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玖玖归依

17、第十七章

　　街上依旧灯火辉煌，但绝大多数店面已经关门了，只一两家家小吃摊还在外面晾着。蓝夏微微睁开眼，突然想起叶欣然要她买窗帘的事，心下一惊，人立即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两眼急急地朝街道两旁张望。
　　“你找什么？”
　　“你嫂子让我给她带窗帘回去，我给忘了。这会儿还有布店开着吗？”
　　“一般的店这会儿都关门儿了，我知道一家，先过去看看。”
　　叶烈车子一拐，便进了另一条较窄的街，果然在拐角处，看见一家门还开着，白炽的灯光打在照着刷在水泥墙上的店名——章义布料，猛抬头一看，有些刺眼。店前停放着一辆半旧不新的摩托车。这么晚了，也有人要买布料吗？蓝夏想着，随叶烈下了车，进了店里。
　　这家布店规模算是中等，布料一部分挂在左右两面墙上，其他的放在从门口一直搭到里墙的木板上，木板下面垫着长凳，高度恰到好处。右墙尽头开着一扇小门，两人同时进出大约会有些挤，门是木制的，刷的红漆有些已经剥落了。
　　“有人吗？”夜静声响，蓝夏朝着那扇门轻声喊。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绝望的叫骂——“你不是人”！接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哭着从那扇小门冲了出来，她的手捂住了大半个脸，头埋得很深，不顾一切跑了出去。蓝夏觉得心突地跳了一下，接着忙追着那女人跑出门外，只是，等她再向远处张望时，那身影便在暗淡的夜色中渐渐模糊了。等叶烈也走出来站在蓝夏身旁，一个身穿黑色皮衣戴了头盔的男子走过他们身边，他漫不经心地跨上门外的那辆摩托车，发动引擎，向着那女人跑远的方向追了过去。
　　“怎么了？干嘛跑出来？没看到满意的吗？”叶烈看着一旁有些失神的蓝夏问到。
　　“哦，”蓝夏回过神，用手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转过身，“不是，可能认错人了，我们进去看看布料吧。”
　　出来接待他们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妇女，虽然刚刚的事一定经历了，但怎么看她都显得从容，仿佛刚才什么没发生过一样。
　　“徐姨，您还是这么晚都不关店门啊！”叶烈笑着上前。
　　蓝夏看着他走近那个女人，觉得他话里似乎透着一种尊敬，一种邻居间的亲切。
　　“你是……”女店主盯着他看了半天终究是没认出来。
　　“我是阿烈啊，”叶烈不厌其烦地提示，“小时候常跟阿四一起玩儿的那个。”
　　女人盯着叶烈又是一番打量，就在蓝夏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来了句：“那个经常
　　拿你爸的香烟在窗帘上戳洞，之后，你妈每次都带你来这儿买窗帘的那个？”
　　“对啦，徐姨！”叶烈双手轻轻按在她肩上，话语里充满笑意，“您总算是记起来了。”
　　此刻她面前顽皮得像孩子一样的叶烈是蓝夏所不熟悉的，她不禁微微眯了眼，好奇地打量起他来。
　　“你可有些年没回来了啊！”那个被叶烈唤作徐姨的女人不疾不徐地说着，她脸上并没有显露蓝夏预想中的惊喜之色，“来，到屋里坐吧。”
　　徐姨说着就要领着叶烈往里屋去，看样子，像是要好好叙旧一番。
　　“不了，徐姨，”叶烈扶着她的手臂，站在原地，“家里刚刚已经在催了。”
　　“到底是长大了，不同了，想当年……唉！”徐姨慨叹一声，不再勉强，“那你来这儿是……”
　　“哦，过来选块布料做窗帘，我们不大会选，徐姨，您眼光一向不错，帮我们看看那块比较合适？”
　　徐姨这才注意到一边一直没作声的蓝夏，她点了点头：“好，难得你不嫌弃我这老眼光。这窗帘是挂在哪屋的？”
　　“是挂新房里的。”蓝夏走过来脱口而出，可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大对劲。
　　果然，徐姨用惊讶疑惑的眼光看着身边的一对男女：“你们要结婚了？”
　　叶烈望见蓝夏尴尬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了几声，随即镇定地解释：“您误会了，徐姨，这是给我哥和我嫂子他们新婚准备的。”
　　“原来是这样。”徐姨说着，挑了匹大红丝绒布料搁在两人面前，“既然是布置新房，就得用喜庆的颜色，我看这块挺好，就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不喜欢？”
　　“你嫂子好像比较喜欢蓝色。”蓝夏在一旁小声提醒。
　　“徐姨，这块布是挺好，可我嫂子她比较中意蓝色，所以……”
　　“行，那就给你们拿蓝色的。到底是年轻人，眼光就是不一样啊！”
　　付了钱，叶烈就跟徐姨道别了，跨出门槛的时候，他像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略显迟疑地问：“徐姨，阿四他……是不是回来啦？”
　　阿四，本名章小四，是“章义布料”已故老板章义的儿子，也是叶烈童年的最好玩伴。那时叶烈的母亲总是到这家来买布料换窗帘，两个孩子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的。可不幸的是，就在叶烈母亲病故的那一年，叶烈12岁的时候，章家的这个孩子有一天放学并没有回到家里，从此后便消失不见了。章老板和徐姨四处托人打听，甚至到电视报纸去登寻人启事，但就是没有任何消息。章老板经此事后心力交瘁，痛失爱子的他一年后郁郁而终，留下妻子独撑这家店面。自叶烈记事起，这家店就是整条街上关门最晚的，以前都要到十点半才开始关门，自从阿四失踪后，章义夫妇就推迟了关门的时间，他们想，万一哪天儿子回来了，走在街上也能一眼就瞅见自家的店铺，不至于认错门。叶烈在阿四失踪后一年内去了英国，临别前他还特地跑来跟阿四的母亲道别，并留下了自己在英国的地址，希望阿四回来后能给自己报个平安。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他的住处也从英国迁到了西班牙，故而跟徐姨家也就自然而然的断了联系，阿四到底回没回来，叶烈全然不知。
　　“难为你还记着他呢，”徐姨叹了口气，“是啊，他是回来了，就刚刚出去的那个，日子久了，大概他也认不出你来了。”
　　“真的是他？太好了！……”
　　就在他想询问经由时，家里人又挂电话过来了，叶烈心知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于是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后，准备带着蓝夏匆匆离去。紧跟叶烈已然走出大门的蓝夏，突然转身回去，走到徐姨跟前，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到：“请问……请问刚刚哭着跑出去的那个人是谁啊？”
　　妇人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似乎觉得这女孩儿的问题有些过了。
　　“对不起，麻烦你告诉我，因为她的声音实在很像我昔日的一位好友，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没别的意思。”
　　徐姨神情淡然，一边翻弄这手边的布料，一边答道：“她呀，是我儿媳，叫秦明月。”
　　蓝夏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嗡的一声，瞬时空白。
　　她一下愣在原地，随即便神思恍惚地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