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成熟时》大野猫

12、第12章

　　耳边响起剪刀轻微的“咔嚓”声，细碎的发丝接连不断落下，不时有几根发丝调皮地拂过微微上翘的鼻梁。姜桃紧闭双眼，朦朦胧胧感到鼻尖两侧有点痒，她伸手想挠一挠。

　　“不要动。”柔软的布料轻轻擦过，谢青替她拭去散落在脸上的碎发。

　　姜桃“哦”了声，将手放回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还有哪里沾到头发？”谢青单手拈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

　　“没有啦。”姜桃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小声说：“已经剪好了吗？”

　　“嗯，再稍微烫一下。”谢青随手拉开梳妆台抽屉，取出一支银白色的卷发棒。

　　咦？刘海也需要烫吗？姜桃好奇地探头打量这支小巧的工具，长这么大，她从没有烫过头发。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她额前的刘海，姜桃紧张地闭上眼，隐约感到面前阵阵热量涌来，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可以了。”谢青说。

　　姜桃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张开嘴唇。

　　只是轻微的一处改变，头发剪短后用卷发棒烫过，蓬松的刘海搭在额前，露出清秀的眉眼，整个人看上去轻盈灵动了许多。

　　好好看……姜桃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有冒充美少女的潜质。

　　她忍不住笑着仰起脸，想对谢青道谢，不料谢青刚好弯下腰，为她解开披在身前的衬衫，交错而过的瞬间，柔软的触感擦过她的脸颊。

　　姜桃保持着仰脸的姿势，呆住了。

　　谢青神情微动，直起身，右手拇指随意地抹过嘴唇：“抱歉，不小心碰到了。”没想到姜桃会突然抬头。

　　“没、没事。”姜桃慌乱地低下头，本来就没什么啊，只是脸颊，谢青又是女生，她以前不也亲过朋友的脸吗？心里像这样拼命地说服自己，奇怪的是，完全无济于事，脸颊上被碰到的地方一阵阵发烫，好像脑袋都要沸腾起来了一样。

　　“有哪道题不会做？”谢青收拾完梳妆台，面色如常地走到一旁，拿起书桌上姜桃的习题册，翻开看了一页。

　　姜桃下意识抬起眼，目光从谢青高挺的鼻梁，滑落到唇色浅淡的薄唇，吸引住她的视线，久久逡巡不去。

　　谢青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转过脸：“你在想什么？”

　　姜桃被惊醒，反应过来自己在看哪里，猛地站起身，“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情，我先回去了！”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一口气说。

　　谢青动作微顿，看了她一眼：“现在？”

　　“……对不起，我只能下次再请你讲题目了。”姜桃别开视线，不敢看谢青的眼睛。

　　片刻寂静，空气逐渐弥漫开凝滞的气氛，姜桃不安地捏紧手指，明明是她央求谢青给自己辅导功课，现在又莫名其妙反悔，如果她是谢青，一定会非常生气吧……

　　脚步声走近，姜桃抿住嘴唇，意料中的责备并没有到来。熟悉的习题册递到她眼前，姜桃怔了怔，顺着她纤细的手腕往上看。

　　谢青垂下眼，语气平静地说：“我送你回去。”

　　姜桃嘴唇张了一下，讷讷道：“这里离我家很近，不用麻烦了。”

　　谢青眉头微皱，看了看她的表情，忽然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让你讨厌我了吗？”

　　姜桃愣住了，连忙摇头，“不讨厌！怎么会讨厌你……”事实上，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让她感到害怕，轻微的一个动作，就能左右她的心情，主宰她的心跳起伏，让她变得都不像认识的自己。

　　“那就答应我，让我送你回家。”谢青捏了捏眉心，嗓音有些沙哑：“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谢谢你。”姜桃咬了下嘴唇，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拧住，酸酸胀胀，涌起奇异的感觉。没有办法拒绝了……拒绝的话，不就是说明自己讨厌谢青吗？她讨厌的，分明是变得奇怪的自己。

　　将课本和习题收进书包，检查了一遍，没有遗漏的东西。姜桃背上包，安静地迈出门，身后传来“咔哒”的轻响，谢青锁上公寓，跟她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

　　姜桃盯着电梯顶部跳动的数字，刻意不去看谢青的表情。一楼到了，她率先走进大厅，经过谢青身前时，悄悄地呼吸了一口。

　　和预想的一样，空气里散发着柑橘清甜的香味，让她想起夏日里骑自行车到浑身出汗，仰头咕嘟嘟灌下整瓶的橘子汽水。

　　……姜桃撇开眼，喉咙泛起阵阵烧灼般的干渴。

　　·
　　回去的路上，天色微微发暗，日光从云端隐去，皎白的弦月挂在天空一角，几颗疏星荒凉地闪烁。

　　身边经过的行人大多吃过晚饭，携家带口出来散步，也有主人牵着宠物狗溜达放风。姜桃看到一只帅气的牧羊犬，毛发柔顺亮泽，放在平时她肯定会停下来张望一会儿，露出想摸又不敢摸的表情盯上半天，再依依不舍地走开。

　　这次姜桃只是瞥了一眼，埋头继续往前走，谢青不远不近地走在她身侧，一臂之隔的距离，似乎之前的亲近，全都是阳光下的泡影。

　　姜桃忍不住感到气闷，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要承认她一时脑抽，看谢青看呆了，不好意思再继续留下？像这样直接说出口，会被谢青当成怪人吧。

　　还是过一天，冷静下来，平复好心情，再来找谢青道歉……此刻的她，实在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身边的脚步声中断，余光看到谢青停在原地，姜桃顿住步伐，心里犹豫要不要问谢青为什么不继续走，抬起脸，瞅见眼前熟悉的楼道。

　　……到家了。

　　“就送你到这里了。”谢青轻声说。

　　姜桃低着头，心里骤然升起巨大的失落，她含糊地应了声，迈上台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谢青左耳的吊饰在夜风里轻微晃动，流转过清冷的光。见她看过来，唇边似乎浮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再见。”

　　“你赶紧回去吧，天要黑了。”姜桃咬了下嘴唇，冲她说。

　　“嗯。”谢青答应她，仍然站在原地。

　　姜桃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她是想等自己上楼回到家再走。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姜桃推开楼道的铁门，回头看了看留在原地的谢青。

　　等她回去的时候，天就彻底黑了，路上只有她一个人，住在今天刚搬进去的公寓里，仓促间要适应新的环境，父母都在外地的城市，即便出了什么事情，身边也没有人能够及时帮到她……

　　姜桃垂着头，脚步越迈越慢，经过楼梯转角时，她的眼神透过菱形窗格，一眼就望见了谢青的身影。

　　她停住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猛然转过身朝楼下跑去！

　　修长的身影矗立在原地，还好，谢青还在，姜桃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作出决定之后，心情从此变得轻松了。

　　看到她气喘吁吁地折返下楼，谢青走上前，语气透出无法掩饰的关切：“出什么事了？”

　　姜桃扶住膝盖，平复了一下呼吸，开口：“你要不要来我家住一晚上？”

　　谢青的动作顿住了。

　　“天那么黑，再走回去太麻烦。”姜桃抿住嘴唇，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草坪上一株盛开的苜蓿，细小的花瓣泛着澄澈的紫色：“你说你不放心我，可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你不答应的话，我们就只能互相送来送去到天亮。”

　　“为了我们都能睡个好觉，请来我家住吧。”

　　姜桃想要找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干巴巴的借口，角度奇怪，说出口就想把自己挖个洞埋掉。

　　不等她懊恼得捂住头，耳边传来谢青的声音：“好。”

　　姜桃怔怔地抬起脸，顷刻间忘记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

　　香樟树的树影摇曳，晚风带着灼热的气息穿过两人身畔，犹如清冷的月光洒下，水仙花在溪水边盛放，谢青唇边绽开一抹温柔的笑容。

　　·
　　从小到大，姜桃玩得好的朋友不少，但是从来没有邀请来家里过，这还是姜爸爸第一次看到她带别人回家一起住。

　　姜爸爸激动极了，对谢青的到来展示出充分的热情，可能有些过于热情了。刚到房间坐下没十分钟，就看到姜爸爸不停敲门，一会儿端水果，一会儿送来牛奶，一个劲儿嘘寒问暖，问谢青有没有吃晚饭，要不要再吃点夜宵。

　　姜桃实在受不了他的好客劲头，红着脸把他推出去，气恼道：“你别再进来啦！”

　　再这样下去，谢青都要被他吓跑了。

　　气鼓鼓地关上门，转身对上谢青的视线，姜桃不由脸红：“你别在意，我爸他有点反应过度了。”

　　“你很少邀请朋友来家里？”谢青问。

　　“……嗯。”姜桃垂下眼睫毛，挠了挠脸颊。颊边隐约浮起热意，尽管没有抬头，直觉告诉她，谢青一定在看着自己。

　　空气陷入怡人的沉默。

　　姜桃咳嗽了一声，同手同脚地走到桌子前，拉开抽屉，“这是我收藏的贴画册，你要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