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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儿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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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上九:亢龙有悔”
先生手握书卷,一字一句念道。
祝子念挺直身体,跟着先生的话逐字默写,一笔一划规规矩矩,。
一旁小几岁的祝子浅正值垂髫之时,不似长姐乖巧,爱玩闹,趴在案上,左看看,右看看。她一直对这前几天代替苏辞的先生抱有敌意。
苏辞在她有记忆时就伴于她和姐姐身边,教她们读书识字,如同兄长一般的存在。现在却被一个不明不白的人代替了。
哼,一看他这面相白白净净的就不像是位先生,也不知道爹爹怎么想的。祝子浅暗戳戳地吐槽。
“用九:见群龙无首……”
“砰!”
原本不管不理祝子浅的先生不得已抬头,看向她,面容极为无奈。
案上的砚台被碰掉,摔下,四分五裂,连同墨汁都落得纷纷扬扬,殃及了一旁的祝子念。
祝子浅跳起来,赶紧拿出手帕,帮姐姐擦拭,嘴里还念叨:“对不起,阿姐,我不小心就碰到了,都怪这案几太小了。”
祝子念看着自家妹妹越擦与惨不忍睹,甚至想粉饰太平,推却“罪名”。
这案几是先生来时建议父亲添的,这不是拐着弯怪罪先生嘛。
祝子念摸摸妹妹的头,向先生行礼致歉:“先生,念在舍妹还年少不知礼数,还望谅解。”
先生摇摇头,蹲下拾起破碎的砚台,“无事。去换身衣服,今日的课便到此。”
“是,先生。”祝子念拉着在一旁假装空气的子浅,告辞离开了。
待她们走远后,先生拿起案上的宣纸,看纸上的鬼画符,轻叹一声。
房中。
祝子念拿起帕子,拧一拧,一点点擦拭子浅手上,脸上的斑斑点点,规劝:“不要闹了,乖乖听先生的话。”说着,还不忘是不是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可他把苏辞哥哥赶走了。”子浅带着未经世事的眼神看着子念,“我讨厌他。”
子念沉默地把手放在子浅头上,半响开口:“你要乖乖的,不能顽皮,要听先生的话,不然父亲会生气的。”
“才不要,爹爹不会生气的,而且我还有姐姐呢。”子浅感觉到不太寻常,拉着子念的手不放,“姐姐肯定会保护我的。”
“……”
“姐姐!“
子念:“……子浅,姐姐过几个月要出门修行,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一听这话,祝子念瞬间眼泪汪汪,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不要,我不要姐姐走,我不要!苏辞哥哥走了,你也走。”
“乖啊。”祝子念抱着祝子浅,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姐姐长大了,必须要去学习了,等你像姐姐这么大,也要去的,到时候就能见到姐姐了,好不好,那里有好多好玩的呢,回家的时候带给你好不好。“
子浅:“哼,我不要。”
“好了好了,不要生姐姐的气了,好不好,恩?”祝子念轻声安抚。
精力耗完的子浅在姐姐的一遍遍保证中睡着了。
祝子念看到松了一口气,慢慢挪到床边,想把子浅放在床上,虽然时常有习武,只是到底还是小孩子,好几次差点踩到衣服,吵醒子浅。
等完成这个大工程,祝子念已经有些脱力了,喝了几口茶,歇息几分后,整理自己的衣着,关上房门,去向林园。
林园里先生和祝父相坐于亭下,像是在对弈。
先生瞧见门口的祝子念,唤了声,“子念小姐。”
“父亲,先生。”祝子念走进亭前,行了礼。
“嗯。”
先生看到祝父如此沉迷,对祝子念笑道:“你爹爹痴迷棋局,昨日我设下一局,现在还在破解呢,不要怪他不理会你。”
祝子念:“嗯。“
先生:“可有何事?”
“嗯。”祝子念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无事,“爹爹,我能否先不去鎏羡峰,等子浅到了年纪同她一起。”
“不可。”祝父收起对棋盘的迷恋,颇有些威严得看着她,眼里尽是不赞同,“这成何体统,我同峰主都打点好了,哪能说不去就不去。”
子念:“可子浅知晓了,死活闹着。”
“哪能同她一起闹着,之前真是把她宠坏了!”祝父一掌拍向石桌,石桌不堪其威压,连同棋子都震了几下。
“可……”子念还企图想说什么,却被祝父打断了。
“这鎏羡峰必须去,不用管小浅,不能因为她耽误了你的学业,她要闹就让她闹。”
祝子念点点头,向祝父行礼退下。
阿浅,这事姐姐争取过了,只是做不得主,不要怨恨姐姐。
祝父看向先生,说:“今早的事我听下人禀报过,小浅不听管教,都怪我夫人和她姐姐把她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我的话她都不停。”
祝父嘴里说着责怪,可眼里都是满满的宠溺。
先生看此,摇摇头,说无事。又见风吹影动,竹叶随着风起起落落,最后独自飘零到他面前茶盏上,不由,又笑了。
先生容貌平平,喜着白衣,但一笑却令万物失色。
祝子浅连着好几天没有理会子念,心里还惦记着她要走的事情,才七八岁的年纪不懂什么人情常理,只知道姐姐像苏辞一样要走了,要丢下她了。
她闹着自己的小脾气,家里的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哄着。最后祝父也被闹得没办法,骗她说不去了,才消停,像个霸王。
生活一如平常,直至神女节到来,按照日程,祝子念两三日后就要启程。
全府上下全都紧张着,这姐妹俩是看着长大的,心里都清楚着,子浅粘着紧子念,再加上有之前的事,子浅心里防着,就怕子念背着她离开。
神女祭,一年一庆,全都成的人都期待着。
这日,仙都弟子会前来保护神女,帮助完成祭祀,而去年被选中的神女要保完璧之身,戒荤腥,无喜怒,清杂念。
神女祭前晚,城中百姓个个都贴上红纸,点香祭神,在门前挂上神女结,以求保家人身体安康。
若家中有疾病缠身者,当天则会亲自到小土丘上拜神。祝家也在其中,祝母在生子浅时难产,落下了病根,这事也成了祝父的心病,。
卯时,祝母就把姐妹俩叫起,亲自梳妆打扮。
祝母一边帮子念束发一边提醒祭祀不要乱跑,要拉好妹妹的手。
子浅也在一边等着,眼巴巴的看着,连头发都还乱着,见轮到自己的,赶紧往前凑,囔囔着要同姐姐一样。
祝母笑了笑,说:“怎么处处要和姐姐一样,你们俩长得那么像,出去都认不清了。”
“我就是要和姐姐一样嘛。”子浅拉着祝母的袖子撒娇。
子念:“母亲,你就同了她吧。”
“你不要老这么宠她。”祝母说着不要依她,可手上又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成两个花苞。
见子浅乖乖的坐着,一副很听话的模样,子念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拉着她软乎乎的手捏来捏去,子浅被娇宠到大,手上肉肉跟水似的,冰冰凉凉,软软呼呼。
“嗯~姐姐。”
子念:“今天怎么这么乖啊。”
子浅:“要和姐姐一样啊。”
祝母听这天真的话忍俊不禁,“那浅儿要好好拉住姐姐,要像姐姐一样乖哦。”
“嗯。”子浅很认真点点头,看着姐姐的坐姿立马学着盘起腿,一动不动。
最后一切整理好,祝母把冰花插在她们俩耳边,特意叮嘱子浅:“不要像去年一样顽皮把花弄丢,害得姐姐替你受罚。”
一提到去年的事,子浅就更老实了。
倒是子念毫不在意,继续蹂躏妹妹肉肉的手,说着,无事。
冰花在神女祭是未婚女子佩戴的,代表着纯洁和虔诚,如果摘下或者弄丢则是对神女的大不敬,要受到责罚。
去年,子浅因为玩闹乱窜,导致冰花掉落在人群里,督察弟子发现后,立刻排查,子念担心子浅,就把自己的冰花放在了妹妹的耳边,自己主动认错,接受惩罚。
第二天,祝子念当众写悔过书,并挨了板子,被人扶着出了寺唐。
子念刚习武不久,挨不住这几板子,鹅黄色衣服尽数染成鲜红,在家里躺了好几天才勉强可下路。
子浅被父母拦着不让去,但也知道姐姐代她受苦,等姐姐回来,看流了血,当场止不住哭,还是子念哄好的,那几天,子浅都背着子念偷偷哭,自责。
看到子浅像兔子一样红的眼睛,子念也是知道的,到底是没舍得戳穿她。
之后,子浅都有意识到闹的度,不敢太过分,对神女祭也留下了阴影。
祝父已经在正堂等着妻儿,连同先生也在边上。
自己的妻子没还到,倒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儿先到了。
“你娘亲呢?”祝父问。
子念:“母亲先去喝药了,让我们通知父亲,去家门等便可。”
祝父刚安心,就听子浅在一边说:“爹爹,你看我和姐姐像不像。”
子念和子浅打扮的一模一样,除了身高和脸基本是完美复制,尽管如此其实还是不大像的,眼里的灵气完全不同。
“像。”祝父没有点破。
子浅偷笑,拉紧姐姐的手,姐姐也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等他们到了门口发现祝母已经在了,一直在等。
祝父快走几步,握住祝母的手,问:“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等了多久,有没有好好喝药,手怎么这么凉,小心风寒。”
“没事。”祝母含笑摇头,手也握像祝父,“走吧,不然要过了时辰,子念她们还等着呢。”
先生随她们上了桥,先生在这江月无父无母更无妻室,四处云游,被祝父相中做了夫子,这才有了一落脚之地,而这神女祭与他这外来人也毫无干系,只是被祝父硬劝着过去,才舔着跟来,心里难免有丝尴尬和无奈。
下了轿,不到一刻钟便找个借口向祝父告知行辞。
祭祀地方在郊外,层层山峦叠嶂,清晨时刻也基本没什么人来祭祀,先生也就权当游山玩水般四处闲逛。
小土丘立于小山顶峰,要经过木坊和长阶才能到达,红色木坊雕刻着各种精怪,绕着长长的红线和彩旗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石墩,最后抵制山顶寺庙。
寺庙呈马蹄状,远看像土丘,又无人照看,无人知其名,“小土丘”就这样代代传下来了。
小土丘极其简洁,只有三个小屋紧挨,中间的是百姓平常祭祀的点,屋内只设有一鼎炉,一神女挂画,连软垫都。两边的小屋则供人歇息,等待。
整个小土丘看起来华美又破败。
子念拉着子浅到一边的小屋,在这等父母亲,不打扰拜神。
祝父让下人摆上供品,酒茶,依顺序和祝母一起点高烛,祭拜,请茶酒。
子浅学着姐姐的样子等着,几分钟后有些耐不住,拉拉姐姐的衣袖,问:“姐姐,我们能去外面看看吗?”
子念捏捏她脸蛋,说:“不可以哦,等父亲他们拜完神,看不到会以为我们丢了。”
“那…我们可以留七八在这等娘亲啊。”子浅说。
七八默默往边上挪动,假装听不到,心里不断说,我不要我不要……自从开始照顾小小姐就每一件好事。
“别为难七八了。”子念从衣袖里拿出些小零嘴儿,递给子浅,“来,吃点东西,父亲他们快好了。”
子浅应了一声,接过来没有吃,之前吃得太饱,现在没有任何口腹之欲。
因为祝母有多年病根,祝父不愿让她多出去,拜完神就命人回府,子念和子浅则派七八跟着到了集市。
集市的小贩也是出了个大早,在街道两边摆起摊,有不少女子的饰品和异域的奇怪玩意儿。
今年的架势比往年都来得盛大,子念也不免有些好奇,逛了一圈没什么特别心水的,便拉着子浅去向祭典处。
辰时差一刻,神女祭祀即将要开始。
七八提前找了个离祭祀最近的茶肆,在二楼雅座,推开窗可以一览无余整个会场。
小二笑着摆上一些小菜和熟水,斟满告退。
整条街都闹了起来,茶肆饭堂人满为患,不少是特意来参观的外乡人。
“唉,好慢啊,这年的神女不知道好不好看。”子浅摇摇晃晃手支着头,百无聊赖。
子念捏捏她,好笑道:“快了,神女就来了。”
“神女!”
“神女来了!”
……
外面欢呼起来。
从街道尽头来了,仙都弟子站于软椅轿两侧,腰戴佩剑,保护神女,软椅轿四周披着红纱,轿底似冰花,神女正坐在花中,若隐若现。
到了祭坛下,弟子挽起红纱,扶神女出。
神女着祭衣,衣前的红线与飘带层层叠叠,随风轻扬,手腕也系着铃铛,十二三岁的年纪,不如以往的天生丽质,但却也水灵秀气,红唇齿白。
神女一步步踏上祭坛,朝阳升跪拜,三次心诚,拿起供桌上的香,手上下轻举走进高烛点燃,往阳落处弯腰祭拜,载重新把香放回供桌的香架上,让其香灰落到小碗碟里,再将无垠水倒入,饮下。
子浅看着今年的神女有些面生,感觉她没见过,便问:“姐姐,你见过她吗,怎么感觉好面生?”
见姐姐摇头,更奇怪了,“这城里没及笄的女孩子我都见过,玩闹过,难道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子念看子浅竟然在很认真地思考,有些忍俊不禁,“城里这么多人,哪能都让你知道。”
七八也在一边插嘴:“是啊,小小姐。”
“也是。”
祭祀到了尾声,神女拿起桌上的一枝冰花,一手轻捻,一手轻触无垠水,翩翩起舞,将每一滴水洒向四周,嘴里念念有词,将福赐予人间。
请走神女,仙都弟子立刻把祭坛封起,在外围一圈像栅栏一样用红带围绕,保护起来。
早祭完毕,就没什么特别的事,祝子念转头问:“小浅,有什么想要的吗,去看看还是回家了?”
“唔。”子浅摇摇头,连着打了哈欠,“姐姐,我们回去吧,有点累。”上午的事已经耗完了她所有精力,面容有些疲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