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柳忆之

4、第四章

　　中秋过后，仓月城内某一村庄出现灾情，阮平墨带着随从亲身前去，两家铺子照样开着，张疏容的生活重回平静。
　　开门，算账，摆货……只是近来她多了一个兴趣——染布。
　　布坊的娘子告诉她，青竹溪那边的水格外清亮，在那浣出来的纱没有杂质。
　　正好在家里闷久了，张疏容打算带着小朱去浣纱，顺便赏赏风光。
　　路途遥远，小朱歇在溪边的茶馆里，说休息一会儿就去找她。张疏容吃了一杯茶，随后带着竹篓往竹林深处走去。
　　竹林寂静，时而传来一些女子的说笑声，清脆爽朗。张疏容熟练地将竹篓浸在溪水中，抬起眼看溪边石头上斑驳的日光。
　　蹲久了腿麻，她起身时有些摇晃，旁边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她回头想要道谢，却有些惊讶。
　　阮平墨也很惊讶，不想能在这里遇见她。他低头看看地上的竹篓，微笑：“原来你还会浣纱！”
　　张疏容将竹篓拿起，语气有些骄傲：“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他望着她笑，扶着她小心走过石板。
　　张疏容站在溪边，看着他蹲下身洗手。多日不见，他消瘦许多，官服竟显得有些宽大，风吹进去才能撑满。
　　她张嘴想要说一句话，但又强迫自己咽回去。
　　阮平墨站起身，脚边溪水潺潺，他看向她。
　　张疏容忽然有些紧张，她转身欲走，刚走两步又停下，回头看着他，还是将那句话说出口：“好好休息。”
　　阮平墨点头：“好。”
　　他一向很听她的话，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仓月城的灾情好了，阮平墨却病倒了。城里的百姓都想去探望他，还在他府外放了好些腊肉，官不取民分毫，但这些心意也不能浪费。府里的管家将这些食材都收起来，预备以后做一顿宴席来款待百姓。
　　张疏容每天在店里都能听见客人议论他的病情，小小一座城，老鼠淹死在缸里也能传遍好几座村落。
　　她的话越来越少，连小朱都发现了异常。
　　她坐在椅子上看账本，小朱掸着布匹上的灰，问道：“娘子有心事？”
　　张疏容吓了一跳，摸着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小朱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道：“你若去看阮大人，他一定会很欢喜。”
　　张疏容垂下眼睫，将账本合上。
　　这天傍晚，她提了一篮子糕点走去阮平墨的府邸，圣上赐的住所，怎么看怎么气派，他也值得这些。
　　张疏容深呼吸，扣响门环。
　　门吱呀一声，一个家仆在门后询问：“姑娘是？”
　　她言简意赅：“赛狗屁那家店的老板娘。”
　　“……”
　　“民女可以进来么？”
　　“我先去禀报大人。”
　　他刚转过身，管家已隔着门廊询问：“是谁人？若是张疏容娘子就直接让她进，其他人婉拒！”
　　家仆思索了一下，笃定道：“是赛娘子！”
　　张疏容：“……”
　　她直接跨进门内，指着自己道：“张疏容，赛狗屁的老板娘。”
　　“……”
　　管家听到这个名字，“哎哟”一声，一路小跑过来为她引路。
　　他径直将她领到一个房间门外，对她道：“进去吧，夫人。”
　　夫人？
　　她转头看他，管家笑笑，弯腰退后。她推开门，直面过去的回忆。
　　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有些记忆也不是深藏就可以遗忘。
　　她慢慢走过去，看他深陷在被褥里，脸色有些苍白。
　　阮平墨如有所觉，慢慢张开眼，一时说不出来话，随后坐起身，轻声说：“来了好多人，每一个都不是你。”
　　她忽然有些惭愧，将手里的糕点递给他。
　　阮平墨笑：“你一来，我的病很快就会好。”
　　张疏容点头，看他拿起糕点，忽然问道：“为什么不留在长安？”
　　“长安富饶，勾心斗角，我并不喜欢。”
　　“可是你从前一直都说……”
　　他终于说出口：“我以为你会喜欢长安的富庶繁华，以及市井百色。”
　　张疏容替他倒了一杯茶，低声道：“我没有很喜欢。”
　　“我知道。”
　　他最后说：“对不起，你走后我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自由。”
　　没有任何征兆，眼泪落在被褥上，张疏容抬手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