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皆大欢喜》古德拉克

30、悲伤的年轻人

　　曾经有一个年轻人梦想着能把世界变成纯逻辑构成的理性世界。他非常聪明，有一天他居然真的做到了。当他完成自己的作品时，他后退一步欣赏着，那是非常美丽的世界，由纯粹的逻辑构成的世界，没有不完美和矛盾。眼中所见皆是一片闪光的冰层，延伸到了地平线的远处。
　　当聪明的年轻人想要探索他创造的世界时，却一屁股摔到了冰层上。他忘记了摩擦力。于是他伤心地哭了起来。但是渐渐地，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认识到，原来模糊的概念不是缺陷，这才是让世界得以运行的东西。他的世界变得模糊暧昧，他开始看到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
　　但他心里总在怀念冰层，还有当所有的事物都是那么明确又绝对的时候。虽然他也开始喜欢脚下的土地，但他却怎么也无法舒适地在这里生存。他卡在了土地与冰层之间，无处为家。
　　这是他悲哀的由来。

　　***

　　茨贝帕最终还是被人抓住了马脚，葛尔是那个找出了绝对性证据的人。同为科学家，茨贝帕没有感到气愤，或者不甘心，反而有一种惺惺相惜的钦佩。
　　她确信即便切里多尼希指证她为凶手，也无法找到证据。在化学这个领域，茨贝帕自认为没有人能够赢得过她。切里多尼希的根据不是科学，而是情感。
　　就算没有这次的王位争夺，茨贝帕也认为她一定会在某一天将萨列萨列杀害。
　　茨贝帕抚着怀里的信纸低头不语。她想，人类具有的本能，比其他动物更多，而不是更少。把本能与理性对立起来是错误的。理性本身不能够抑制冲动；唯一能够中和一个冲动的，是一种相反方向的冲动。但是，理性也许可以形成一种干扰，它会激发想象力，以放松相反方向的冲动。
　　身为一名科学家，茨贝帕并不排斥自己的本能。萨列萨列是一个令人厌恶的人，无论他是否是卡金国的八王子。他自大，肤浅，爱慕女色，然而他自己可能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明白茨贝帕杀害他的真正动机。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萨列萨列经过茨贝帕的房间，搂着黑色头发的女人。他没做什么别的，只是好似看不起一般地笑了声。
　　“哈，你每天摆弄这些，有什么好玩的？”
　　黑发女人笑了：“唉，你别这么说，看她怪可怜的。”
　　就是那一瞬间，茨贝帕确信了自己有一天一定会杀掉这个弟弟。
　　人性就像悬在悬崖两端的一条绳索，茨贝帕就这样从一端到了另一端。她无法理解萨列萨列，却不是因为无法理解而杀害他。不，杀害的理由，正是因为她理解了他。
　　人的外表和内心是被什么捆绑在一起的？茨贝帕偶尔看到镜中的自己却无法认出那里映出的影子，这就是他人眼中呈现的自己。然而她内心追求的事物却与外表无关，或者本应是这样的。是什么人，将这样一个灵魂，植入这样一个□□。茨贝帕不会承认自己思考过这个问题。
　　茨贝帕和另一位凶手，卡金国的第六王子泰森被困在了米哉斯顿黄色的“密室裁判”中。黄色的密室裁判可以限制人的行动。猎人协会没有像切里多尼希说的那样处死两名王子，只是把他们作为犯人加以看守，和比杨德一样。
　　泰森意外地爽快，但她说的话让大家摸不清头脑：“没有爱的世界是可怕的。”
　　站在酷拉皮卡身旁的切里多尼希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一群垃圾，废物，无知的烂货。
　　切里多尼希想到，又看了一眼酷拉皮卡，笑意更浓了。
　　“喂。老弟，你别在那里自嗨了。”本杰明扯着嗓子打断了切里多尼希的思绪，他嫌恶地看向自己的兄弟。
　　“唉，你们这帮王子烦不烦啊，回去睡了。”皮优一边在手机上不停地打字，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打了个哈欠，“葛尔，鸪姑，我们回去吧~”
　　“嗯。”葛尔最后又看了一眼被关在密室裁判里的茨贝帕，“走吧。”
　　“真是，吵死了！臭死啦！真受不了这帮臭男人。”鸪姑不耐烦地说。
　　绮多叹了口气：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米哉，萨长。”
　　“酷拉皮卡，你一起吗？”雷欧力问道。
　　“不必了。”
　　“喂，你这家伙——”
　　雷欧力本想说出的话却被酷拉皮卡脸上的表情堵了回去。他的同伴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目光里是难以描述的激烈情感，像是仇恨，决意，和厌恶。雷欧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切里多尼希的一个手下将他的藏品在一件件地搬到新的房间。其中就有——火红眼。
　　“……要我帮忙吗？”
　　“不必了。”
　　“唉……你，你给我悠着点啊。”雷欧力有些不放心地拍着酷拉皮卡的肩膀，又有些犹豫地把手收了回去。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他径直向切里多尼希的房间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米哉斯顿问他：“雷欧力，你不回去吗？”
　　“怎么可能回去啊，有个笨蛋我可得看着。”雷欧力夸张地叹了口气，歪头示意了一下酷拉皮卡离开的方向，“酷拉皮卡那家伙，倔起来跟头牛似的。没有人拉着他早把自己玩死了。”
　　“他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很幸运。”
　　“啧，”雷欧力把脸别过去，“……彼此彼此吧。”
　　“等等，米哉，萨长！”别过脸的雷欧力正好看着茨贝帕的方向，“卡金国的王子，他——”

　　死了。
　　而且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自杀。

　　米哉斯顿同样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密室裁判’是绝对的密室。”

　　8月18号凌晨，第二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同一天下午的时候。
　　莫里森走在前头，库洛洛跟在后头，但空旷的走廊里似乎只回响起她自己的脚步声。莫里森手里紧攥着从黑暗大陆带回来的那块物体——是在第一天遇到的拟态生物身上找到的。那块物体酷似某种合金，表面光滑，而且形状规则。莫里森捏着它，一个猜测渐渐地在她的脑海中成型。
　　库洛洛一言不发地跟着莫里森前进，光凭态度是无法揣度他脑中所想的，莫里森晃神之间忽然想起她回到自己的时间线之前一瞬间看到的景象。
　　“库洛洛……”
　　“嗯？”
　　“你是……流星街出身的吗？”
　　“是啊。”
　　莫里森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先前看到的景象，那片成山的世界，连绵不断的夕阳和垃圾堆，是不是流星街呢？
　　“那里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库洛洛听到这样的提问忍不住笑了一声，“是啊，非要说是什么样的，就是个很不一样的地方吧。”
　　“完全没有帮助，有没有具体一点的描述？”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莫里森停下脚步看了眼库洛洛，叹了口气。
　　“不……没什么。就是稍微有点在意。”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哪天可以去看看。”库洛洛用手扶着嘴边，想了想说，“你突然在意起流星街的事情，和这几天突然的消失和出现有关系吗？”
　　莫里森听到库洛洛这么问，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真是敏锐的洞察力。
　　“唉！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嗯，算是吧。我出现在船上的时候，有一瞬间好像看到了流星街的景象。都是垃圾山，但是意外地，在夕阳的照耀下有种别样的美感。”
　　但也许那是因为她透过了别人的眼睛在看这幅景象，不过莫里森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旁边的库洛洛也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样子，没准他已经察觉到了。
　　莫里森忽然觉得有点动摇。脚下的地板似乎变得越来越软，像要把人吞进去一样，根本没法走得动路。
　　库洛洛似乎伸手要抓住她，但莫里森感觉她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从世界中割离了。库洛洛说的话，他的动作，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隔阂，传不到这边来。
　　又是这种感觉。
　　莫里森有些后悔没有直接给金打电话。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船上了。
　　眼中看到的是一片黑暗，只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兰卡，你来了啊。”
　　是金·富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