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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隐隐(3) ...

  •   体育课上,因为生理期同时到来的菜菜籽、小金和灿灿三个人没有参加班级锻炼,坐在草坪上休息。
      “你第几天?”
      “第二天。”
      “菜菜呢?”
      “我第一天啊。”
      “我第三天,你们来几天哦?”
      “大概就四五天吧。”
      “干吗问这么具体的问题像个变态一样。”
      因为是冬季少有的大晴日,所以三个人背靠背蒜瓣似的靠在一起晒太阳,然后由小金开头,说到了恋爱中的烦恼。
      “反正啊,有时候就是和他讲不到一起去,越讲越生气。”小金咬牙切齿地扯着地上的草,破坏公物。
      “唉。”灿灿叹气,听上去满腹心事触动愁肠的样子。
      “菜菜你呢?”小金拱了拱菜菜籽。
      “我?我还好啊。”
      “你们吵架吗?”
      “没有啊。”
      “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哦?真羡慕。他一定很爱你吧?”
      “你说恋爱为什么会这样叫人难过呢?”灿灿忽然忧郁。
      小金刚想笑她,就听见菜菜籽说,“大概是双方需求大小不一样吧?”
      “是说size不对吗?”小金开玩笑。
      “我的意思是,”菜菜籽说,“比如同样是在恋爱中,对她来说,可能只是偶尔能有人一起散步天气好的时候可以拥抱接吻的程度就足够了,可对你来说,却是想要在她难过的时候抱着她在她吃饭的时候陪着她在她下班一回家就从门后跳出来吓吓她。她可能一个月中有一天看到你就足够了,而你却一天中每个时间都想着她。”
      灿灿沉默了,而小金皱着眉头稍显担心,“喂,死菜,你真的不是给有钱男人当了小三然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菜菜籽用力地朝小金撞了过去,“去死啦!”
      自从在池粤家里留宿过一晚后,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菜菜籽都会到池粤家里过周末。客卧里,多了一只很大的抱枕熊。
      午后,池粤半坐在沙发上用电脑发邮件,菜菜籽在一边看绘本。池粤结束工作,刚合上电脑放在一边,菜菜籽就像只弹涂鱼似的从地毯上跳了上来,把一大本绘本打开,趴在池粤的腿上看。
      池粤笑笑,用手摸着菜菜籽的头发,“我睡会儿,刚电脑看得眼睛有点疼。”
      “好,那我给你念绘本吧,这是讲一只狐狸过冬天的故事。”
      “好。”
      这是一只孤独生活的狐狸......
      这是它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菜菜籽慢慢念了一半,发现池粤已经睡着了,她坐起来,拿来毯子给池粤盖上,然后轻轻地靠在池粤身上,继续一个人看那剩下的一半绘本。
      不知翻了几页。
      还要多久狐狸才可以度过这个冬天。
      她忽然轻声说话了。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能够做到池小姐你说的旅行的心情。我现在,是以移民的心情在和你恋爱啊,是迫切地,想要从我自己这里,住到你那里去。虽然也知道,你这个人闭关锁国许多年......”
      池粤做了个很短的梦,好像即将高考,历史老师带着学生复习重点,再三强调了,闭关锁国这一节。
      北市的温度已到了零下,果然冬天会是渴望拥抱和陪伴的季节,尤其在感冒的时候。
      但今年冬天,哪怕是寝室所有人都中招的季节性流感,菜菜籽也成功躲过。
      “大概是我有暖宝宝吧。”和池粤聊天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寻常一句却把告白和欢喜都藏在了字底。
      寒假足足有三十七天。菜菜籽回家的前一天,是这一年里两个人最后的约会日。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令人感叹的纪念意义,这样想着的菜菜籽,当天把自己打扮得格外可爱漂亮,像个冬日精灵。
      去了蓝色的海洋馆,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白色的大鱼像云朵一样飞过头顶。一天结束的时候,有幸碰上了绚烂的落日,把大半个城市都染红了。两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正经过一道天桥,桥下车辆川流不息,笔直的大道仿佛通向天际。站在桥上,会觉得离落日更近一点。
      走在池粤身边的菜菜籽忽然跑到前面,回过头来说,“我给你弹琴吧!”
      池粤停下,看着她,“又没有琴。”
      “在这里。”
      原来因为夕日斜照的缘故,桥上护栏的阴影被打在路面上,一格一格明暗分明如同黑白琴键。菜菜籽跳了上去,在明暗色之间踩来踩去,嘴里咚咚地唱着,一曲“弹”完,隔着一段被夕色填满的距离,弯腰朝池粤做了个谢幕的动作。
      第二天池粤开车送菜菜籽去机场,菜菜籽排到队伍里等候安检,快到她的时候,她忽然冲了出来,跑过来抱了一边的池粤一下。因为手上还拿着身份证登机牌和刚刚从脖子上摘下来的围巾,所以捏着拳头双臂环绕过她身体的拥抱姿势就显得特别笨拙。
      “我今天爱你,我昨天也爱你。”菜菜籽说。她松开池粤,仰起脸来笑,“这个不算犯规哦!”
      不是永生永世。
      不是一辈子。
      不是到死。
      不是她曾明言禁止的那些所谓绝不可能。
      只是今天,和昨天,也。
      可这么一句有效性48小时的我爱你,却让池粤一整天都没法集中精力,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到半夜,坐了起来。
      她叹着气摇了摇头。
      明明,制定规则的,是自己啊。
      随着新年临近,可以眼见街上行人逐渐变少,CBD的写字楼都空了大半。池粤没有什么团年的安排,除夕前一天还留在公司,秘书也跟着加班,抱着文件汇报着年后的种种行程安排。
      “这之后还有凯壹的王总,想约着和您见一面。”
      “你安排,把22号那天空出来就行。”
      秘书在文件上记下,随口问了句,“那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问完突然意识到这位领导不喜欢别人过多干涉她私事,懊恼地咬了咬唇,“那您忙,我先出去了。”说完赶紧撤了。
      池粤看向一边的日历,那上面,22那天被红笔圈了起来。
      新年的时候,池粤叫了份外卖,在窗前看了会儿烟花,洗了澡很早就躺到床上去了。
      楼上邻居放春晚的声音开得很大。
      池粤翻了几个身,坐起来,拉开抽屉,拿出日记本,躺回床上半坐着,一页一页地看。
      每天的日记只是简短几行。
      加班到八点,回来的路上,看见一对夫妻牵着小孩在慢慢散步。
      小荼打来电话,说怀孕了,她如今和丈夫在东京生活很好。
      阴天,一个人在家里睡午觉,醒来房间里一片漆黑,外面已是傍晚。好像做了很奇怪的梦,但却无法用语言还原出具体的内容。
      有时候也会讨厌自己,但在那些有时候之外,又会觉得讨厌自己的自己,更加讨厌。
      刘医生对我说,冷漠是很稚拙怯懦的自我保护方式。
      买了新的大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并没有觉得很开心。
      奶奶去世了。
      翻阅日记的手一顿,微微愣神后,池粤翻到了下一页。很奇怪的是,一直以来保留着省略人称习惯的自己却在这以后的日记中逐渐出现了人称指代。
      可不是“我”,而是你。
      其实,本来是想叫住你的......但或许是,长期冷漠下霉菌一般滋生出的懒惰吧,终于是什么也没有对你说。
      下班看到城市楼顶很好的落日,其实想拍给你看的,但好像觉得,是多余的幼稚。
      做了噩梦醒来,想和你说,我做噩梦了。但觉得那样,太撒娇了。
      有一点想打电话给你,在很晚很晚的时候。
      今天结束了。你已经平安到家。
      新年快乐。
      你头上那顶红色的鹿角小帽子,很可爱。
      说好22号那天去机场接你。
      日记翻到最后一页,笔迹崭新。字字用力如同自我说服。
      我没有特别特别喜欢你。

      22那天,是北市很多学校的返校日,机场车站,人流拥挤。日出很早,气温比昨天更高。
      池粤买了奶茶,在航站楼等候,一直看着人流出来的方向。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咯咯地笑起来,菜菜籽的行李箱先她一步滑了出来,池粤赶紧扶住,这才转身。
      “吓到你了吗?”菜菜籽问,她脑袋上戴着一顶红色的鹿角帽子。
      “没有。”池粤把奶茶递给她,“暖手的。”
      菜菜籽仰起脸来,“我嘴也很冷。”
      “公众场合,别撒赖。”
      菜菜籽抱着她不撒手,池粤看了看周围,低头在菜菜籽的唇上快速碰了一下。
      菜菜籽像头小猫似的在她怀里蹭了蹭。
      “走啦。”池粤拉起她的手,替她推着行李,找到停车的地方,开车送她回学校。机场高速上风景开阔,天气很好。
      “假期怎么样?”
      “挺好的,”菜菜籽两手捧着奶茶喝,“和小镇的朋友们见了面,一起爬山、打牌、钓鱼、看舞龙舞狮.、给人家婚礼当锣鼓队什么的。”
      “你们是什么老年人活动中心吗?”
      “才不是呢,我们是美少女俱乐部!不过话说回来,哪天来着,我在街上看到了好像池小姐你的人,真的特别像,不过很快就不见了,你有什么孪生姐妹吗?”
      池粤笑笑,不回答。
      菜菜籽打起呵欠来,为赶飞机她起得很早。
      “睡一会儿吧,到你学校还有一段路呢。”
      “不行,我还没看够你呢。”她靠在座椅上,偏着脑袋看着池粤,忽然不再嬉笑吵闹,眼神安静下来。
      等到车子到达音乐学院的校门口,菜菜籽已经睡着了。校门口满是推着行李返校的学生,人来人往,一树白色的玉兰开在路边,像停栖了满树雪羽的鸟。
      池粤松开安全带,没有叫醒菜菜籽,看着熟睡中的她,把头歪向自己的这一边。
      忽然想到也是在很久很久前,在这里,同一个位置,她说,“我想再多坐一会儿。”
      以及那接下来的,被明确讲好的,两个人之间的种种规则。
      醒着的人忽然轻声开口,“你知道吗?我好像......从很久前开始,就违规了。”说完她转过头,去看窗外的云天,把秘密藏进风里。
      于是就没有看到,副驾驶的女孩睫毛轻轻地动了一下,和强忍着的,嘴角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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