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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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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去上课,江飞到的时候肖浅正面朝墙壁背单词,一时间没发现他,等肖浅转过身来,被吓了一跳。
“我操,你走路不出声啊。”
江飞坐下:“我声音够大了,是你太入迷了,大学霸。”
肖浅坐正,把凳子往前拉了拉,有心偷瞄了江飞两眼,见他跟之前没什么差别。
他从抽屉里抽出来一沓卷子:“这是上学期的卷子,各科都有点,我把里面一些比较基础的题圈出来了,你课上看看书,先做一做。”
江飞接过,手里沉甸甸有本词典那么厚的卷子:“你...弄了一晚上?”
“不至于,这些都是我做过的,”肖浅瞅眼江飞,怕他觉得过意不去,又加了一句,“真的,像我这么聪明的,看两眼就知道了。”
“嗯。”江飞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其实虽然是做过的,一道道看过去,这么多卷子也看到两点多才弄完,一上午江飞埋在课本里,看会书做做卷子,肖浅无聊的时候会凑到他跟前,看他做题。
感觉江飞完全不会被他影响到,肖浅看着看着就走神,撑着头打量着他的侧脸。
耳朵底下那颗痣,刚认识他那会就注意到了。
肖浅没忍住伸手摸了摸。
江飞一边写东西,一边勾勾嘴角:“怎么,又发情了?”
“操,”肖浅尴尬地收回手,“装的挺像啊,我还以为你真投入进去了呢。”
“不耽误。”
又,这个字微妙地提醒了两人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江飞说的挺自然,看起来不像是很排斥的样子,连一点羞赧都没有,难道是有经验?
看不出来啊。
他说没谈过恋爱啊。
“别写了,”肖浅一把把江飞手里的笔按倒,“聊聊。”
江飞叹口气:“聊什么,不听课了?”
“这节我早学完了。”
江飞无奈笑笑,把笔盖合上:“聊吧,想聊什么。”
“没谈过恋爱?”肖浅双手垫着趴在桌上,压低声音说。
江飞撇撇嘴,也靠着趴下来,两人头几乎挨在一起。
“怎么,这个问题你问我三次了,”江飞盯着黑板,“我看起来像是阅人无数吗?”
“也没有喜欢过别人?”
“没有。”江飞倒是回答的很干脆。
“啧。”
江飞侧脸枕在胳膊上,扭头迎着肖浅的目光。
肖浅眼神躲闪,伸手捂住江飞的眼睛:“别看了。”
江飞可能不知道,他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实在很难让人不心动。
肖浅挺期待他会问回来同样的问题,可是直到下课铃响起,江飞都没有张口。
“我去个厕所。”江飞说。
为什么不问?
肖浅在座位上沉思。
刘青松扭过来举着手机,一边打字一边念叨:“我打算发起个校花校草评比,肖浅记得来看看啊。”
对我没什么兴趣?
肖浅又自顾自摇摇头,不应该。
刘青松敲敲桌子:“哎!想啥呢!”
肖浅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贴吧,校花校草评比,来看看,你的,明白?”刘青松无奈。
一直觉得这种弱智评比只有初中才有,所以压根不打算搭理刘青松。
可闲着无聊,之前也听江飞提起过六中的贴吧,就进去随便看看。
头几个都是一个叫“十级语言艺术家”的网友发的,肖浅随便点进去一个主题名叫“高中十大未解之谜之为什么高中会单身三年?”
一楼:“青松哥哥你来了!”
二楼:“丑。”
三楼:“丑。”
四楼:“我有个问题,为什么青松哥哥每次的十大xx都只有一大?”
再往后都是一些废话,洋洋洒洒一百多条回复,刘青松还真是红人。
肖浅翻到底留了个言:因为高中只有三年。
肖浅回复完没忍住自己乐了。
“笑什么呢,低着头抱着个手机,少儿不宜啊,”江飞从外面回来,低着头就要凑上来看,“来,我看看。”
肖浅把手机往他面前一扔:“看看看,天天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
江飞拿起手机:“你也看贴吧啊,你这名什么意思?”
“这就是一串随机的字母,”肖浅瞪他一眼,“没有意思,起名字太麻烦,随便打的。”
晚上上完晚自习已经八点多,教室里早都跑的没什么人了,只是多了一个常客--江飞。
两人从教室出来,学校对面的商铺早都关了门,只剩下那家不起眼的小商铺还亮着微弱的光。
“哎,有人陪着一起上晚自习的感觉真好。”肖浅伸了个懒腰。
江飞笑:“以前你每天都这么晚回啊。”
“不是,我一般会更晚。”
“这天怎么好像要下...”肖浅打了个哈欠,目光被校门口的一处身影吸引,打哈欠的手停在半空,“...雨。”
“怎么...”江飞顺着肖浅的目光看过去,“你爸怎么来了?”
肖国良站在校门口,肖浅只停顿了一瞬拉着江飞就要绕道走。
“小浅。”清冷的声音在两人身侧响起。
肖浅闭着眼吸了口气,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扭头对江飞说:“江飞,你先回去吧。”
江飞看看肖国良,又看看肖浅,低声说:“浅哥,有事给我打电话。”
肖浅轻点头,等江飞走远了,转身走向肖国良。
“上车吧。”肖国良带肖浅到前面一条街,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
肖浅拉开后座的门,上了车,肖国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没收到我的信息?”肖国良一手挂挡,另一手转方向盘倒车。
“收到了。”
肖国良没有继续问,彼此都心照不宣,两人本就是不欢而散,现在揭过那层不愉快,露出来的只是表面的平静而已。
两人沉默着一直回了姑姑家,显然肖国良提前来过这里,两人对于他的出现都没有感到意外。
“哥,你接上小浅了。”姑姑在厨房里忙活,擦了手出来接过肖国良手里的一堆礼盒。
“嗯。”
肖浅进门就直接进了卧室,关上门,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家里的低气压不止来自肖浅,也同样来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赵峰。
肖国良洗完手主动跟赵峰打了个招呼,赵峰斜睨了他一眼,下巴一抬指指另一边的沙发:“坐那儿吧,喝点茶?”
“不喝了,”肖国良摇摇头,“我给你们拿了罐大红袍,朋友之前去福建给带的。”
赵峰轻轻呵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谢谢了。”
肖国良没有理他,等饭做好,一圈人围着饭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姑姑眼神环视了一圈,主动挑起话头。
“哥,工作还忙吗?”顺手给肖国良夹了一筷子菜。
“还行,”肖国良没有动筷子,“下半年国外有个项目,要出去一年。”
“又出去啊,你这一年到头全世界跑啊。”
“呵,人家能跟你一样么,”赵峰挑了一筷子菜,又抖了两下,油沫溅了一周,“人家可是大教授。”
肖国良皱眉,嫌恶地擦掉手上的油点,看看肖浅,没说话。
肖浅全当跟他没关系,只是低头往嘴里扒拉饭。
姑姑觉得难为情,没有任由赵峰继续说下去,换了个话题。
“那你这次回来待几天?”
“明天就走。”
“我吃完了。”肖浅吃完饭,一个转身又进了屋,反手关上门。
“哎,”赵峰勾着嘴角,一手撑着桌角,另一手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菜,“教的好儿子哟。”
“我也吃饱了,”肖国良放下手里几乎没有动的饭碗,“我去看看他,你们吃。”
肖国良起身,走到肖浅门口,敲门。
“门开着。”肖浅说。
肖浅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一张卷子,直到肖国良坐在自己身后床上,他都没有抬一下头。
“这边生活怎么样?”
“舒坦,高兴,自在。”肖浅一边做题一边说。
肖国良皱眉:“咱们已经一年多没见了,我不是找你来吵架的。”
“我也没想吵,”肖浅说,“有什么话直说,不要客套了。”
肖国良起身,打开他的衣柜,翻了翻,从里面拿出来小提琴:“现在还拉呢。”
肖浅看了一眼,没理。
“跟我回去吧,再给你找个好老师。”
“不回。”
“你非要跟我犟吗?”肖国良站到他旁边,“把你自己毁了有什么好处?”
“你怎么知道我就毁了?”肖浅觉得好笑停笔,抬头仰视着他。
“你也在这上了一年多的学了,这儿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你姑父什么德性你也看得明白,你在这儿能学出什么好来?”
肖浅坐直身子,笔倒过来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点着。
“我觉得挺好。”他直勾勾盯着肖国良。
肖国良也盯着肖浅,沉默良久说:“你觉得这么混着挺好的是吗?”
“混着...”肖浅叹气,笔重重在桌子上摔了一圈,扯了个笑容出来,“对啊,我觉得混着挺舒服,不用每天惺惺作态,装模作样的,想骂人就骂人,想打架就打架,多自在啊。”
“你...!”
肖国良伸手就要打上去,硬生生在半空憋了回去。
肖浅摇摇头,低头准备继续写题,突然想到肖国良刚才说的话。
混着。
得了,那他也别在这儿装样子惹他失望了。
肖国良摔门而去。
门重重磕了一圈,又弹开,肖浅走到门口,把门锁转了一圈,准备关上,听见外面的交谈声。
“哥,你别气,小浅还是孩子,很多事他也爱钻牛角尖。”
“我当时送他来,就是想让他吃点苦,折腾够了就该回去了,结果他现在自甘堕落,不求上进,把我的好心都当做驴肝肺,觉得我害他,把我当敌人,我从小供他吃喝供他上学,哪一点比别人差了,我对他还不够好吗?养了个白眼狼。”
肖浅贴墙站着。
“我去跟小浅说说,你别动不动就生气,他这脾气啊,真是遗传了你的了。”
没过多一会儿,姑姑进来了。
“小浅,忙着呢?”
肖浅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你爸爸要去美国,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沉默。
“你还因为那件事恨他吗?”
肖浅坐起来,看着姑姑:“如果赵峰外面找了女人,你能原谅他吗。”
“这不一样。”
“这有他妈什么不一样!”肖浅蹦着站起来,“对我来说都一样!”
“很多事情并不是人都能掌控的,你爸不是故意要气死你妈妈的,你妈妈那几年身体本身就不好,这是个意外,你不能都怪到他身上,他毕竟是你爸,你得往前看啊,你也有自己的生活。”
是啊,他毕竟是我爸,所以我才会傻乎乎信了他的忏悔,信了他的承诺,然后又亲眼目睹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肖浅不知道她说出来这番话是由于她自身懦弱无争的性格,还是因为这件事是发生在他母亲,一个对于整个肖家来说都是外人的女人身上,所以才能让她这样冷漠地给他讲着大道理。
一阵烦躁从心底堵到心口上,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在他们面前,无辜之人动辄得咎,受施舍的人不知好歹。
他从床头拿了外套:“告诉他不用费心思了,我不走,你们如果也嫌我麻烦,我就搬出去。”
说完他就出了门,走前看到窗台上敞开的钱包里的照片。
已经快十点了,路上没什么车,河尾区街道尽头仅有的两盏路灯也坏了,他踩在泥地上,心跟这月夜一样荒凉。
在马路边走边拦车,半个多小时了只有几辆大货车呼啸驶过,就这么迷迷糊糊又走了一会,到了江飞家。
他犹豫了一下,敲门。
江飞开门看是肖浅,什么也没说让他进了门。
“身上这么凉。”江飞在他后背摸了一把。
“走过来的。”
“走路上瘾啊。”
肖浅没接话,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看。
江飞给他倒了杯热水:“喝了。”
肖浅接过水杯,刚抿了一口手机响了,肖国良。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了。
“去哪了?”
“同学家。”
“就为了不见我?”
沉默。
“过不去了?”肖国良耐着性子继续说,“你妈都走了这么久了,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日子总得向前看啊,是不是?爸爸也总得找个伴吧?”
“伴儿?半年都没过去呢你就找伴儿?你这么饥渴?行,找,你找谁都行,什么猫啊狗啊的我都没意见,就她不行,听见没,就她,只有她,不行,门都没有,你他妈想都别想。”肖浅突然扯着嗓子喊道,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崩溃。
“你别跟我他妈他妈的,”肖国良压低声音吼了一句,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耐心,“我也知道自己不对了,你妈如果还好好活着,爸爸肯定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但现在…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何必这样折磨活着的人?”
肖浅突然笑出声,紧接着眼泪就像决堤一样。
他什么都不想说了,没意义,跟这种人解释一点意义都没有。
江飞走过来,挨着他坐下,递给他抽纸。
肖浅闷闷地对电话那头说:“就这样吧,咱俩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你别给我打电话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肖浅抽了张纸,擤擤鼻子:“真他妈丢人丢到全世界了。”
江飞从茶几底下拿了个橘子上来,在手里捏着,垂着眼问道:“要带你回去?”
“嗯。”肖浅还带着鼻音。
“我爸和那个女人生了个孩子。”肖浅怔了一瞬,突然说道。
“他告诉你的?”
“没有,”肖浅长出了口气,“我走的时候在他钱包里看到的,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飞,你说,我是不是太任性了,”肖浅坐直身子,头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这么好的家庭条件,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浅哥,”江飞侧过身子面对肖浅,“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底线,不许侵犯,不容碰触,这跟对方是谁无关,更跟对方带来什么无关。”
“嗯。”肖浅盯着窗边几束光斑,随着窗外车轮远去的声音逐渐放大,又渐次消失。
“以前我觉得只是一场单纯的父子关系破裂,没什么更深层次的认识,”肖浅轻声说,“可当我看到那张照片,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又一个故事的开端,而我已经从闹剧的主角,逐渐边缘化,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你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怎么会可有可无呢。”江飞眼神勾勒着肖浅的侧脸。
沉默。
“是啊,”肖浅顿了顿,“新的生活。”
江飞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江飞,起身去把橘子皮放在窗下的暖气片上:“幸好你出来的早,开始下雨了。”
“好像停暖气了,没什么热乎气儿了。”江飞伸手在暖气上摸摸。
肖浅冷静了一会,情绪稳定下来,看着窗外,雨越下越大,跟那天去山上烧烤回来路上一样大,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轰鸣声响彻整个城市。
“我小时候挺怕雨天的,尤其这种雷电交加的夜晚,家里就我一个人,”肖浅像是出神一样,喃喃自语,“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喜欢暴雨声,越是猛烈越是狂暴,我越是感觉痛快。”
江飞靠着窗,目光落在肖浅的肩上。
“外面疾风骤雨,我在被窝里,我从这激烈当中感受到了一种近乎于满足的安全感,一种孤独而又温暖的安全感,好像感受到了整个世界。”
“我不喜欢这种天气,晚上会让我睡不着,白天会让我心情更烦躁...”江飞说,“但是,我现在好像明白你说的那种感受了。”
“嗯?”
“现在挺舒服的。”
肖浅愣了一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