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雨回忆录（龙雏）》枫无涯

7、奴婢想搏一搏

　　恰好一日皇帝去看宋卿画时下了雨，小木子跑到毓阑殿时已经浑身湿透了，匆忙道：“快快快！准备好干布和姜汤，陛下摔水坑里了！”
　　毓阑殿瞬间忙活起来，宋卿画淡淡地对着梳妆好的灵雨道：“今天凑巧了，那你就随木公公一起去接陛下吧。陛下淋了雨，得泡个热水澡驱寒才好。”又顿了顿，劝了她最后一句，“你现在还有后悔的余地。”
　　灵雨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郑重道：“奴婢不后悔！”
　　刚好小木子走来，看见这一幕也没说什么，笑着跟宋卿画行了个礼：“娘娘，这边儿都准备好了，您看是......”
　　宋卿画扫了眼灵雨：“就让这丫头跟公公去吧，她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是个伶俐的。”
　　“奴才明白。”小木子带着笑看了眼灵雨，“姑娘，这边跟咱家走吧？”
　　一路上小木子快步走着，灵雨险些跟不上，她不知道小木子看出了什么没有，宫里的太监们都是成了精的。
　　突然小木子的步伐加快，几乎小跑着往前，然后在一个胖太监身前站定：“师父，娘娘说都准备好了，陛下您小心些！”
　　那太监身后人的身份呼之欲出，灵雨快步走上前，低头轻柔道：“陛下，主子特让奴婢来接您，说陛下淋了雨，得立刻让您泡个热水澡驱驱寒呢！”
　　姜士武点了点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阿......阿嚏！你主子有心了。”
　　灵雨又怕皇帝怪罪宋卿画，解释道：“主子身子沉不方便，不然她肯定亲自来接您了，快跟奴婢来吧。”
　　皇帝“嗯”了一声，对聆安吩咐道：“聆安，你回趟养心殿，去给朕取套干净衣裳来。”
　　“哎，奴才这就去！”聆安应了一声，又转头看向灵雨，觉得有些面熟，但宫中的娘娘他能记得，娘娘身边的宫女他就实在记不得了。
　　宁昭仪虽是宫中的老人了，这些年圣宠也渐渐薄弱，若不是这一次有了喜信，怕也就和失宠差不多了，只是无论如何她身边的宫女是得罪不得的。
　　聆安心里想得多，也不过短短一瞬间，带着笑礼貌问灵雨：“那就麻烦这位姑娘，姑娘叫什么？”
　　灵雨也知道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不可能记得她们这些小宫女的名字，恭恭敬敬地回答：“回聆公公，奴婢叫灵雨。”
　　她这么一说，聆安放佛记起来宁昭仪身边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依稀记得以前还是个小姑娘，如今都这么大了。
　　聆安热切道：“对对对，就是灵雨。灵雨啊，你好好伺候着陛下，咱家去去就回来。”
　　灵雨带着笑：“是，奴婢知道了。”
　　奴婢一定伺候好陛下。
　　一炷香后。
　　皇帝在偏殿洗了澡，倒是觉得寒气去了不少，怪舒服的。
　　“聆安！”刚喊完人，他想起来聆安回去养心殿拿衣裳了，于是又喊了一个人，“小木子！进来给朕擦擦背！”
　　等了好一会儿小木子也没进来，皇帝奇怪得很：“......人呢？！小木子！”
　　小木子没等来，倒是进来一个宫女。皇帝认得她是宁昭仪派来接自己的宫女，只听这宫女道：“陛下，小木子公公拿着您换下来的衣裳去洗去了。您的袍子是金线织的，刚才摔了一跤，不知有没有破了。”
　　这宫女当然是灵雨，小木子也是她故意支开的，头一次做这种事情，灵雨紧张得很，感觉自己心都要跳出来。
　　见了皇帝她有些心虚，毕竟自己目的不纯，连头也不敢抬。
　　灵雨听见上头传来皇帝懊恼的声音：“原来是这样，早知道朕就多带一些人来。”
　　毕竟只是来看自己怀孕的小老婆，谁能想到这么倒霉好端端的晴天突然下起了雨，自己还摔了一跤。
　　灵雨小声道：“陛下，让奴婢来帮你擦背吧。”
　　灵雨慢慢地靠近，皇帝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再加上房内弥漫着白色的水汽，他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这小宫女的心跳声。
　　姜士武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灵雨，光着上身两个胳膊搭在浴桶边，点了点头：“那你就来擦吧。”
　　灵雨绕过去，伶俐地擦背：“是，陛下，您向前挨着点儿。”
　　皇帝又问：“你平时也常帮你主子擦背？”
　　灵雨暗骂皇帝话多，长得这么好看没想到是个话痨，面上还是一片恭敬：“回陛下，是的，不过也就是最近才开始。主子以前不喜欢人在旁边伺候着沐浴，最近有了身子，才唤奴婢帮忙。”
　　这话是真的，宋卿画是平民之女，就算进了宫也还是习惯自己沐浴，不让她们伺候着洗，何况前几年她还小，宋卿画也不舍得让她做重活。
　　想到宋卿画，灵雨又低落了几分，在她梳妆时听泉和嬷嬷看着她喝了避子药，可她却没咽下去，等嬷嬷和听泉走了，她就给吐了出来。
　　若是主子知道了......早几年，不用主子动手，已故的穆诚德妃许如诗都要活扒了她的皮。
　　灵雨正走着神就听见皇帝夸赞她：“难怪你动作这么麻利，照顾双身子的人可不容易吧。”
　　灵雨打起精神来，这可不是走神的时候！她嘻嘻笑了一声：“陛下说笑呢，在宫里头可不是什么都得会。要是这个不会那个不会，早就被别的姐妹给抢在前头做了。”
　　哪怕前些年宋卿画看她小不让她做重活，平日里她也是帮帮这个帮帮那个免得主子忘了她，要不然主子那么多伺候的人，哪里还记得她这个小丫头片子呢？
　　“你们宫女也不容易啊，什么活都得抢着干，不然就没法儿在主子前头露脸，是这个意思吧？”皇帝突然感慨，似乎也觉得宫女生活不易。
　　可灵雨只想笑，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只知道让人伺候，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感慨一下下人的命运。她是运气好伺候了好主子，早些年嘉修媛景婕妤还在的时候，瑶华宫和翠微宫不知道抬走了多少宫女太监，那时候怎么没见一个主子出来说他们生活不易。
　　皇帝面前不能什么话都说，将这些话按在心底，灵雨故意笑着带了一丝亲昵：“可不是，陛下您想想，聆大总管可不也是什么都得会干呢？”
　　“说的也是，朕也是用他用的最顺手，才提拔他当了总管。”皇帝深以为然，聆安是从小就陪着他的，当初母后让他挑小太监的时候，他一眼就看中聆安那白胖白胖跟发面馒头一样的身形了。
　　这么一想，看眼前的小宫女更顺眼了些，又听见身后叫灵雨的小丫头带着一丝敬佩道：“聆大总管厉害着呢，不过也是聆总管有福气，陛下您慧眼识珠，才能把他给挑出来不是？”
　　小丫头长得好看嘴也挺甜，还挺会拍马屁。皇帝笑了笑：“你嘴倒甜。那你呢？你主子可有把你给挑出来？”
　　这么一问，灵雨沉默了，当初的确是听泉在一堆小宫女中挑中了她，如今是她毛遂自荐： “嗯，奴婢算是......被挑出来了吧......”
　　皇帝沉默着没有作声，任由灵雨又擦了一会儿背，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把灵雨吓了一跳。
　　“陛......陛下？可有什么不对？”灵雨是真吓死了，还以为皇帝看穿了自己的意图准备问罪，一时之间慌得不知该不该跪下认错。
　　皇帝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面前的宫女不过十四五岁，正是如花般的年纪。手指如青葱细细长长的，还滴着水，身上的衣服也像是新的，长得倒也不错，只是清秀了些，胆子嘛，说大也不大。
　　这宫女到底是不是来给自己洗澡的已经一目了然，皇帝心里轻哼一声，长臂一伸就把灵雨拉下了水。
　　灵雨惊叫：“陛下！”
　　“灵雨......淋雨......灵雨既零。哼，你主子倒是给你取了个好名字。”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灵雨慌里慌张地不知道该不该遮住自己。
　　看样子皇帝已经知道她的目的了......可她也是真听不懂皇帝念叨的东西。
　　这名字可不是主子起的，是嬷嬷非要我改的，当初软磨硬泡的才避免了叫灵巧的命运，谁知道皇上思维发散到哪去了。
　　灵雨暗暗吐槽，面上还是慌张的：“......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朕出生在这宫里，什么没见过？你主子也真是......”皇帝有点骄傲，又有点懊恼，没想到宋卿画居然来这么一出。
　　灵雨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只是出于私心也没有解释：“主子......也是有苦衷。和奴婢们一样，若是不争出头......这日子，该有多难过”。
　　宋卿画虽是九嫔之首，别说皇后了，后宫中还有圣宠不衰的贵妃、生了二皇子的汐妃、还有别的娘娘。如今这宫中妃位以上的多了，九嫔也不值什么钱，何况宋卿画年纪越来越大，在失宠的边缘徘徊着，也就皇帝念在她是老人的份上时不时的来看一眼，内务府的奴才们这才没有短她的份例。
　　只是逛御花园时遇到旁的嫔妃总会有人来刺一句，宋卿画性子软也不搭理她们，可灵雨忍不住总是刺回去。她不过是个宫女，那些娘娘们都是高门大户出身，哪受得了被一个低贱的宫女讽刺，总是整治她，她们占着理，宋卿画也从未为她求过情。
　　“既然你知道......又为何如此？”皇帝有些不解。
　　灵雨看着皇帝英俊的面庞，咬了咬牙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皇帝并不会因为她的话惩戒她：“奴婢......不甘心当个宫女，就这样每天伺候人过这一辈子。......哪怕争不出头，也想搏上一博。”
　　此时此刻，她想起了当年的安诺，不知道安诺那时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哪怕主子已经对她们很好了，可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哪怕知道往后的路是悬崖峭壁也要拼一拼。
　　更何况......灵雨微微红了脸，含羞带怯的：“宫中都说当陛下还是皇子之时就平易近人，温文尔雅，皇上有时来宫中时，奴婢得幸见过几次，当真是雅量非凡，奴婢......奴婢......”
　　她羞的说不出话，皇帝来毓阑殿的时候她也见过他对着宋卿画浓情蜜意，温柔款款的样子，有时候她甚至想，如果被那样对待的人是我多好......只是这个念头一出就把她吓了一跳，瞬间她就想到安诺说过的‘陛下那么英俊，对人那么好，我动心有错吗！’
　　没有错......灵雨想。
　　她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龄，见到姜士武这般英俊又对人温柔的样子，是很容易动心的。
　　姜士武叹了一口气，爱怜地摸摸她的脸，觉得面前这个心气儿高的小姑娘倒是可爱极了：“倒是个有点心性的，做个宫女是可惜了。”
　　跟她主子完全是不一样的性格，也不知道宋氏那个软的没脾气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这么个能说会道的宫女的。
　　灵雨听了这话瞬间被惊喜淹没了，激动的脸上浮现了两团红晕：“陛下......”
　　姜士武笑着捂住她的嘴，一只手臂揽着灵雨的细腰往前一带......
　　偏殿一时之间水声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