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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10【完结】

      【此处有150字不能出现的年代、党派、人物、情节】

      然而恍惚间,秦川看到墙角仿佛立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俊雅身影,耳中便响起那内蕴破釜沉舟孤勇的沉稳嗓音:“你必须踩着他们的血往上走,做更大的贡献,直到打破错误的秩序、恢复人人平等。故以战去战,虽战可以。以杀去杀,虽杀可也。”

      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江停对严峫说过:“这条征程漫长艰难而无止境,一旦踏上就难以回头,有时甚至连辞职或退休都无法将这条路从生命中抽离。能身披国旗走到生命尽头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中途就离开了,走散了,或者迷路踏进岔道,再也无法并肩战斗。”

      秦川入党的动机其实远没有那么高尚,但不知不觉间,城头变幻大王旗,他却已经走了那么远。

      宫先生追求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的大义,宛如夸父追日,一场轰轰烈烈,最终却戛然止于儿女情长。

      而秦川已经坚定不移地踏上了这条正确的、由无数先烈、战士、同志的骨肉砌成的路。

      同胞来自五湖四海,一期一会,又奔赴大江南北。

      或骑汗马出长城,或成无定河边骨,虽九死其犹未悔。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命运的轨迹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形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世人尽数裹挟在其中。他们必须踏着那些英灵的血走下去,一直走,直到看见光明。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秦川迭立奇勋,戴笠甚至把他召到香港特别予以奖励。在香港时,秦川迟疑良久,还是没有去拜访杜月笙。

      那时他“任职于”军统上海区国际情报组,根据组织安排充当汉奸,打入日本谍报机关。

      他在找一个人,但他不知道自己正走在那个人没能走完的路上。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

      秦川作为伪政府狗官被押去行刑,戴笠暗中派人偷梁换柱,保了他的性命。

      多么熟悉的情节。

      他们相处不过半年,分别已经十年。

      秦川至今不知宫先生的下落,但他已经在十年前宫先生走过的路上越走越远。

      依仁蹈义,舍命不渝,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真正的战争刚刚开始。

      9月,杜月笙返回上海,重振旗鼓。

      秦川代表重庆政府劝说杜月笙留在上海——这也是宫先生曾经做过的事。

      席间,他终于忍不住询问宫先生境况,却拿到一封十年前宫先生的简短手书:

      “一愿抗日成功、海清河晏,二愿革命成功、国泰民安,三愿秦岭绵长,川河永寿。”

      大概是担心宣纸脆弱不好保存,信上裱了一层金箔,已经沉成了黄河泥沙的颜色。

      薄薄一纸家书,便是心头泰山落定。

      秦川轻轻地捏着纸,他感觉自己的手在抖,便把手放在桌子上,结果连桌子也在抖。

      他的心脏忽然无规律地紧缩起来,有几秒之间他甚至不太喘得过来气,像是冥冥中窥破了什么东西似的。

      杜月笙看着秦川的表情,回忆片刻,补充道:“我也已经九年多没见过他……当时我问宫老板这信交给谁,他说会提起他的人没有第二个。他说了句很有意思的话,我记到现在——他说,希望来世你可以选择自己善恶的尺度,以及,希望来世见你第一天就把你拐上床。”

      秦川闻言大笑,凭栏倾盏,其声若哭。

      战后的上海百废待兴,弄堂里咿咿哑哑的胡琴听起来像幽沉的庙堂祭乐。从高处看去,零落炊烟连成一条蜿蜒河道,向远方天际漫漶而去。

      别墅早已在被日本人的空袭中炸毁,地下的物资和防空洞庇护了不知几许革命同志,屋里所有值钱的物件早已换作武器药品送往了前线,现在只剩一片荒芜。

      这万家灯火看似一如既往,但秦川知道少了他等的那一盏,他甚至不知要去何处寻找。

      是夜,秦川酩酊大醉,梦中故人来。

      他开始反复做梦,梦到那些他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梦到他们坐火车转海参崴去圣彼得堡,再穿过平原冻土飞到马赛,再游遍欧洲,最后住在地中海的小岛。

      醒来时一室冷寂。

      军统的办公室逼仄得像是棺材,总是压得秦川喘不过气来,但他寻寻觅觅,终于来到了他的梦中江南、世外桃源。

      从此不梦闲人,唯梦君。

      所有雾里看花的梦境都具象成宫先生的身影,山海关是他,岳阳楼是他,渔舟唱晚是他,醉卧沙场是他,二十四桥明月夜是他,一片孤城万仞山是他。

      他是血色的时间洪流中唯一的定海神针,深深扎进秦川心口。

      西伯利亚的冷风卷着惊心动魄的冰雪呼啸而来,又在上海漩涡般的重重楼宇里消失不见。路过的旅人见了这一场声势浩大,其后一生都追逐逝去的光华。

      1949年,国民政府败退台湾,新中国成立。

      秦川留在上海,任职于华东局联络部第一工作委员会,负责肃清留在大陆进行暗杀、破坏等活动的军统,同时竭力追溯十五年前的情报组织活动。

      他一生未婚,工作几乎废寝忘食,唯一的娱乐活动便是去梨园听《四郎探母》,有时只听了第一折,便起身离开。

      他又换回了金边眼镜。

      但那副眼镜似乎太老了些,眼睛边是真金,但时日太久,颜色已经发暗了。

      【此处有250字不能出现的年代、人物、情节】

      秦川眼里的光也灭了,碎入尘埃的仿佛不仅仅是眼镜,而是支撑他□□活在世上的最后一根骨头。

      他走过血雨腥风,扛过斧钺加身,风霜雨雪皆不能侵蚀,却始终少了一截魂魄。

      秦川不久便伤重去世,没有子女延续血脉,没有遗言交代后事,仿佛川流入海,从此渺无踪迹。

      □□翻箱倒柜,搜走了他所有的财物、书信,其中有一片写着信的金箔版纸被一个贪财的□□悄悄收了起来,居然得以保存完整,后来辗转被博物馆收藏。

      1998年,学校组织爱国教育,17岁的秦川前往博物馆参观,在一封1935年的金箔纸书信前驻足良久,那笔迹苍劲柔韧,有如行云流水,泼墨快意,他却看出了一捧藏头露尾的柔情。

      隔壁的中华货币变迁展览馆里,一枚民国时期的银币正在灯光下反射着温柔的光芒。

      那时,岳广平尚未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他却仿佛从展出的文物中得了难以言喻的指引,就像指针摇摆后终于回到了最正确、也是唯一的位置上。

      秦川报考警院。

      2014年2月,闻劭死后,33岁的秦川在掸邦的边陲小镇落脚,与宫先生再次初遇。

      秦川选择了自己善恶的尺度,宫先生见他第一天就把他拐上了床。

      2020年2月,宫先生带秦川前往欧洲度假。那里有飞鸥渡越长空,地中海湛若蓝宝石,翻卷起着雪白的浪花。

      斗转星移,虚空中的齿轮一直在严丝合缝地转动。时间轰然奔流,将每个人渡至难以预测的远方。

      芳草茸茸去路遥,八百里地秦川春色早,花木秀芳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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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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