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芳华》千年纸鸢劫

11、第十一章

　　祈川忙潦草包扎了一下肿胀的脚踝，然后一瘸一拐站起身，扒开足有一人高的灌木丛，走进深处边喊边找寻萧明瑜的身影。

　　祈川越走越是害怕，只见这谷底人迹罕至，灌木茂密，怪石嶙峋，除了偶尔几声鸟鸣，只有他自己嘶哑的呼喊声在回荡，再一想到萧明瑜跌下山崖时时已经身受重伤，一股寒气自脚底窜到背心，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郡主要是落在这巨石上......闭眼不敢再细想，他赶紧加快了脚步，继续大声呼唤。

　　夜色笼罩在谷底，水流的清脆鸣响叮叮咚咚，不绝于耳。突然，一抹沾满血迹的衣角映入眼帘，祈川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确实是萧明瑜！

　　萧明瑜毫无生气地俯趴在一条小溪岸边，衣衫有一半浸在水里，周围水洼里的水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粉色，散乱的发丝下露出的侧脸沾满了血污和泥土，往日总是浅红的唇此时血色全无。

　　祈川又惊又怕，仓惶地奔过去时心中都是无边的恐惧和无措，待到了萧明瑜跟前，他终于腿软似的再也站不住跌坐了下来，他甚至控制不住颤抖的手，伸了好几次才摸上萧明瑜的鼻息。
　　那微弱的呼吸，万幸，虽然呼吸微弱，但是还活着。祈川此刻终于明白，失而复得的确是这世上最美妙的词，他急喘了几下，才小心的抱起萧明瑜，而此时看到的景象更是让他牙关紧咬、不忍直视：

　　萧明瑜胳膊上被树枝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许是昨夜淋了雨，伤口流出的血一直没凝固，混合着泥水淌满了，擦伤和瘀伤更是有好几处，而一眼看去最为严重的伤则是在胸口处，那里的箭上本就是贯穿严重，而此刻伤口已经溃烂，或许是坠崖时撞到了突出的树木或山石，那伤口愈发扩大，隔着破碎的布料祈川也能看到伤口处的血肉狰狞的外翻着，只看了一眼，那惨状就让他心痛的无以复加。

　　萧明瑜的外袍早在悬崖之上就被王隆撕成了碎片，现在穿的是最单薄的中衣，虽然雪白的衣服早就泥泞血迹混杂在一起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可是中衣的布料最为轻薄，紧贴在萧明瑜的肌肤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姿曲线，或许是因为月色映照，她清丽的面孔显得愈发耀目。
　　他隐约都能看得见萧明瑜的肌肤。虽说是生死当前，不必顾忌太多，可祈川还是心存顾虑。

　　只是现在萧明瑜微弱的脉搏与呼吸，比起性命来说，根本容不得他多想什么，他只顾得上胡乱撕开自己的衣袍盖在萧明瑜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捧着溪水清洗萧明瑜伤口处的污泥，把手里仅存的一点止血药均匀细腻的洒在伤口处，又把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当作绷带固定好她的伤患处。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抚在萧明瑜的额头上，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极易发烧感染，这里有没有可用的药材，若是碰到这种情况只能听天由命了。
　　幸好她的温度正常，他才背起萧明瑜沿着岸边慢慢向前走去。

　　祈川依旧沉浸在失而复得、劫后余生、极度后怕的复杂情绪中，他兴高采烈地将依旧人事不省的萧明瑜稳稳背在背上，缓慢却坚定的向前走着。

　　以前从未信过天命，而现在他用力嗅着萧明瑜身上混杂着血腥味的气息，用心感受着萧明瑜逐渐温热起来的体温和轻轻呼在耳边的热气，终于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默感谢老天、感谢上苍，甚至是每一位过路神明。

　　他在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郡主对他的心意是否知晓都不重要了，他更不会贪得无厌的去奢求郡主的垂青和爱意，此生只要能看着她平安顺遂，就足矣了。

　　祈川那一直慌张无措、剧烈跳动的心跳终于缓了下来，他带着前所未有的庆幸和安心，稳稳背着萧明瑜秋继续往前走到一处遮雨的树下。

　　祈川萧明瑜的伤口因为没有酒精这些清理干净，已经发炎，一边是炎症，一边是伤寒，她最终发了高烧，叫嚷着冷，紧紧缩成一团。萧明瑜蜷着身颤动，脑子昏昏沉沉，意识也浑噩得不甚清醒。
　　祈川靠近她，试图把身上的温度传递过去，一阵寒风吹来，谷底的气温愈发降低，昏迷的萧明瑜恍惚之间，有什么像是汤婆子似的源源不断流淌而出的暖热向她的四肢蔓延扩散。
　　寒冷渐渐得了舒缓，萧明瑜不禁向那暖处靠拢，和祈川紧紧贴在一起，这还惹得祈川手足无措，他试图推开，可是被萧明瑜越抱越紧。
　　在他颈间细细描摹的手像是带有某种难以言说的魔力，不过片刻便让他的呼吸紊乱起来。
　　萧明瑜正是将笄之年，身姿已和幼年大有不同，那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叫祈川避无可避，他靠着理智抗拒这种接触。

　　一阵一阵的炽热在萧明瑜的身上传递着，她似乎有感于这种温暖，情不自禁地想要更近一些。萧明瑜面色潮红，道：“好冷，好冷……”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可是气力虚弱，到唇畔地声音低哑，倒是多了几分诱惑地意味。他朝萧明瑜的方向倾了倾头，松散的细丝软发顺着肩与怀中人的搭落在一起，目光沿着交织的墨色看去，萧明瑜适才痛苦紧闭的眉眼已经舒展开来，额前粘着发的细密冷汗退了去，如玉雕刻的面容显现血色减了几分骇人的病态，蜷在他身侧僵硬的手脚在缓了冰凉后也放松如常。

　　他知道的，萧明瑜身上发冷，难受之际甚至分不清自己抱了什么、做了什么，此刻也只是在贪恋身边所有散着的暖热。
　　他情不自禁地将垂在她眼前挡了小半张脸的额发轻轻撩起来，指尖触到眼睫时沾了点点透亮水光，他动作一顿。那才缓了血润的白皙面容上泛了层刺眼的薄红，尤其是眼尾处最甚，依稀的湿润仿佛也落在他的心里。
　　他把头发撩到她的耳后，不经意间发现她耳后藏着一点不易被发现的红痣，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那样的诱惑更加惊心动魄。

　　皎洁的月光散在谷底，连虫鸣的声音也在逐渐隐没，祈川耳畔只有她的声音。这样温软的声音里蕴含着一种动人心扉的魅惑，一字一句落入心扉，听得祈川心神摇曳，他本就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抱着心上人在怀，哪能一点知觉没有，可也是出于对她的钦慕，祈川闭上眼睛，脑海里纷乱一片，片刻之后恍然而后愤愤骂了自己：“龌龊！”萧明瑜的意识混沌不清，似乎整个世界里只有抱着的温热才能好受一些。
　　她毫无意识地用手环上祈川的脖颈，压得祈川离她越来越近。

　　当祈川极其艰难地移开自己的视线，萧明瑜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患处，那样的疼痛才勉强让他的注意力分散了一些。
　　他死死咬着牙忍着，这点皮肉上的伤痛远不及此刻肺腑已经灼热到麻木了的疼痛。他屏住呼吸，再次靠近，才能听清零星字眼。
　　感到熟悉的体温靠近，萧明瑜口中嘟囔着胡话：“不要走……冷……我好痛……”

　　祈川低垂着头贴近萧明瑜耳旁，缓缓道：“我再不会离开你，你别怕。”

　　他知道萧明瑜可能沉沦在噩梦之中，那噩梦里是她不愿意面对的一切，她不愿意让离开的那个人也不会是他。
　　可他还是也沉浸在萧明瑜的呓语之中，心甘情愿的许下她以后也不会知晓的承诺。
　　他原以为这辈子远远望着萧明瑜平安顺遂，喜乐一生就好，他心上的月光就算是曾经照在他的身上，可终究是留不住的。

　　带着叶心和其他手下赶来时，只看见祈川和萧明瑜抱得难舍难分这样一副香艳的场景。
　　两个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萧明瑜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抱着祈川，祈川的手无处安放，不敢触碰萧明瑜一丝一毫。
　　祈川和萧明瑜两人贴近的亲近样子让他烦躁不已，满心想要拉开祈川，毕竟是他的未婚妻，怎么和外人抱在一起。

　　纪怀瑾伸手想要从祈川怀里接过萧明瑜，结果才刚刚碰上，一直恍惚着的祈川就陡然惊醒一般，猛地抬起头，森然可怖的脸上全是凶狠的表情，他应激似的收紧了抱着萧明瑜的双臂，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不惜所有也要守住怀里的人。

　　祈川也处在崩溃的边缘，满身的伤痕带来的疼痛无限的放大。一股甜腥翻涌而上，他忍下喉间的血强睁开要阖上的眼，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失血过多让他意识有些模糊，听到了脚步声，他费力的抬了抬眼皮，模模糊糊看到了来人的身影，是叶心和纪怀瑾他们。

　　“纪怀瑾……你……”

　　可是纪怀瑾抱起萧明瑜，祈川松了一口气的瞬间，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松懈了下来，感觉怀里的温度随着萧明瑜的离开而全部消失，一股强烈无比的痛感冲散了他的理智，肺腑之伤直接叫他晕了过去。
　　纪怀瑾俯身抱起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只不过两月未见，她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早在他知道秦王要反的时候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想要在成帝之前救下人，可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在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惊觉，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对她的情谊，早已经深种心中，再也无法割舍。
　　一路以来，太过害怕失去的恐惧和不安占据了纪怀瑾全部的心绪。他低头，看见那张阔别已久的面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他梦中无数次勾勒过的样子，可如今却是一副虚弱之态。
　　此刻，纪怀瑾修长的手指覆在萧明瑜的额头上，那温度叫他心中所有的焦灼又为另一种更强烈的担心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