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奴》师父女冠

5、5

　　5．
　　李善僖的贴身大丫头青云下嫁卖糕饼的张粱做媳妇。已是家主的李善僖不但当场撕毁青云远未到期的卖身契，且还加赠银两嫁妆，多方拂顾，街坊对李三少的义举都赞不绝口。
　　新婚之夜，张粱看着床上簇新的鸳鸯被，也不禁感慨，说多亏了三公子。
　　青云沉默半晌，忽而抬头，问自己的夫婿，“你道三公子是怎样的人？”
　　张粱便把在坊间听说的段子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尤其对那束樱桃花叙之甚详，“在雷雨中守足一夜，只为了心上人一句话和那朵鬓边花，世上再铁石心肠的女子，怕也是难以抗拒的吧。”
　　青云笑了笑，良久不语。
　　张粱瞥见她脸色不对，讶道，“难道不是么？”
　　青云叹了口气，“三公子勾销奴家的卖身契是真，赠你我金银锦被也是真，不过，却绝非其性重情，而是怕奴家失言罢了。”
　　张粱不解，青云续道，“你我已成夫妻，当无秘密，你且听我说，”，她顿一顿，“记得那天正是清明佳节，过了晌午，扫墓已毕，奴家得闲，正在补一件衣服，这时三公子突然跑进来，他这个人平时喜怒皆不形于色，那天却高兴得很，直说‘事将成！’然后坐在那里边想边笑，奴家看了有些心慌。当天晚上，二更天时，他命奴家去偏厅，灭了厅内厅外所有灯烛，他自己则潜在老爷窗下，直等到三更天左右，才故意制造声响惊醒老爷，诱他去偏厅查看，让老爷正巧能将大公子、二公子的丑态捉个确凿。快天亮时，三公子自湿衣袍，扮出雨中久候的样子，又随手采了窗外一束樱桃花，还让奴家等在老爷房外，适时堵住却要姐姐，引姐姐去亭子找他……”
　　张粱瞠目结舌，老实人做梦也想不到传奇故事的背后还有这些道道。
　　青云有些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夫婿。
　　两人默默无语，好半天，糕饼师父才回过神，他忽然觉得屋内的灯烛似乎暗了暗，连带锦背上颜色绚烂的鸳鸯也有些黯淡了，他感到不舍，勉强振作，道：“三公子如此费尽心机，还不是因为倾慕却要姑娘。”
　　青云一听便又笑了。
　　“啊？还不对？”张粱失色。
　　青云解开自己的发辫，以指为梳，轻轻顺了一顺，“争之一字，自古便能引出无穷祸端。表面看来，大家的确都是在争一个却要，然而细细一思量，又都不是为了却要。”她见张粱迷惑，不由得叹口气，“老爷争却要，为的是一个‘艺’字，看中的是却要的磨墨之技和辨画之艺，大公子二公子争却要，为的是一个‘色’字，看中的是却要的倾国之容和柔媚之姿，四公子么，纯粹是小孩心性，见大家都在争，便以为定是好东西……”
　　“那……三公子呢？”
　　“三公子？”青云摇摇头，“他自然也不是为了什么‘倾心相恋、之死靡它’之情，而是为了一个利字。”
　　“利？”
　　“老爷膝下四子，虽然其中有一条虫，竞争者却也不少，大家同父同母，三公子本没有什么必胜的筹码，要想突围而出，关键就是却要。”
　　“为什么是却要。”
　　“从明里说，却要是侍砚奴，每日接触镇宅之宝虎纹端砚，又深受老爷子信任，得她之人，岂非众望所归？从暗里说，却要常驻书房，日夜为老爷磨墨，自然能看到所有的帐册和信件，得她之人，即能掌控李家命脉。你想，这不是利是什么！”
　　张粱哑口无言。
　　青云握牢他的手，糕饼师傅的手心上有很多很多厚茧，想必是日日推面所致，摸上去粗糙得很，当然远不如樱桃花柔嫩的细瓣。不过，青云却很满足，比起那看似逍遥的池中鱼，比起那触之即碎的掌中花，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她靠在张粱肩上，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