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短篇》溶月谈风

17、【燃晚】交错

　　裂魂当真是痛苦极了，但楚晚宁在经受过徒弟施予自己的万般耻辱之后，在感受过自己没护好徒弟的深深自责之后，这般便算不得什么了。以一半地魂护住小墨燃的心脉，却探得有另一层灵力遏制了八苦长恨花的生长，竟是有人帮了自己吗？！但他灵力真的太微弱了，无法探得究竟是谁，又来到熟悉的红莲水榭，叫啸咒专防擅入者，但对自己无用，再把剩下那一半地魂融入楚宗师的魂魄之中，若是这一个尘世发生变故，那一半地魂便会使这个尘世的自己回忆起一切。
　　“对不起，让你承受这么多。”楚晚宁看着伏在桌案上睡着的楚宗师，灵力充沛，名声犹在，但愿这个尘世能一切安好，希望他所准备的一切不要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最后，再去找到自己昔日的师尊，怀罪大师，把香炉托付给他，安排好一切后，再头也不回地回到痛苦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不存在于这个尘世。
　　死生之巅的后山比之往日更加寒冷，拉紧身上的衣衫，楚晚宁脚步踉跄地在雪地上走着，强撑住身体，不让自己晕过去，回到红莲水榭，门外的宫人以担忧的神色望着他，刘公站在屋外，见他来了便迎上来，道：“楚宗师快些进去吧，陛下刚回来找不着你，这会儿又生气了呢。”
　　“好。”楚晚宁轻轻推开门，屋内温暖一片，只是屋中站着的帝君，神色冷若寒霜。
　　“师尊可真叫徒弟好找，”踏仙君说着，把楚晚宁拉到身边，用力圈进自己怀中，“大雪天的，师尊为何总是跑出去？”
　　被箍得太紧，楚晚宁难受地咳出声，待踏仙君终于放开他时，只见他嘴角溢出血丝，再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楚晚宁！”踏仙君及时地搂住了楚晚宁，不让他磕碰到，“快醒醒！刘公，快传医官！”

　　“楚妃娘娘在雪地里待了太久，寒气入体，只消服下药，休息几日便能康复。”年老的医官代表众医官说道。
　　“那咳血之症又是怎么回事？”踏仙君问道。
　　“回陛下，微臣探得娘娘身体积弱多年，这咳血之症怕是经年劳神导致的，若要进行进一步的诊断，怕是得等娘娘醒过来，臣等才好做进一步的打算。”医官缓缓地说道。
　　“开药去吧。”踏仙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众医官这才不疾不徐地退到了屋外。
　　药很快就熬好端了上来，药汁浓缩成小小一碗，往外冒着丝丝热气，拿起一旁的小匙，舀起药汁吹了吹，这才往楚晚宁口中送去，奈何那人的嘴死死闭着，竟是不肯打开半毫，这药想必是极苦的，踏仙君怎会不知道楚晚宁的性子，这人自被自己囚禁以来，便常常生病，风寒高热，药都是自己喂进去的，于是踏仙君又舀起一口药汁。
　　“来，喝糖水。”不出意料地，仍旧昏迷的人放开了牙关，踏仙君眼疾手快地把药汁送进去，那人知道自己被骗，又合上了嘴。
　　“哈哈，”踏仙君见自己成功就笑出声，又舀起一口，说道：“这次不骗你，真的是甜的。”
　　果不其然，那人又上当了，而药汁也快喂完了，还剩下一口，踏仙君干脆含在嘴里，俯身咬上对方的唇，渡了过去。
　　喂好药，掖上被角，或许是昏迷中的楚晚宁比之清醒少了许多抗拒，踏仙君温柔下来，也只有这时候，他才得以安静地端详楚晚宁的脸。眼睛阖上，敛去锋芒，连带着纤长的眉毛、秀美的鼻梁，还有那每每令踏仙君在情事深处时流连忘返的嘴唇，变得愈发柔和，踏仙君突然发现，楚晚宁真美，摇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年少的自己又怎会喜欢他？这可是自己最恨的人啊。
　　“师尊，你可要早点醒来啊，弟子还有一事想不明白呢？”
　　尽管踏仙君每天雷打不动地给楚晚宁喂药，也尽量不让人来打扰，但三天过去了，仍不见人醒过来，踏仙君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每天在楚晚宁旁边捡着难听的话说，什么“生病是装的”“就想博同情”“到底在不在乎我”“把薛蒙抓来看你醒不醒”等等，奈何睡着的人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更别说回应了，踏仙君只得又召来医官看诊，只是一个个医官看过去，都检查不出楚晚宁有什么毛病，按理说服了药这会儿没恢复完全也该醒来了，只建议道好生养着，待病人休息够了，自会醒过来，踏仙君听到这话又想发怒，但看了看楚晚宁那安静怡人的睡颜，又把火气压下了。
　　想起上次在另一个尘世看见的事，他还没好好调查，于是踏仙君让刘公守好红莲水榭，便动身去了另外一个尘世，只是这一次的时空生死门之后，天光暗淡，哀嚎遍野，九重高台之上，一白衣翩跹的身影正给身前的结界输送着灵力，正是鬼界天裂之时！只是与楚晚宁一同修补结界的，不是师昧，而是这个尘世的自己！
　　踏仙君看着乱作一团的修真界众人，又看向空中修补结界的师徒二人，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曾经师昧修补结界，死去了，那这一次会不会有人死？又会是谁？
　　随着结界裂缝越来越小，鬼魅们更加狂躁，它们似乎看出墨燃的实力更弱，汇集力量给墨燃来了个当胸一击，竟与师昧当年一模一样！墨燃很快跌落下来，而楚晚宁还在修补着结界，目睹一切的踏仙君不由得一哂，果真是楚晚宁，只有他才做得出舍徒弟为天下的事来，地上的修士很多，鬼魅也多，但他并不想做些什么，只是藏好自己，暗中观察着这一切。

　　楚晚宁修补好结界后缓缓落地，给躺在地上的墨燃设下一个保护结界后，转身离去，前方等待他的，是未来得及逃回鬼界的鬼魅，甫一到达，厮杀便始，踏仙君看楚晚宁还来得及给墨燃设结界，以为他能轻松应付，岂知，他回来后，脸色比之先前更加苍白，脚步也变得虚浮，隐隐有跌倒趋势，但楚晚宁仍是小心翼翼地把墨燃扶起来，边给他输送着灵力，边带他离开。
　　踏仙君跟着两个人走了许久，发觉楚晚宁竟是连御剑之术都不会吗？即便他不刻意隐藏自己，楚晚宁都没发现跟着的他，楚晚宁这是怎么了？这一切好像都不对劲！
　　前方的人走着走着，突然“扑通”一声朝地摔去，踏仙君急得想把他扶起来，却见楚晚宁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这时候他们刚刚走到死生之巅的山门脚下，再走完这三千多级长阶就安全了，以踏仙君的能耐，上个山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楚晚宁早已力竭，他把昏迷的墨燃背在身上，一步一步地踏上了台阶，纵是踏仙君再迟钝，他也知道这不妥，长途跋涉、灵力散尽，这是要累死楚晚宁自己，楚晚宁这是疯了吗？！他不自觉地想去扶一扶，却发现根本触碰不到对方，只能干看着楚晚宁无力地倒在阶上，连带着墨燃，但他很快便翻了个身把墨燃背在身上，以手抓地，继续向上爬去。爬着爬着，手指皲裂，石阶上留下淡淡的血痕，但楚晚宁仍不怕痛似的，又爬了许久。
　　墨燃你他妈快醒过来！踏仙君在心中怒吼着。再这样下去，楚晚宁会死的，他简直要疯了，无措、绝望，这些感觉原本不会存在于他身上，但此时，踏仙君非常害怕楚晚宁死去，即便这个楚晚宁不是原本尘世的那一个，即便踏仙君不会在乎区区一条人命……他把楚晚宁当作什么呢？师尊？师徒关系早已决裂。还是那可笑的楚妃？楚晚宁这么傲气的一个人，怎么会承认。若是，楚晚宁死了，他该怎么办？踏仙君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么多年的纠缠，他已经习惯了楚晚宁，他，他要怎么做才能救下眼前的这个？！
　　奈何踏仙君唤醒不了什么，阻止不了什么，帮助不了什么，他看着楚晚宁越爬越慢，越爬越无力，才感到无可掌控的惊慌，但又如何？
　　山门终于到了，漫天飞扬的雪花给远处绿叶落尽的树梢覆上一层白色，给楚晚宁的乌发结上一层冰霜，给楚晚宁染血的白衣染上浸染的红。墨燃仍然昏迷不醒，但生命迹象仍在，若是立刻救治，定会很快便恢复，但楚晚宁，脸色离康健去之千里，双唇镀上青白，原本清明的、有神的双目，渐渐地暗淡下去，踏仙君厮杀战场多年，他知道，楚晚宁这是要支撑不下去了，他硬是把稀薄的灵力留给了墨燃，又带着墨燃走过尸体横陈的荒野，走尽死生之巅的长阶，不！楚晚宁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他眼前，不能在他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死去。
　　来不及了，楚晚宁把墨燃安置好，迎向了他此生的结局。
　　死寂。
　　踏仙君似乎看到原本尘世的楚晚宁，经受他整日的折磨后再也不能够提起一口气，再睁不开眼了。他终于可以抱起楚晚宁了，可是有什么用呢？楚晚宁已经死了。
　　楚晚宁真是傻啊，墨燃早被那魔物侵蚀，楚晚宁何必救他？对了，楚晚宁肯定不知道。踏仙君自己也不知道，这一个尘世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有一部分与自己的尘世相符。
　　怀中的身体再无一丝热度，再输入灵力也是无用了，只盼死生之巅的人能早些发现他们，楚晚宁那么怕冷，会多难受啊。可能是看到一个强大的人有一天死去而无法接受事实，踏仙君的内心柔软下来，自己那个尘世的楚晚宁，尚在病中，他不会死的，自己要对他好一点，踏仙君想着，没注意到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他又回到了巫山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