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炑泺

12、第 12 章

　　“Glock，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林涵的好奇来得足够晚，但又真的算不上不合时宜。
　　Glock解了安全带，看着还坐在副驾驶座上，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的林涵，脸不变色心不跳地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名片。
　　林涵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有些意外，但很快又了然了。
　　Glock在一家设计公司工作，这家公司林涵没有听说过，不过名字还挺特别的，叫做37.2℃，据说是爱情发酵的温度，不过林涵这个工科生显然并不能很好地理解那个公司创始人的情怀，只是单纯地觉得特别，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Glock自己也并没有深究过。
　　设计师，既满足了林涵之前机动性强的定位，也可以大概解释Glock广泛涉猎的行为，毕竟灵感这种东西或多或少还是还是需要在现实生活中捕捉的，而过分局限于某一区域，显然不利于新想法的产生。
　　不知道十一当时给Glock安排这个身份的时候有没有特意考量过这些。

　　虽然看起来安迟先打破了明暗两个世界的界限，不过他似乎并没有采取什么实质性的措施，最先有所行动的反而是Muffler，也许是因为安迟的现身给他带来了危机感，也或许是觉得时机已经到了，于是他开始引领林涵慢慢走上与此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不同的道路。
　　Muffler确实在和林涵建立合作关系，不过出面的并不是Glock，而是江沅。
　　名义上是因为实验设备升级，希望请林涵帮忙调整一下程序，对一些实验参数的运算和分析过程进行一些改进，实际上其实也差不多，不过个中细节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

　　两方签了合同之后，林涵过段时间就可以直接去实验室上班了，当然如果期间出现问题，对方还是可以随时和公司联系。
　　合作开始的前一天，林涵联系了江沅问实验室的地址，结果被告知对方明天会让人来接他，江沅还非常认真地询问了林涵的住址，好像她真的不知道似的。
　　第二天一早，Glock和林涵一起出了门，就在Glock锁门的时候，一辆奔驰G500开过来停在了林涵面前，江沅降下车窗，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显然也是个非典型实验人员，她笑着跟林涵摆手：“小帅哥，快上车，我带你去实验室。”
　　林涵答应了一声，转头跟Glock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然后有些拘束地打开车门坐在了后座。
　　Glock锁好了门，转身向自己的英菲尼迪QX80走去，中间戒备地看了江沅一眼，江沅微笑着冲他眨了一下左眼，一脸低调的得意，Glock冷着一张脸自己开车走了，林涵同学在规规矩矩地系着安全带，并没有看到这短暂的一幕。

　　实验室建在市郊，也不知道网络跟不跟得上。
　　江沅熟门熟路地把林涵带到操作台前，跟他简单说明了一下机器的运行机制以及目标功能，林涵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了。
　　于是江沅放心地把他一个人扔在了控制室里，让他有事联系助手，然后就潇洒地不见了踪影。
　　林涵简单测试了一下操作台的各项功能，手指开始飞快地在各色按键上操作起来。

　　秋季的天空总是格外高远，云彩也不再聚拢成团，而是不知被谁拉扯成一条条孤零零的、纤细的丝线，若有若无地，在远处的天空上漫无目的地飘零。
　　Glock这几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平时就休息很少的他最近显得格外疲惫，不单单是生理上的，而是从心里溢出的那种无力又无奈的疲惫。
　　他开了很久的车，走过很远的路，来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然后停车，打开车门踩在积了一层落叶的地面上，枯叶碎裂的细碎声响从他的脚底传来，Glock听在耳朵里，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声音透着一点残忍的意味。
　　温冷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投射下来，毫无温度。微微泛白的天空在头顶被划破成无数不规则的碎片。
　　不远处有一个类似废弃厂房的建筑，规模不算大，但在这片不算太茂盛的树林里也绝对称不上小。
　　Glock慢慢向锈蚀的铁门走去，走到近前时却忽然踉跄了一下，他停下来定了定神，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大门本就虚掩着，Glock轻轻一拉，铁门吱呀着敞开，那种金属摩擦的声音剐蹭着Glock的耳膜，让他锋利的眉无意识地向眉心聚拢。
　　Glock有些迟疑地走了进去，这里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空气里满是浮尘，墙壁和地面十分灰暗。
　　Glock摘下了墨镜，慢慢地沿着走廊向里走去，这里的光线其实称得上明亮，但落在Glock眼里，却如同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阴翳覆盖在他的眼球上一般。
　　Glock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前时忽然停下了，他无意识地拢了拢外套，走了进去，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如果没有墙上镶嵌着的那面蒙了尘的单向镜的话。
　　Glock透过模糊的镜面看到对面的密闭的房间，他闭了一下眼，满目血色。

　　“林涵，下班了，我送你回家。”消失了一整天的江沅在下班时间准时出现在林涵的视野里，她倚着门框，眼神慵懒。
　　“哦，好。”林涵的手指飞快地敲打了几下，然后起身关闭了操作台。
　　江沅一只手指转着车钥匙，直起身，向门外侧了侧头：“走吧。”
　　林涵点点头，很乖地跟在江沅身后。
　　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大概因为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的关系，林涵的态度比较正式，并没有像平时对Glock那样喋喋不休，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和江沅还不太熟，没有认清对方的本质的缘故。
　　江沅只是简单的问了他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后来接了个电话，就没有太分心去管林涵。
　　林涵于是安静地坐在后座上浏览着忽然开源了的某游戏的代码。
　　江沅一直把林涵送到楼下，表示自己明天早上会再来接他。
　　林涵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人家，有点局促地表示他自己去也可以的。
　　江沅的嘴角微微挑起一个戏谑的弧度，笑着开口：“怎么去，你发现哪路公交路过那儿了？”
　　林涵有点尴尬地低了头，江沅看着他的样子恶劣地没有继续说话。
　　半晌，林涵有些纠结地抬头：“那，还是麻烦了，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交通问题的。”
　　江沅笑着点点头，抬起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冲他摆了摆：“明天见了。”
　　林涵也抬起手挥了挥，等江沅的车子上了主道才掏出钥匙转身开门。

　　Glock走进单向镜对着的那间屋子里，那里的空气似乎都很沉重，浓重的血腥气似乎过了这么多年都还没有散尽。
　　虽然这里已经被清理得非常干净，但Glock还是能透过平静的表象看到许多年前的场景。
　　那个被曾经的他当作伙伴的人在这里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他的眼睛被布条遮着，手脚被绑缚，身边看不见的地方站着随时会对他施暴的人，他看着他不停地摇头，听到他痛苦的嘶吼声，看着他的体力一点点地流失，看着他的生命力逐渐消耗殆尽。
　　最后布条被解下来时，他看到他的眼神，目光已经涣散，却依旧透出一种让他心寒的痛苦和愤怒。
　　Glock从看到那个眼神起便陷入了最深的梦魇。

　　那个人把录好的声音一遍遍地放给他听：Glock嘶哑着嗓子被逼迫着说出世间最阴狠、绝情的话，那个曾经给予他最大的信任的人撕心裂肺的、难以置信的嘶吼和质问，夹杂着钝器击打血肉的声音，以及那个人恶魔般的低语声：“听到了吗？他是被你逼死的，他那么信任你，但你一遍遍地亲口告诉他‘真相’，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Glock努力地睁大双眼，却好像只能看到那双写满了不甘和怨愤的眸子，他努力的摇头，可那些声音却还是在他的耳边不断回旋，震得他头脑晕眩，他听着自己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些冰冷伤人的话语，听着那个人一遍遍地告诉他他才是罪恶的根本，他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心口，压得他难以呼吸、无法承受。

　　“信任？我可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你，你会变成现在这样还是拜我所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才是害死他的那个人。”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自以为是地揣度我的立场，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吧？”
　　“你凭什么！我哪里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到死都那么恨你呢，你是不是很‘欣慰’啊。”

　　……

　　我……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对不起……都怪我，都是因为我……

　　从那时起，他封闭了自己。
　　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厌恶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在这里终结，但他活了下来。
　　而活着的人，总有更多的事情要承担和背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