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十六章 ...
-
“三天,”陆临渊回答时轻描淡写得仿佛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而实际上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对于向来早睡,几乎不熬夜的宁迟晚而言这简直不可思议,他微微睁大眼睛,眸光之中满是震惊。
“你,你已经三天没睡了,现在只睡三个小时就又要去开会?”宁迟晚拧着眉头,慢慢问道,“真的不会猝死吗?”
陆临渊虽然没有笑,但他的眼里满是笑意:“晚晚这么害怕守寡?”
“······”宁迟晚有些生气地瘪了瘪嘴,他的样子本就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再加上这个略显稚气的动作显得越发稚嫩。
陆临渊伸出手,揉了揉宁迟晚的头发,手下满是细软偏棕色的发丝,手感极好,让人停不下来。
宁迟晚只觉得一只宽大的手抚在他的头顶,温暖的手章带来的是源源不断的热度,让人忍不住留恋。
但真正让他不舍得离开的还是这个动作其中富含的意味,这是年长者对于年幼者的照顾与关爱。
宁迟晚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句话——“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或许陆临渊确实就是他的“仙人”,自从遇到陆临渊起,他的人生就仿佛破晓一般,迎来了久违的光亮,并且慢慢变得越来越好。
陆临渊将手放了下来,柔软的触感还残留在手心之中。
“放心吧,不会让你守寡的。”陆临渊的声音暗哑,语气却是在打趣宁迟晚。
说完他便起身走向了书房。
宁迟晚看着陆临渊高大的背影,连忙道:“卧室······”
陆临渊似乎早就料到了宁迟晚会这么问,他打断道:“我睡书房,卧室留给你休息。”
宁迟晚怔怔地望着陆临渊走进了书房,想到先前陆临渊对他细致入微的照料,心里有些难过,他果然还是耽误了陆临渊宝贵的补眠时间。
将餐盘收拾干净之后,他悄悄走进了书房,窗帘虽然被陆临渊拉上了,却还留有一道缝隙,透着光亮。
宁迟晚将窗帘的缝隙拉上,书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他转过身看向了陆临渊,尽管书房的单人床不小,但陆临渊躺在上面还是显得有些委屈。
陆临渊的呼吸已经放平稳,接连多日的通宵工作让他沾上床就睡着了,他的眉间隐隐有皱起来的迹象,显然是因为耗费心神的工作很多,连睡觉都不怎么安稳。
宁迟晚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室,他轻轻将书房的房门带上,小心地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回到卧室时,宁迟晚发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来电人显示的是“养母”。
那两个字眼出现在宁迟晚的视网膜中时,只一瞬间,就让他先前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暖暖的笑意消失无踪,余下的只有冷淡,这一刻他的冷漠同陆临渊一贯的冰冷仿佛交叠在了一起,竟然有着惊人的相似。
为了保证他说话不会打扰到陆临渊,宁迟晚将卧室的房门关上,接着他便将电话回拨给了自己的养母。
意料之中,电话很快就被接通,那一头传来一道沧桑的女声。
“喂,是迟晚吗?”
“嗯。”宁迟晚的薄唇紧紧抿起,血色淡了些。
“你爹他马上就要出狱了,当初······”养母杜雅凤咳嗽了几下,才继续,“当初他也是喝醉了酒。”
宁迟晚的手渐渐捏紧,虽然指甲被剪得干干净净,但因为过于用力,还是在他的掌心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印子,疼痛的感觉让他的头脑越发清醒。
“他当年入狱是法庭的判决,很公正。”说完这句话,宁迟晚反倒是冷冷地笑了下,他松开了紧紧握着的手。
“哎,你这孩子,是不是还在怪你爹当初拿酒瓶子打你的事情呀?”妇人絮絮叨叨,语气声音里的尴尬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咱们这小地方一直都有着这么句老话,‘棍棒底下出孝子’,你爹那天喝醉了,他真的不是想把你打死,你······”
“如果那天警察没来,宁中杰可能会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宁迟晚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句话,仿佛不是在谈及自己的生死,只有冷眼旁观的极端冷漠。
“这······”养母杜雅凤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宁迟晚的意思。
她意识到了宁迟晚不可能轻易原谅宁中杰,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中满是疲惫:“宁迟晚,我知道你很小的时候就偷听到自己不是我们亲儿子了,自那时候起,你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像是隔了一层,怎么也亲不起来。”
杜雅凤想起拮据的家里,和宁中杰游手好闲的本性,她的态度渐渐强硬了起来:“但是你不要忘了,你好歹也是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虽然没有生恩,可也把你养大了,养恩你不能忘了······”
“多少钱。”宁迟晚清冷的声音直接打断了杜雅凤接连不断的话语。
“呃······”宁迟晚的养母杜雅凤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人,她在大事上总是拿不定主意,想要依靠她男人,于是她便对宁迟晚道,“我要和你爹商量商量,他下周一出狱,这样我们一起去接他出狱,顺便去外边吃个午饭好好聊一聊。”
“行,挂了。”宁迟晚说完,也不等对面的回应,就将电话挂了。
手机被放在桌上,和先前的书本并排放在一起,一大一小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宁迟晚的脚离开了拖鞋,他将腿缩在沙发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腿,这个姿势意味着没有安全感,以及守卫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他将挂在怀里的怀表拿了出来,他很喜欢秒针滴答滴答的声响,似乎在安静的地方能够带来一些温暖,那是微弱的,细小的,永恒不变的陪伴。
宁迟晚在一个很偏远的小地方长大,破旧筒子楼充满市井气息,里面的大人对待孩子很随意,随随便便就让他们在外面野,犯了错就毫不犹豫地打骂。
“棍棒底下出孝子。”是那里的人们共同的,代代相传的观念,他们总觉得当孩子还小的时候不是人。
至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那就比自己低贱,就可以随意作弄,可以任由大人随意打骂。
可是长大了就不一样,长大了,是人了,和自己一样了,于是拥有了和自己一样的尊严,就不能再打了。
他们挨打长大,于是他们长大以后也要打自己的孩子。
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即使觉得,也敌不过一句“家丑不可外扬”。[1]
宁迟晚一直以为自己从小就遭受的家庭暴力源自于这种落后而迂腐的观念,所有生活在这个小地方的人都无法摆脱的残酷的爱。
但当他那天在衣柜里,不小心听到来自于养母杜雅凤的那句——“捡回来的劳动力而已,给他口饭吃就是指着他帮家里干活儿的,你下手别太重,打坏了谁去打水,谁来洗衣服?”
他的心便彻底凉了,那他所经历的一切,就连残酷的爱都称不上了,他只是被领回家给口饭吃的童工而已。
宁迟晚保持着这个姿势,蜷缩在沙发上静静地呆了一下午,四月的天黑得很快,快到六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有开灯的卧室漆黑一片。
他终于松开了抱膝的姿势,重新穿上了拖鞋,顺手敲了敲有些发麻的大腿。
宁迟晚走到了陆临渊的书房们前,轻轻敲了三下。
没有回应。
他推开房门,将书房的灯打开。
自宁迟晚嫁给陆临渊,搬进这个家起,他从来没有进过书房,第一次进是在今天下午,但房间太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他不曾亲眼见到过陆临渊书房的样子以及陈设。
雪白的灯光撒满房间,书房的风格毫不例外,任然是和陆临渊的本人的风格完全一致的冷淡与精简。
唯一不同的是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位长得很美的年轻女人,虽然她抱着一个孩子,但却笑得天真而恬静,眼睛和宁迟晚一样是浅棕色的,透亮得像是某种名贵的宝石,眼神温柔而单纯。
“那是我的母亲。”陆临渊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独有的暗哑。
“伯母年轻的时候很美。”宁迟晚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只可惜她的心思太简单了,所以后来就成为了一场斗争的牺牲品。”陆临渊掀开被子,下床走向盥洗室时淡然道。
“对不起。”宁迟晚为自己提及了陆临渊的伤心事而道歉。
陆临渊在走向盥洗室的途中停了下来,转而逼近了宁迟晚,接着他的手就捏住了宁迟晚的下颚,将他的头抬了起来,与自己的视线相交。
或许是刚睡醒的人体温格外高,又或许是陆临渊的手格外温热,宁迟晚只觉得下颚处像是在发烫,这样的热度让人忍不住留恋,又像是在吸引着飞蛾扑向火堆。
“晚晚,我希望你以后永远都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无论你有没有做错事。”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有任性妄为的权力。”陆临渊暗哑低磁的声音在宁迟晚的耳边响起,如同一道暖流能直接抵达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