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天下第一》阮凤青

39、第三十九章

　　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刷茬的礤刀在眼前晃悠，把苗公公的灵魂从晕眩中强行拉回来。
　　苗公公脸无血色，气息奄奄，“尔等小国杂碎，竟敢如此对待咱家。”
　　“猜猜看，宗人府又多了一位稀客，是谁呢？”
　　慕容南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手里晃悠着礤刀。
　　两名府丞拖着一昏迷的熟脸带到苗公公。
　　“赵将军！”饶是嘴硬的苗公公也心里发怵，“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楚姜国不可能有这样的势力。”
　　赵赫也被一桶清凉浇灌，他手脚和臂膀全被绳索束在一处，牵制行动，中途醒来灌入喉管鼻腔不少水，作蛇虫状拼命挣扎躲开。
　　“咳咳咳咳咳……”
　　赵赫甩头，瞥见苗公公，冷笑道：“好哇，你这阉人，原来是你出卖了我。”
　　他支持威霸王横政暴虐，公然于监家堡杀害批判威霸王的秦霸国文人上百人，是秦霸国主战派的大臣。
　　眼下被俘，赵赫自以为天下没有几个打得过他的人，决然不信是自己的疏漏，把推卸给宦官，心安理得。
　　苗公公还以为赵赫来救他的，没想到被狱卒虐就算了，还要被自己国家的将军胡乱指摘，翻了个白眼气昏过去。

　　可惜没能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慕容南拿着一根木炭在地上涂抹，听赵赫一副跳梁小丑的样子叫骂半天，把握好其性格神态后，把木炭塞在赵赫口中，“太吵了，让他安静一点。”
　　狱卒一顿招呼，慕容南则回宫制作面具。

　　失踪三日的“赵赫”骑着染血的爱马而归，将手中尸身丢给副将，“恒王尸身在此，不日楚姜大乱，任务完成，我军速速撤至仙干埠。”
　　副将大喜，“恭贺将军凯旋，只是何不乘胜追击，一举将念京攻破？圣上得知一定重重有赏。”
　　赵赫不甚耐烦，“那小霸王姜骨阴鸷歹毒，不是善类，再过一月等他病入膏肓，攻破楚姜国岂非探囊取物？你速将尸身运回秦州，我随大军在日月岛探探，看那武林盟江湖贼人是否藏匿于此。”
　　副将领命，撵了三百兵马，将那尸身装至木箱，捆在马背，驾马而去。

　　木鸟踏夜而至，叩响门扉。
　　昭月国三十六贵族之一的葵家，年过弱冠的葵回退伍后并未成家，得祖母宠爱，依傍主家。
　　葵回百无聊赖，每日就是饮茶赏花陪祖母，他一个庶子，嫡母生了六个，六个哥哥都比他早出生。他再受宠爱，一点实权都无法够得着，家里的培养方向就是好吃好穿当个废物。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棵树活得自在。
　　入夜未就寝，在屋顶晾自己，屋顶的高度不必被树枝遮挡视野，抬眼就是月亮——昭月国的图腾。
　　葵回嘴里叼着一根柳枝，手上晃着从婢子房摸来的钱袋，没想好用什么名义打赏以还回去。
　　吱嘎吱嘎……
　　“什么声音？”
　　葵回从屋顶翻落，手中钱袋当做武器向暗处的不明物对击，钱袋和木头落地，倒座房的小厮闻声点了蜡烛出来查看。
　　葵回把东西捡起来，轻功飘回屋顶。发出吱嘎吱嘎声音的木头散成零碎的木块，物件看着倒是十分别致，没有设计图纸葵回怎么也拼不回去。另外还有一小段锦书。
　　【秦霸国赵副将携三百兵卒夜擒圣女，望有能之士速于仙干埠汇合，击溃歹人，夺回圣女】

　　昭月国人人信仰日月神教，而圣女更是国家吉祥、美好的象征。葵回作为昭月儿郎一员，舞勺之年也曾肖想过金榜题名圣女青眼、跌落山谷偶遇圣女等昭月国热销街摊话本里的桥段。
　　不过家里不会让他参加科举，而他的本领也没有强到能从崖边摔下来毫发无伤地先谈个恋爱的地步。
　　刻着月牙的锦冠戴在头上后，葵回就更明白圣女与自己之间的鸿沟了。
　　不过那又怎样，圣女只有一个，得不到的又何止他一人。
　　葵回依然抱着美好的少年初心，期待遇见一个像圣女一样洁白、无暇的女子，在上元节交换手帕和灯笼，在端午一起猜字谜，在她生辰那日送上最有排面的贺礼，然后择个良辰吉日纳吉提亲。
　　族中庶子，继承家业也轮不上他。葵回任着性子不娶，祖母便让他多贪玩两年。
　　直到葵回终于见到圣女，那天他只是一时兴起，上街采买杏花楼的糕点，期待偶遇个掉落荷包的淑女。未曾料到圣女赤着伤痕累累的脚，一身血衣从身旁经过。
　　买过无数画着圣女画像的话本，葵回一眼就认出了她。
　　气质泠然，森森如山野精灵，皮肤透明，神态若微风。虽着血色强烈破坏了她周身的安然，可浓烈的反差给葵回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
　　尤其当他知道日月神教将圣女拱手奉上，圣女仅仅凭借智慧独自逃回昭月。
　　回到昭月国的圣女又重新出现在百姓面前，日月神教解释坊间传言都是无稽之谈，圣女闭关是为国祈福，昭月必将恩泽绵延、繁荣长春。
　　布教大典上，圣女独坐高台，并不言语，亦无反抗诉苦，她只是悲悯地看着众生，波澜不惊的眼底似乎从恬然淡漠变成一汪死水。
　　葵回不瞎，百姓不傻。
　　圣洁如国之宝藏的少女，竟被年龄可以当祖父的暴君所糟蹋。
　　该被写入史书臭骂的威霸王！肆无忌惮把人当做猪狗的秦堪！他怎么敢！肮脏的日月神教……葵回多想骂，可这是他的国家。
　　葵回憋着一股气，想必万千民众也憋着一股气，这万万股的气无法打向强大的秦霸国，也无法打向一国之宗日月神教，只能憋在心里成了幽暗绵长的积怨。

　　葵回拿着锦书的手是颤抖的，他的呼吸错乱，心如筛糠如锣鼓如炮仗，他将邪恶的文字砸向地面。
　　又轻轻捧了起来……
　　锦书实在过于蹊跷。无论如何，目的已经达成，葵回的心实在难以安定下来。
　　是真是假又何妨？
　　万一是真的呢？
　　葵回从未这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方向，他将搁置多年的刀从圣女画像后的暗格中取出，提刀连夜赶路，这一回他不想再做一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