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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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以后，将军府已是与昨日有了大不同。
将军府的正门处，挤满了一脸愁容打算出府的仆役。
“顾飞鱼...”杨柳因为站在将军府门口一脸惆怅，她还是忍不住拉住了顾飞鱼。
她的父母拧着眉毛在不远处等着，三人俱是背好了行囊，今日便准备离开这个好几辈人待了太多年的府邸了。
“我有些话同你讲。”她的神色惴惴的，不很敢看他的脸。
顾飞鱼本是要紧赶着去顾管事那儿的，但叹了口气还是留下了，“杨柳姐你有什么就快说吧，我实在是很忙。”
“你放心，我一定不耽搁你时间！”杨柳很爱穿鹅黄.色的衣裳，这颜色很衬她，“飞鱼你...”
她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地绞起了自己的头发，咬着嘴唇脸也红了，“我其实一直想说的…你究竟喜...”喜欢我吗...
杨柳本想这么问他的，她那日虽受了冷遇，可还是心存希冀，这会儿子也要出府了，便无论如何也想问个明白...但她陡然瞧见顾飞鱼的表情了。
“你说什么？”顾飞鱼皱着眉头看他，他的表情冷淡而呆板，正如十年前那样。
杨柳后退了一步，脸上红晕尽褪，什么心动啊这一会儿都淡了，她轻微打着抖，只觉陌生又丢脸，“没...没什么，你快去吧。”
“好。”顾飞鱼也不再看她，干脆地转身径直离去了。
“行了，快回。”杨柳的父母在喊她，等她拢去以后，又用手戳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这下死心了吧？”
杨柳留下一滴泪，又很快自己拂去了，“死心什么？爹娘你们尽是胡说！”
“呿。”那妇人唾了一声，拉着她快步离去。
她这么倔强，跟着父母往外头一步步的走，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顾飞鱼那一身灰色高大的身影毫无留念的消失在银白色之中。
顾飞鱼终于做回了真正的顾飞鱼。
昨夜那场大雪掩埋了许多东西。将军府一夕之间人去楼空，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面具也再不需要了。
前院通往后院的路还是那条，栽种的牡丹花也照例躲藏在冰雪里头。
像十五年前一样，这雕梁画栋的府邸坐落在一片冰雪中，包容着猖狂的风和肆虐的雪。
顾管事的院门口又一次排了长队，只是这一次排队的人们脸上都是一副迷茫烦躁的模样。
“你终于来了！”顾管事远远看见他，赶紧叫他到自己近旁。
将军和夫人去世了，这将军府也就名存实亡了。拿不出钱，没有收入进账，这些个仆役便得一一遣了去，只是走前还得把那些签订的卖身契理出来才行。
“我帮你找，你登记就好。”顾飞鱼坐在顾管事旁边，拿过那沓卖身契问着身前的人，“原来叫啥名？”
“李铁牛。”一高壮的汉子答道，多打量了一眼顾飞鱼。
他认得他。这人不就是小将军跟前的小厮吗？但之前明明见谁都是三分笑，如今却板着张脸...总觉得让人不很愉快。
“李铁牛...”顾管事登记上了，“支五百文。”
“行。”顾老在一旁帮忙，便数了五百文递给李铁牛。
其实，分发遣送费这事还是少将军委托他做的。
他或许真是老了，想起昨夜的事就觉得心口涨痛。顾荣德将军是他侍奉大的，小将军也是他亲眼看着长成的...没想到啊...顾老长叹一声。
顾飞鱼听见了顾老的喟叹，却无任何表态，只面无表情地继续干活。
“下一个...”
“杜鸿昌。”来人应道。
顾飞鱼抬头看了一眼他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人，懒得再问多余的话，只是将他那卖身契还了回去。
他晓得这人原本是杜家的公子，辗转几番才做了顾府的下人。
如今他又摘去了顾姓。
他熟悉杜鸿昌，就像杜鸿昌熟悉他一样，他知道将军府如此这般以后，这人是决计不可能留下的。
“我就知道你会留下。”杜鸿昌接过顾老的银钱，眯着眼笑了一声，“你这人就是爱记事儿的不行，好的坏的全往心里去。”
顾飞鱼胡乱嗯了一声，也觉得杜鸿昌说得没错。
杜鸿昌看了他一眼，眼神似是叹息他的死脑筋，领了钱，拢了拢身上那厚重的棉衣，径直走了。
从午时开始，鹅毛大雪终于止息了。
皇上还算手下留情，没有查封将军府，所以留下的人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只是顾将军从前忠良，身为武官又不事经营，死后竟然没什么余财，所以若想留在将军府，除了会饱受非议以外，还得自谋生计。
因此，最终留下的下人便只剩了三个。顾管事、顾老，以及顾飞鱼。
前两人都说自己在这儿干了一辈子，已经老得挪不动地了，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想搬出去，而顾飞鱼却是不想挪了。
顾管事和顾老辛苦了半天实在是累了，反正也近，顾飞鱼便自己去后厨拿了两个馒头给二老，自己才去往前院...
两个老人看着他步履匆匆地忙活，表情都有些难以形容...似是叹息，又似是抱歉...
他们都没想过，顾飞鱼竟会选择留下。
不过…说来顾飞鱼自己虽然打定了主意要留下，这时候要去前院见小将军了，却不免有些瑟缩。
敛宗帝离去的时候他在一片混乱中挣开了绳索冲上去扶着小将军了，但是他的眼睛实在是太黑了...他实在不敢见他。
然而无论多么不愿，又走得多慢，他还是到了院前。
顾榕榛坐在堂屋中，仰头瞅着那张字上头的“忠义”两字，又或许是在看旁边那两道红色的血痕。
顾荣德和顾夫人的尸首已经被顾飞鱼他们掩埋在了府中那片梅林处，还差立块石碑便好了。
如今的前厅被他们打扫了一遍，搬来了暖炉也给少将军披上了皮裘，尽量弄得舒服妥当。
顾飞鱼在院外看了一会儿，呼出了口白气，还是进去了。
“少将军...”
他站在顾榕榛身旁轻轻地唤道，小将军从前总是肆意又活泼的，如今这般沉默他只觉得心酸又忧心。
“飞鱼来了。”顾榕榛把眼睛从那字上头挪了回来，勉强笑了笑，似是想证明自己已然无碍。
可顾飞鱼看他这样笑，却越发觉得担心。
顾飞鱼：“少将军…府里头的人都遣送出去了。”
顾榕榛：“恩，留下的还有谁？”
顾飞鱼：“顾管事和顾老。”
“好...倒也是意料之中。”顾榕榛沉吟了片刻，就紧盯着他，满含冰雪的眼里又有些期许，“但是飞鱼...你为何留下来了？”
“小的...”顾飞鱼心里不好受，长叹了口气道：“小的放心不下少将军...”
“真是傻...”顾榕榛轻轻摇头，将身上披着的皮裘裹得更紧，眉目间却不经意流露出轻松之态。
顾飞鱼也不知怎的，就觉出点赧然的意味。或许是为他方才的胆怯感到羞赧。
顾榕榛瞥了一眼垂着头恭顺地站在一旁的顾飞鱼，眼里头的寒凉给驱散了大半，便想要起身，“你过来搀我一把吧。”
顾飞鱼于是赶紧扶他起来了，“少将军要沐浴吗？”，他看顾榕榛一身乱糟糟的，“还是说先用饭？”
“可以同时吗？”顾榕榛朝顾飞鱼轻轻眨眼，带点少年的灵慧气，“我又饿又脏。”
“当然了。”顾飞鱼见他神情竟然平静许多，就放下了点心，自己也终于浅浅的笑了。
他很快就去灶房简单做了点吃食，又烧了桶热汤提到了少将军的院中，又去搀着顾榕榛回了他的房。
顾榕榛虽是个十五的少年，可个头很高，两人还是头回这么依偎着走路，也是这时顾飞鱼才觉出他的身量。
二人到了房内，顾飞鱼这回主动地为小将军褪去了衣裳。
他试过了水温，有些许的烫，却是对受了一夜寒的顾榕榛正好。
“你和我一起吧，也袪祛寒。”顾榕榛脱下最后一件里衣后，拢了拢发，偏着头对着一旁的顾飞鱼说。
“...还是不必了。”
“来吧，飞鱼。”顾榕榛已经泡进了浴桶里，让他把食盘端了过来，转过身面对着他，“你进来喂我。”
顾飞鱼摇了摇头。
“来吧。”顾榕榛泡在宽大的木桶中，撑着下巴看他，只露出雪白的肩膀。
他轻轻地眨眼，似是蝴蝶振翅那般。一双流露出些许稚气和桀骜的丹凤眼，沉静了许多，似是极潋滟的秋水。
“来吧。”他又引.诱着顾飞鱼，恍若传说中的鲛人那般能蛊惑人心。
俊到极致的少年郎，在还未完全长成以前多是有着雌雄莫辨的美貌的。
顾飞鱼被这矛盾又和谐的美迷住了，竟然真不由自主地脱下了那身灰扑扑的下人服，放肆地将腿跨进了浴桶中，身上就全热了。
“别忘了那粥。”顾榕榛提醒道。
于是顾飞鱼又去拿那粥，一颗心像是雀儿一样地活蹦乱跳。
“喂我吧。”顾榕榛捻开了脸上潮湿的头发，将手搭在了顾飞鱼稍显黝黑的肩头，唤道：“嗯？飞鱼。”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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