲娇的翻了个白银,又朝叶先生笑道:“叶先生,我叫迷魂草,但凡碰到我的人,哪怕是隔着衣物都会着了我的道,我本性毒不致死,但是迷魂致幻的作用,可是要甩曼陀罗好几座山的,杀人无形,嫁祸鬼神,怎么样?先生是不是听的心都痒痒了?”
心痒痒你大爷要么!
叶先生在心里骂了一句,没好气的想:杀什么人啊?他以前确实几句不合跟人动过粗,可长这么大,也就宰过几只鸡,杀人?开玩笑呢么!
“叶先生,我叫曼珠沙华,小名彼岸花,也是有毒的……俗话说,三途河边,忘川彼岸,黄泉路旁,都有我的身影,先生以后要是死了,说不定咱俩还能再见上一面……”
我、我死?
叶先生一脸震惊,心说鬼他娘才想跟你再见一面!
心里嘀咕完后,叶先生猛地脑子一打结,觉得他刚刚心里骂的这句话吧……好像……哪有点不太对劲?
“叶先生……”
“叶先生……”
“叶先生……”
见血封喉、断肠草、南天竹、曼陀罗、相思子、相思豆、曼珠沙华、迷魂草、牵牛花、蓖麻、商陆、虞美人……
每起来一个介绍完自己后,叶先生的脸色都要阴沉一分,一个一个的听在耳朵里,心里开始盘算着后路——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叶先生,我是叫出冬。”
出冬?还是“叫出冬”?这什么鬼名字?
叶先生抬起头,他并不认识这个名字,只是这株花……呃……还是树啊?看起来怪眼熟的,长得模样也挺好。
叶先生琢磨着,难道他和相思豆一样,自身根本没毒,是自愿进的三院?
可还没等叶先生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那“出冬”旁边的开始起哄起来:“我说夹竹桃,你什么时候改叫‘叫出冬’了?啊?哈哈哈哈……”
这一下,周遭全笑了。
“刚改的,怎么样?好不好听?”叫出冬一脸得意道,顿了顿,又叮嘱其他同窗:“你们以后也别老是‘夹竹桃’、‘夹竹桃’的,难听死了。”
相思子笑的浑身红豆乱摇,定了定,拍拍夹竹桃:“我说桃兄啊,你就知足吧,好歹你比二院的夜来香听着顺耳多了。”
顿时,整个学堂又是哄笑成一片,就连叶先生也没绷住,跟着一起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不过,别以为叶先生笑了就没事了,往后的十天里,他向院长提出了十一次辞任,刚到的第一天就提出了两次。
当然,想都不用想,那糟老头肯定不同意。
那老头心眼坏的很,见叶先生来找他,心知肚明是来干什么的,于是早有准备:
一开始还晓之以理,道出为人师长应承担的责任;后来便动之以情,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要多煽情有多煽情。
再后来,只要见到叶秋来找他,老身板一点都不含糊,立马就能给他跪下,当然,还不忘让人家还银子。
以往来三院任教的,都是些老先生,这糟老头儿也给人家跪过,不过跪过几次之后,也就没感觉了,毕竟年纪都差不多。
但叶先生不一样,叶先生才刚及冠,就算落第,可“道德伦常”还是溶血入骨的,哪受得起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一跪?
况且叶先生也没银子还人家。
自从那皮糙肉厚的糟老头子跪过三次之后,叶先生也就放弃了。
叶先生放弃辞任,当然不全是因为那糟老头跪的,当初之所以会被糊弄过来,也是为了保住自家的祖宅不被他叔伯一家卖了。
叶秋爹娘走得早,身侧没有手足兄弟,自己也没娶妻生子,寒窗苦读十多年,平日里只能去镇子上代写书信为济,囊中羞涩的紧。
几个月前,乡试一过便要上京赶考,他硬着头皮去向镇子上的叔伯家借了十两银子。
本以为仕途有望,奈何落了榜。
半月前,他叔伯一家得知他回来了,便找上门来要债,并且狮子大开口,连本带利一口气就要二十两银子,见他无以偿还,竟要卖他家祖宅抵债。
也不知道这院长是不是早就盯上他了,就在叶秋焦头烂额之时,一个溜须胡子的老头儿就找上了他。
大方得很,一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并且还说这只是“请礼”,往后每月还会有二两银子给他,只要他肯过来教书。
平常的私塾一月也就一钱银子,辈分高些的也就二三钱撑死了,一个月二两?
不是人傻就是别有用心。
不过叶秋琢磨回来,当时他家徒四壁身无分文,自己也没什么好被骗的,就这么晕晕乎乎的被糊弄了过来,哪曾想竟是这么个行当。
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叶秋想着,反正自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每月还能有二两银子拿着,大不了一年以后还清了债再走。
最主要的,他还能躲开点外面的那些人。
叶秋放弃辞任后,院方简直乐开了花,隔三差五的差人过来给他送水果点心的,今天嘘寒问暖,明天添置衣物,叶秋长这么大,都还没受过这种待遇,简直比亲爹还亲。
不过再亲也没用,叶秋毕竟是个肉眼凡胎。
就算那帮混小子说他体内好像有个什么劳什子的内丹,但他又不傻,二十岁的人了,纵然以前不信鬼神,现在都这步田地了,也容不得他不信。
自然也就入乡随俗地查阅了很多典籍,知道内丹这种玩意,是他们这些修行成妖内练的宝贝。
他体内能有了?
还好像?糊弄谁呢!
关键那帮小王八蛋自己也说了,就算他身体里有内丹,若不是同类的,照样还得中毒。
“也就是说,你们有多少个种类,我体内就得有多少个内丹?才不会中你们的毒?”叶秋那天问。
“没错,就是这么个理。”见血封喉一本正经的点头。
这不是废话么!
谁身体里能有二三十个内丹了?当他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么?
反正就一年,绝不多待,一个时辰也不,叶秋暗自下定决心,爱谁来跪谁来跪,都不好使。
于是,叶秋有模有样地让院方给自己备齐了所有解药,这是他留下来最大的一个条件,当然除了那些无药可解的,他也就只好认了,只能一切听天由命去吧。
可虽然他心里这么想,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必死决心”,但每天去教书还是跟上断头台一样,院方每次站在三院门口时,几乎回回都能听见,那叶先生在里面非常庄重和有爱的声音:
“干什么!你你你离我远点!”
“啊?别别别!别碰我!”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不是……别动树枝!”
“迷魂草!你给我到最拐角的那个位置上去!”
院方每每听到这些,甚是欣慰,满意相视点点头,然后转脸不紧不慢地,端着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负手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