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下》春禾人则

13、第十二幕

　　夏将军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叫沈如希，虽然他只是个奴隶，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丝毫都没有主奴之分。
　　这样的消息即便不去散布，也会慢慢渗透开去，更何况夏千城根本就没有隐瞒过这样一个事实。
　　所以，如果我去训练营中找他的话，自然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军中是不能饮酒的，那是柳之齐颁下的令，但是虽然明文摆在那里，还是有不少人偷偷的在训练的间歇小酌一杯，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天知道这样的事情早就已经一传十，十传百，要不知道也难。
　　他们一边是害怕被惩罚，一边又侥幸的屡次犯规，也就是这点，才让夏千城和柳之齐有了些许不同的看法。
　　惩罚，还是不惩罚，这是一个问题……

　　趁着他们休息的间歇，我找准机会混进人群，客气的开始自来熟：“在下沈如希。本来想找夏千城的，没想到他居然不在，真可惜了这些好酒，不如请大家喝了？”
　　晃了晃手中的物品，颇为夺人眼球。
　　众兵士面面相觑，多少都已经露出了渴望的神情来，可是却仍按捺着不动，想必对于违令的处罚，他们也是有所顾忌的。
　　偷喝是一回事，这么明目张胆的被怂恿着喝，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关系，你们怕什么啊，有什么后果我来担就好了啊。”我尽量摆出谱来。
　　被我劝的有些心痒痒的兵士们渐渐聚拢了起来，即便手还未动，眼神却已经都盯上了我手中飘着浓浓酒香的壶罐了。
　　到底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好酒，果然是吸引人啊！若不是我向来不喝，也不会放着这样的美味而毫不嘴馋了。

　　正在他们蠢蠢欲动的时候，走来的人顿时让大家的“希望”“破灭”……
　　柳之齐身着戎装的样子和过于嚣张的夏千城不同，但是那种冷静却更加增添了一份军人的威严。
　　尤其是他那种微微皱着眉头看向我们的凌厉的眼神，就算我知道他也在演戏，也不能不被他所震慑住。
　　真的，背后那种微微发凉的味道，真是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之齐你来了？要不要喝酒？”我咳了一声，起身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军中不能饮酒，”他淡淡的回复我，“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笑着过去搭住他的肩膀，“有什么关系，现在时休息时间嘛！”
　　“军令就是军令，没有时间之分！”柳之齐拉开我的手，厉声喝道：“来人，给我将沈如希拿下！”
　　被他这样一喊，我周围的人群立刻四下散了去，我还一副惊讶表情之下，就被两人扭了手臂压制住。
　　“之齐，你干什么？”我吃惊的望着他，周围的兵士们虽然散开，但都没有走远，一个个紧张的看着我们，“之齐，我只是觉得大家辛苦了，想要慰劳一下罢了……”
　　“那就是说你承认自己明知故犯？”他站在我身前，咄咄逼人。
　　“是……”我只能如此回答。
　　“好！”柳之齐顿了一顿，然后指着边上看着我们的其中一个士兵，问，“你说，军规二十四条，军中饮酒者，如何处置？”
　　被指名的那个就是那些平时暗暗藏起小酒瓶还自以为没人发现的士兵之一，或许没想到会被突然点到，顿时支吾起来：“处、处——罚军仗二十！屡教不改者仗罚五倍，剥夺自由身份，重为奴隶，赶出军营！”
　　“好！”柳之齐点了头，“沈如希，你不仅带酒进营，还教唆他人一起饮酒，就算你不是军中之人，但也不能姑息，暂且杖责加倍，以示惩戒！”
　　说罢，他便喊人将我压制在了地上，扔出两根小臂样粗的军棍来，一副要开始仗罚的样子，而派出的人，便是东海和大梁。
　　如果是他们两个，下手自然不会重，即便他们知道我会放块垫子在屁股上。

　　但是，总有那么一个两个人会想着和上头对抗，也许猜测到这次柳之齐是为了威吓他们而耍的手段，他们开始有些不信了。
　　“柳副将！”其中一个男人从人群里钻出来，看着东海他俩打在我身上的板子，道，“柳副将，我们开门见山的说，如果你们对我们坦诚，我们自然不会有怨言，但是如果你们耍手段来戏弄我们，我们可就不太乐意了！我明说吧，藏酒这种事我们多少都有些，你要罚便罚，也无需做串通别人来演这出戏！我想，这位嬉皮嫩肉的小哥身后，一定铺了厚厚一层衬垫吧！”
　　“你何出此言？！”柳之齐有些微怒，“军令如山，军中怎么会有戏言！”
　　“那么，何不让我们来执仗？！”男人说着，竟然挽起袖子，拉了人二话不说就上前了来。
　　“你们！”柳之齐有些微怒，我知道他怕我们的苦肉计被识穿，的确，如果是这么近距离的仗打我，一定很容易识穿我身上的伪装，但是，既然是苦肉计，我这么敬业的演员又怎么会做出让人一看就露馅的事来？
　　我向柳之齐使了个颜色，让他放心，他虽然依旧不太放心的样子，但好歹他配合的并没有反对，而是将军棍交与了那两人。
　　二十军仗，原本就已经是很重的刑罚了，更何况柳之齐为了增加效果而给我翻了个倍……
　　更、更何况——

　　“啊！”完全不同于东海和大梁，这两人的下手明显重了很多，我本来演的很好的拼命忍耐再也演不下去，顿时吃痛的叫了出来。
　　我知道事前没有告诉他们我根本就不想垫垫子是我不对，但我也是为了效果逼真嘛，要不然，大梁和东海也不能用力打，柳之齐也不会刻意加重我的惩罚以起到惩戒的作用了。
　　要骗过别人，就首先要骗过自己，如果真的一点痛感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做到那么逼真？
　　但是，真是他妈的太疼了……
　　眼前有种千百只小虫飞过的错觉，从一开始颇有中气的喊痛声，到现在连多哼一声也觉得要把肺里的空气都抽光的样子，全身的感觉都好像只集中在了同一个地方。
　　几棍下去，我相信他们已经意识到我并没如他们所说的在屁股后面垫上厚厚的衬垫，其中一个半蹲了下来，在我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低声道，“他真的什么都没垫！看来我们错怪柳副将了。”
　　他们的话一出，柳之齐脸上顿时出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紧紧的盯着我，仿佛要把我脸上烧出个洞来似的。
　　只可惜我除了虚弱无力的趴在地上，还真的是没有其他的力气来回应他的惊讶了。
　　或者在他看来我是为了他们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但是我其实只是正常水平的“敬业”而已。
　　就好像和女主角演对手戏，就算明知道被一巴掌扇下去以后会火辣辣疼很久，但为了逼真的效果，有时候还是不得不忍受她们就好像要报我“忽视”之仇一样用力打下来的那种力度。
　　即便我那个可怜的经纪人会一边火冒三丈的在边上跳脚，一边却只能忍耐着露出同情的模样。
　　但是现在，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再同情。

　　“柳副将！”男人抱了个拳，低头道，“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柳副将请原谅！其实我们一直对朝廷并不十分信任，总觉得你们并不是真心要带我们去建功立业，所以就算消除了奴隶身份让我们感激，但如果没有看到你们认真的一面，我们也无法全身心投入其中，现在，看到你可以如此公正的办事，就算对自己的熟人也能做到秉公办理，让我们不得不自惭形秽，柳副将，你放心，以后，我们一定会衷心追随！”
　　这样就是彻底消除了怀疑和隔阂了吧。
　　“原来如此。”柳之齐点头，“我相信我们今后一定可以彼此信任，在战场上大干一场！”
　　“是！”众人纷纷响应着。
　　那种气势，就算是连我也被深深震撼到了。
　　有这样的人领导，有这样的部下跟随，或许这种部队就是天生用来打胜仗的。
　　“那这后面几棍……”男人竖着棍子，似乎也不太想下手了。
　　“军令既出，不能反悔。”柳之齐冷静的说着，但是看向我的表情里，却似乎很是复杂。
　　算了，我也认命了，反正已经数到三十六了，只差四棍就功德圆满，我也不会太计较。
　　“好。”男人点了头，然后抡起了棍子……
　　哎哟——咦？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看来他已经被柳之齐的“魅力”给彻底收买了呢，虽然是个鲁莽的男人，不过心肠倒也不坏。
　　他就是那种一旦认定方向就会义无反顾的人吧，忠心耿耿到就算是用九头牛也拉不走。
　　不得不为夏千城感到高兴，因为他有柳之齐，也有了这样衷心的部下。
　　那么，我是不是多余了……
　　突然跑出来的奇怪想法大概是因为痛觉一旦超过阈值而麻木，思维就会混乱的膨胀的缘故吧。

　　“可以起来了。”晕晕乎乎间，我看到柳之齐蹲了下来，竟然是那种从未见识过的温和语气。
　　“嗯。”我很想点头付诸行动，但只是微微一动，屁股就好像要裂开一样。
　　不管如何，之前的那几十棍可是实打实的，一点都没有偷工减料，原来不是我不怕疼，而是我已经痛到麻木。
　　“那个……”我扯了扯嘴角，“你们忙你们的，我、我再躺躺……啊——疼疼疼啊！”
　　出乎意料的居然被用力扛了起来，突然的动作牵动了伤处，我不由嚎叫起来，一阵眩晕后，才发现竟被他扛在了肩上。
　　看不出他体格并不是强壮，力气却也不小，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被人当猪肉似的扛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啊。
　　“放、放下我吧，我自己走就行了。”我在他耳边轻声说，要命了，整个视野都是颠倒的。
　　“你能走吗？”他说的话听起来有些微微的气愤，但语气里的那种担心和温柔却毫不掩饰的透露了出来，“以后要做什么先说一下，免得再出岔子。”
　　他说的很轻，只是讲给我一个人听而已，我知道他说“衬垫”的事，也有些不好意思，“一早说的话，也不会这么逼真不是么？”
　　三步并两步，他已经进了他自己的专属帐篷，我总算被放下了，但最多只能呲牙咧嘴的趴着。
　　“可是打了四十军棍，你不怨我？”他有些歉疚。
　　“没什么啦，”我笑笑，“反正养了十天半月就没事了，男人的皮一向很厚的，不是说了么，男人的伤疤是勋章！”
　　“可是伤在你那种地方的话，好像还算不上事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啊？”
　　“开玩笑的。”他竟然笑了。
　　不再冷漠，不再厌弃，不再抗拒，这个时侯的柳之齐是我从未见过的，或者说，他从未在我眼前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那么放松，那么自然，不再带上任何的猜疑。
　　“很冷哎。”我看着他，认真的说了一句。
　　“你冷？”他顿时露出紧张的神情，赶紧拿起边上的被子盖过来，“这样呢？”
　　“好、好多了。”我顿时三条黑线，看来代沟（不同时代之间的沟）还是存在的啊，他肯定没听过冷笑话，一定也不知道山寨和雷人是什么意思，当然，我可能也无法理解他们这个世界的很多事，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可以慢慢的磨合，就好像我和他，我从来都不敢想他会有这么亲切温和的一面，而其是对着我。
　　人不可貌相，的确是只有接触了，太会更加了解对方，相对于他现在的真实，我却微微有些窘迫，因为我可能还是无法将我的情况如实告知。
　　姑且就当我的自我保护吧，因为那种荒诞的现实，我连自己都还是处在怀疑之中，即便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的存在着，就如同我的伤所带来的疼痛……
　　“等下把裤子褪下，我来帮你上点药。”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瓶，揭开盖子，我立刻闻到一股清香。
　　但是——
　　“脱、脱裤子？！”我死死拽着被角，“不用了不用了！”
　　虽然和他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些，但也没有到这种程度吧？
　　“可是……”或许是我的反应太激烈，他手持着小瓶顿时有点尴尬。
　　“其实，我自己来就好。”我赶紧道，“占用你的床和被子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好再麻烦你，而且——你不是该去给他们训练了吗？”
　　此话一出，他立刻醒悟，“是啊，差点忘了！不过……”
　　“没关系，我可以的。”我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瓶子，“军规可是不能违抗的，你难道想违背自己颁下的军令？”
　　他犹豫了一下，只有点头，“那好，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训练好再过来。”
　　“嗯。”我点头，然后目送他离开。

　　虽然不方便，但总是上点药比较好吧，也不知道这种伤会不会感染。
　　我咬着牙慢慢拉下裤子，不由“嘶嘶”的吐着气。
　　和伤处粘在一起的布料略显粗糙，摩擦在伤口上更是一阵疼痛，尤其是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牵扯着皮肉，拉开的时候就好像拿小刀再割似的。
　　“你在干嘛？”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几乎是反射性的把边上的被子一把抓起盖在身上，看到了来人才略微呼出一口气来，“夏千城，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听说你被打了四十军棍？”他皱着眉头走到我边上，“柳之齐呢？他就这么扔下你走了？”
　　“你干嘛这种表情，不是说好是演戏的么，他也要训练啊，哪像你，大少爷似的晃来晃去。”我咕哝着，维持艰难的趴姿。
　　“不是你们让我不要现身的吗？”他盯着我，“怎么好像你们之间的感情突然好了很多似的，是我多心了吗？”
　　“我们就不能做哥们吗？”我为他的话不乐意了，“我也没有这么差的吧……”
　　“就是因为你太不差，所以我才觉得愤怒！”他走到我边上，“你们就是给我演了这样一场戏？搞出来这么重的伤？”
　　“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啊，”我不解的半抬头看他，“反正现在事情也解决了不是吗？你做什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难道不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么？”
　　“怎么会皆大欢喜？”他皱着眉在我身边坐下，还往我屁股上拍了一下。
　　即便下手不重，但我还是疼的叫了出来。
　　“呜呜，你干什么啊……”我哀怨的看着他，“你这是对待伤病的态度吗？”
　　“药瓶给我。”他也不直接回答，直接抢了过去。
　　“干什么？”我警惕的看着他。
　　“上药！”他一边说，一边企图扯掉我的被子。
　　“不要不要！”我死命抓着不放，“我自己就行了，不用了！谢谢大爷！谢谢主子，谢谢玉皇大帝……”
　　就算我坚持不懈，还是没能和他的蛮力抗衡，几下来回，他就已经把被子扔了个老远，一手压着我的腰，一手拉下我的裤子。
　　“……”我似乎听到了他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居然伤这么重。”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我顿时觉得无地自容，脸上不由通红一片，我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近距离的看过这么隐私的地方呢！
　　越想越难堪，我不由又挣扎，“夏千城！我说了我自己弄就行了！放手！你给老子放手！”
　　慌乱的挣扎被他轻而易举的压制住，然后我感觉一只大手轻柔的覆盖在我的头上，温柔的抚摸着我凌乱的短发。
　　“别动，让我帮你。”就算看不到，我也可以感觉到他俯下了身子，然后后脑上被温柔的压了一下，我知道那是他的亲吻。
　　顿时，我不动了，更确切点说，是动不了。
　　“让我来帮你。”他喃喃的声音钻进我耳中，带着湿润的热气，带着动人的温柔。
　　时间就此停止了一般，我无法再反抗，只能将脸埋进自己的双臂中。
　　“嗯。”我咬了咬唇，“那你轻点啊。”
　　只能说这句话了。
　　“我知道。”他淡淡的笑了，然后松开了压制我的那只手，“这样才乖。”
　　被这种似乎带着宠溺的语气虏获了，我一边红着脸，一边闭上了眼睛。
　　真是第一次有了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被人珍惜的感觉，比起以前万人空巷却依旧无以复加的寂寥，现在的感触却更加饱满和真实。
　　虽然身上很痛，但是心里那种暖暖的滋味，却更让我铭记，尤其是他的那种小心翼翼，竟会让我的心也咚咚跳了起来……

　　端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