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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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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时候,顾榕榛便恢复了以往的作息,鸡鸣时分便早早起来,先是温习武功、活动拳脚,而后便去了趟马厩。
其实顾飞鱼不很放心在这时候出门,毕竟那马供养得不如以往精细。虽说都是些通人性的上等宝马,现下不免也有了点儿脾气,就怕不留神会伤着少将军。
可是供养府上之人生活的重担在身,他只能口头上多叮嘱了几句让顾老和管事多留意些,就出了门。
说来…昨夜他去问过了管事,关于那些个兵书。
管事是精明的人,专门将顾老支了出去,隔着青釉灯对着他叹了好大口气。
顾管事:“我晓得你要来问些什么。今儿个那一摞摞的兵法书你是瞧见了吧?”
顾飞鱼:“嗯。”
顾管事:“那些都是少将军特意托咱在东大街买的,因着那采买的数量,还在行商的铺子前头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你所言的东大街是指大相国寺近旁?”顾飞鱼皱了眉,“闹出这些阵仗可是不妙。”
“非但如此。”顾管事更是发愁,“咱运着书返还的时候,还让人瞧见将军府去了。”
“...”顾飞鱼也没抱怨顾管事的不仔细,纵使他们现下的情况特殊,即使怕给人瞧见了这“罪人府”里头还有人气儿。
毕竟他算是个明白人,稍微思索一番就想明白了症结所在,“错不在你。这买书的招摇之举本就不可能给轻巧揭过去,让人瞧见也算是必然,只是少将军...他缘何在这风头浪尖的时候让你们去办这事儿?”
顾管事捻了捻胡子摇头道:“我是不明白少将军这么做是何用意,也不懂这事儿是好是差,只心里头跳得慌。”
顾管事不无忧虑,“你是在少将军身旁伺候许久了的人儿,我这老骨头说的话少将军不爱听。你和他亲近,平日便是辛苦着多多分神看着点少将军,千万别让他犯了傻。”
顾飞鱼也是一脸凝重,点了头答应了。他转过了眼,然后透过洞开的窗户看着顾老在院里徘徊观月,脸上是焦急而又愧疚的神情,显然不明白这事儿实际上与他关系不大,还当是自己犯了什么过错。
顾飞鱼收回了目光,面上神色淡淡的。
虽然晓得让顾老蒙在鼓里这事儿办得不很公平,顾飞鱼和顾管事还是选择了缄默不语。
顾老不仅是见证了将军府兴衰的人,还是个一根筋的,这些个猜疑和担心便不能说与他听。怕就怕他关心则乱,做出什么收不了场的事情。
他喝了口顾管事泡的茶,出的时候又多宽慰了院里的顾老两句,才心事重重地回房歇息了。
此时未到中秋,可今夜的月却是格外的圆,似是白玉盘一般散发着清冷又柔和的光。
就如同这年的春一样的矛盾,一边还寒凉着,一边却是百花争艳的暖融之景了。
顾飞鱼在这样的夜里面翻了好几个身,才终于带着一身的疲乏沉沉睡去。不多时,天就又泛了白了。
昨日的风波如他所想,或者是如顾榕榛所想一般发酵得太快。
不过一晚,整个汴京城的人几乎都知晓了少将军那“不合时宜”的举动。
往日门可罗雀的将军府,在旷了三月余后,竟似恢复了曾经繁盛时人来人往的模样。
只是那些来往之人往昔还是一副小心的神情,如今却只剩些好奇的打量。
顾飞鱼是从偏门出来的,见着这许多的人也没有发怵,礼貌地报以一笑后就往着南熏门的方向去了,身后不近不远的还跟这些无所事事纯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的。
“看呐,这人儿,可是从将军府出来的。”
“可别叫将军府了,那儿的人犯了事儿都给斩首了,哪里还担得起将军二字。”
“嗐,说来我是不明白了。这地儿死了两罪人,这人咋的还留在这儿?图啥?不觉得晦气?”
“这有啥不明白的,奴性呗,这狗啊认人。无论好坏,只要给驯化过了,就离不了那主子了。”
“嘿,这么一说这人也是可怜,跟了个这样的主子,也是造孽咯。”
汴京人多是健忘的,有少许好容易忆起了顾将军曾经功绩的,谷欠制止其他人凭空的诋毁,想了想又觉得无甚必要了。
顾飞鱼听着他们的污蔑和诋毁,心里有丝寒凉之感,却没有发脾气赶人。
他没有理睬他们,只是将他们视为无物。到了城门口仍照例是去领他那些修造的行头的。
那些个官兵见着他来,身后又跟着那三五个交头接耳的,脸瞬间就黑了一半。
他实际上是辨明白了那些以往和善的兵士的黑脸的,可他装着傻,还是去够扁担去。
顾飞鱼太清楚了,现下整个将军府的重担只落于他一人头上,谩骂也好、欺侮也罢,只要这些个官老爷首肯,还愿意让他留下继续做工,他都无所谓了。
“去!”兵士们仿佛换了个芯子,对着顾飞鱼全然没有了客气,踢着他的后腰将他赶开了,“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啊,还敢来领这公家的活计!”
“官爷此言差矣。”顾飞鱼脸色青白了一瞬,稳住了身形,再度挺起腰抬头的时候却还是嬉笑着似没有脸皮,“怎的说咱都是在这儿签了小半年的契,不到时候又怎敢舍了这活就离去呢。”
“呸。”那兵士不屑道:“还当咱这稀罕你?咱这儿的活儿,可是争破头的紧俏,你快快滚。”
“是倒是,只是我想来晓得官老爷都是秉公办事、公正不阿的人,定然不会因为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违了诺将我赶了去。”顾飞鱼沉着地应答着,满脸堆着小心翼翼的笑。
“啧,你当你讲这许多冠冕堂皇的吹捧就能拿住我了?”那兵撇了撇嘴,“你管我是出尔反尔又怎样?你这犯了忌讳的人,签了契又如何?你既触了公家的霉头,便休怪我不客气。”
穿朱红精铠的士兵说到后头已是虎目圆睁,顾飞鱼眼见如此也就知晓没有了再争取的必要,将那担子放下了。
“喏,这是你的纸契。”兵士最后往兜里掏了一阵,翻出张纸,往他那儿一扬,就踱着步子回去了。
“啧啧...”
兵士一走,原还闭着嘴乖巧如鹌鹑般的人,又开始交头接耳对着他这倒霉人指指点点了。
“瞅瞅他这样儿,倒也是可怜见的啊。”
“你可怜他作甚?这样的极恶之人,少不得得有这些个报应。”
顾飞鱼都听见了,他憋了一路,实在是想转过身大声辩驳,问问这些个没心没眼的人什么叫做报应?什么又叫作极恶之人?
他性情乖张受了委屈不打紧,但是顾将军怎么说?这偌大的将军府都是因为做了恶所以落到了今日这般田地吗?
然而他纵使愤慨,嘴唇翁张了片刻,还是未发一言。
他明白的,眼下这情况,便是和他少年时一般无二,他又得过一阵子那有苦说不出的时日了。
还望少将军省得自己所作所为才好,否则他这委屈可就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