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引》思墨Siber

9、此生难安意难平二

　　寺人悄声走近，恭身禀道：“殿下，今日已有邸报传来，除赵桁一人在逃以外，越国公一脉俱已伏诛……”
　　潜退了寺人，全身竟像失了架子似的无力，靠在软榻上，只觉一片茫然，丝毫不见心中夙愿已偿的畅然快意。
　　他竟然也这样的死了，原以为，正远在北地的他会有足够的时间奔逃，然后，带着对我的恨意活下来，好好的活着，一辈子。 赵杨，这个眼中渐渐浸染权欲的男人，仿佛有着千般面孔，恣意潇洒，策马风流的公子，骁勇善战，攻无不克的将军，深沉隐忍的谋士，这个总是望着我，眼中温柔多情的男人，这个多年来，面对我的冷漠，从未有过半句苛求的男人，终于，就这样死去了。
　　据说，他自刎于沂水河畔，据说，他死前，曾高声叹“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据说，他身死那日，沂水尽皆红染，直至东边的渭城，平城都能看到水中满目的红色。
　　那年秋日微凉，我们并肩坐在玉簟上，看满园红叶各处飘落。他说，叶落总要归根，他若有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定要将他埋在平城。
　　沂水自靖安始，从西向东，经流平城，想必，他也想回去再看一看，这个他记忆中最纯最真的部分都和那里有关 。
　　他说，他曾经一点也不喜欢元京，虽繁华壮丽，却太过炫目，一切都太过繁复，只觉得周身不舒服。他原本只想在平城，像他的父亲和长兄期待的那般，拥有安平快意的生活，直到德元十二年入京，遇到了我……
　　他曾对我说，他素无大志，原只愿当一生的逍遥公子，既免越国公一脉盛势太过，多加猜忌，己身又可一生快活，直到遇见了我……
　　“呵…”多么可笑，细细思来，竟是我将他一步步带入如此境地，毁了他本该安乐畅快的一生。
　　我以为，报了夙愿的我会快活，会让这颗心再次安宁，而现在，为何，为何我会这么痛，痛彻心扉，仿佛要贯穿我。
　　闭上眼，脑中总是浮现年少时的他，紧追着我的车架，风神俊逸，眼中清澈而温柔，策马踏过广安桥……

　　“姑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转过头，看到阿昭，正站在门边，厉声问我。我竟作不出任何回答。
　　“阿昭，姑姑累了，你先回去罢……”
　　她仍是不死心，直直闯入殿中， “姑姑，你难道就不会后悔吗？他们也都是你的亲人，越国公，赵大人还有姑父都已经死了，还有希孟哥哥……”
　　“姑姑，姑姑，你回答我啊！”
　　我身边的女史忙拦住了她：“六殿下，还请止步，长公主已经累了，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看着她愤然而出的背影，像及了当年与父皇争执不下的我。阿昭 ，我的侄女，美丽的元京明珠，我们是多么相像，一样的骄傲，一样的执着，只愿，她不要像我一般，误于执念而看不透自己的本心。
　　忘不掉了，我终是因这执念而误，误了赵郎性命，也误了我这一生，这一生 ，怕是再也难安，他已经走进我的心里，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便总是梦见他，仿佛站定于一片虚无之中，飘渺而冷漠，孤傲地站定着，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透亮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我，一株蔷薇静静在他腕间盛开。
　　在这幽游境中，他，似乎还是那个他，骄傲而又倔强，但依稀之间有什么失去了再也不复回了。
　　如有来生，我一定要早早的遇见你，笑着接过你手中的蔷薇，日日点缀在扶云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