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引》思墨Siber

2、春日宴

　　越国公赵铄乃开国八公之一，领兵十万，镇于北朔，子孙又在朝中得力，文有赵章，得封兰台，门生遍布，武有赵杨，立旗沂蒙，声震东夷。更有安平长公主和兰陵萧氏嫡女萧宛迎这般长袖善舞的儿媳，使得公府常年座无虚席，显贵闻达之辈往来如市，更是元京一景。
　　加之长公主素喜游宴，广结雅士，诗会，赏花，听戏，游园层出不穷，更是有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正是谷雨时节，清明前采得茶将将制成，又是开了一场品茗会，邀得各家贵女公子前来公府别苑。
　　门口的使女远远得瞧见宫中仪制，瞥了眼车驾上的玉兰徽章，对身旁的唱号童子笑道:“咱们长公主心心念念的人儿到了。”
　　侍童立下了然，唱道:“泰安公主殿下到!”
　　苏昭拾步下车，敛裙而入，走至姑母面前，盈盈一拜:“儿来晚了，姑母莫怪。”
　　长公主身着华服站于阶上，身边贵妇们绕作一团，见到她来，忙将小侄女揽至身旁，佯装要打地作了作样子，笑道“你这囡囡，再来得这样晚，我便告到你淑母妃那儿，让你母妃好好管管你。”说罢，拉着苏昭到她近旁的侧塌落座。
　　下首众人向小公主屈身行礼，蓦然抬首一看，竟不由地看呆了，宜兴侯夫人年长，坐于左旁首席，眼中带笑，一片慈爱地对长公主赞道:
　　“泰安殿下鸾凤之姿，甚有长公主当年风采。”宜兴侯夫人素善交际，一言之间，竟将姑侄二人都赞了，众人忙附声答是。
　　苏昭早已换好了一袭软烟罗制成的杏色长裙，虽未着粉黛，却玉颜如画，也并未戴什么首饰，只从额间盈盈垂下一枚桃色珠子，映衬得霜雪般的肌肤愈加白皙。举止间，虽显天家威仪，却也不掩女儿的娇憨可爱。似是习惯了宴饮间的奉承，也未作理会，只拿起眼前的琼玉霜方糕来吃。
　　倒是苏婉甚是高兴“阿昭还小，来日定会强过我许多，正如蘋儿当年……”苏婉自知一时失言，忙掩了过去“人都齐了，那就开宴罢。”众人道是。
　　小公主一时也没多想，只道是个旧日美人，研究着手里的霜糕，沁凉香甜，想着让回去后让宫人也备上。
　　一时间，宴乐声起，各式茶点应声而至，长公主的侍茶使女们穿着一色的碧纱襦裙，走着袅娜的步子，穿过游廊，缓缓行至各席前。苏婉一向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府中的厨娘，乐师，舞女乃至这侍茶使女都是京中一绝。
　　只见她们玉手流转间，茶香四溢，醒茶，煮茶，滤茶，点茶，奉茶一气呵成，手法娴熟，姿态娴美，细细品来，口齿盈香。
　　宴酣之时，见一神采英拔的男子走了过来，正是越国公长孙赵桁，赵孟希，叉手行礼罢，对着主位的苏婉道:“叔父派儿前来与殿下知会一声，陛下召见叔父去共商东夷互市之事，前厅有父亲转圜，殿下不必挂心。”
　　苏婉嬉骂道:“你叔父也真是的，惯会指使你。”众位夫人皆答称长公主夫妇二人伉俪情深，什么事也都要来知会一声，又是好一阵附会。
　　赵孟希见苏昭也在这儿，又叉手行了一礼，“泰安殿下安好，曾允殿下写一副瘦金书帖，前些日子业已完成，自当奉呈殿下。”
　　苏昭心下不由好笑，这人素来最是潇洒，不拘俗礼，与自己颇合得来，因年长自己三岁，私下里更是兄妹相称，嬉笑怒骂更是常事，在人前竟装的如此守礼。
　　“劳烦公子，宴后自当去取。”苏昭亦学着他的样儿，规矩作答。
　　赵桁退去后，长公主又召了府中琴女助兴，又过了许久，苏昭见前厅宴罢，跟这些命妇们在一处，实在是显得心力交瘁，看着身旁春光满面，交涉不断的姑母，颇感无奈，便随意借了个由头早早地告退。

　　到了赵桁的泷水居，苏昭立即显出了小少女的活泼模样，看到赵桁心头爱鹦哥，拿着刚才在路边扯的桔梗枝逗得它哇哇直叫，扑哧扑哧地一阵乱飞，惹着他好一阵心疼。
　　好不容易终于落座，畅快的伸了个腰，“希孟哥哥，要不是为了出宫，我是真不愿意跟那些贵妇人们打交道，整个国公府里，就哥哥这儿最舒坦”。
　　赵桁也不出声，只笑盈盈的看着她。
　　“我今日在朱雀巷子又听见瓦子里讲起来姑母的话本儿，据说啊，每回讲这个话本儿，走道上的人都快挤满，看来姑母的事儿可真是打动人。”
　　赵桁忙打趣道“这话可莫要让长公主听见了，借着长公主的宴听这些不正经的，以后可不许你往这里来了。”
　　苏昭听着，不由得面露愁容，“这还是得亏姑母喜游宴，我才能找都借口出来透透气，你是不知，我宫里的女史音娘见天得让我守规矩，可真是烦人。”
　　只见赵桁脸上的笑意立时僵住，瞬间整个人都变得肃穆起来，“南女史为殿下教引，敦促殿下，也不过只是守其本，尽己责而已，殿下不该迁怒于她。”
　　小时，每次他生气，才会在私下里也加上尊称，苏昭听道，也是一时愣住：“我…并非迁怒音娘，我待音娘就像姐姐一般，只是觉着…觉着…规矩太烦而已…”
　　赵桁也觉着失言，忙柔和说道：“为兄一时失言，刚也是一时魔怔了，不知妹妹可否宽恕一二？”
　　说罢，还假模假样的作了个揖，将她逗得噗嗤一笑，这事儿瞬时便了了。只暗在心里想，也不知孟希哥哥与音娘有什么交情，如今只不好问他，只待回去见着了音娘，定要好好问问。
　　取了书帖，赵桁送她出府，不觉间，发觉他竟似长高了许多，也长大了许多，见苏昭看着他，摸了摸苏昭的头，看着尚显童稚的苏昭，无奈叹道:“妹妹在宫中定当小心三殿下，不要与他过从太密。”
　　苏昭正提裙登车，楞了下，三皇子乃淑妃所出，淑妃娘娘待自己不错，三哥也对自己很是亲善，但三哥与自己向来谈不到一处，平时也就只说了些场面话，虽不明就里，忙答了声是，道了声安后，便吩咐从官回宫。
　　朱门前的公子望着车驾离去，如今，已入门下省的他已经逐渐明晰了元京的暗流涌动，懂了太多世故之事，而那少女，却正是:
　　少年不识愁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