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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   Chapter 04

      入夏的风,吹的是杜鹃花香。
      宽窄巷道,斜阳金粉,门户对立,几个佝偻老妪时不时往巷子里面泼水。

      路边的石板凹下去一点,积水映照着远处血橙色的惨淡天穹。

      鞋子踩过,积水四溅。

      日光透过屋檐,拉长了两道人影。
      一高一矮,一前一后,乍一看像是永远不会有交集。

      “端端...”
      后面的小女孩明显有些吃力,跟不上前面长腿阔步的男孩。

      她身后背着一个大书包,身前怀里也抱着一个,笨重地在奔跑。
      叫声伴随着奔跑而发出的喘息,低得几乎快被脚步声淹没。

      前边的男孩听见了那声软惨的叫声,他皱起眉,兀地停下脚步。
      侧过身,他说:
      “桑渴。”
      “你养的那条死狗也叫端端。”
      “不许再这样叫我。”

      桑渴喘了口气,茫然看向他,回过味后小声辩解道:“端端不是死狗。”
      她鲜少有过这般抗拒执拗的语气。

      男孩子一哂,觉得有趣:
      “?”
      “它迟早是条死狗。”

      桑渴突然就站着不动了,目光慢慢慢慢,一点点染上惶恐,仿佛他这句话说完,下一秒那条狗真就会死一样。

      裴行端望见她宛若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像是一块小木头,嘴角的弧度愈加放肆。
      他首先很好奇为什么会有她这么白痴的物种,但又莫名觉得她这个反应很有趣。

      紧接着他伸出手,透过指缝看见桑渴一张巴掌大的脸,呆呆的眉眼。
      整个人纤瘦见骨。
      一点儿都不漂亮,身上经常还带着伤。

      哪里像个小姑娘。
      分明就是个野丫头。

      桑渴怀里抱着他那只巨大的书包,她像是早已熟悉了裴行端这些肢体动作,轻松就能读懂他的念头。

      虽然心里还漾着点惧色,情不自禁幻想出端端老死的情形,但她仍乖巧地一点一点挪到裴行端跟前去。

      每次只有他站立不动,主动停下来等她的时候,她才能追上他。

      裴行端居高临下,笑着摸了摸桑渴的后耳根。

      她耳根处滑嫩嫩的,浑身上下似乎就只有这块地方有点肉,摸起来还算手感好。

      桑渴先是觉得痒,后来乖乖任他触碰。
      像是摸小狗一样。

      男孩子的嗓音透过灿金色的日光针芒,杜鹃花香。
      他在笑又好像没在笑,
      “桑渴。”
      “我怎么觉得。”
      “你在,咒我呢啊?”

      *

      这几年升温快,杜鹃花的长势并不好,才二十来度就休眠枯败了大半。

      学校门口人来人往,刚入夏的风,吹的是少女身上清清爽爽的沐浴乳.香。

      桑渴的手指还根根分明地揪在裴行端洁白的衬衣衣摆上,这一刻,她的眼睛像是钉在了许慧的身上,怔怔的,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褪去。

      许慧踩着小碎步,靠得愈近那股沐浴乳的香气就愈浓。
      确认是他后,“裴行端,这么巧。”她笑着打招呼。
      嗓音细细柔柔的,熟稔又动听,仿佛能柔皱一池春水。

      桑渴察觉到裴行端吸烟的动作蓦地停了,懒懒抬起头。

      他似乎心情还算不错,看了许慧一眼,接着直起腰,主动凑近桑渴的耳朵,“桑渴。”他叫。
      “松开我。”
      他要她松开拽着的衣摆。

      可是桑渴不动,依旧执拗地拽着他,一根筋似的。
      裴行端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松,开,我。”
      “桑渴。”

      放在以往,他好像从未这么耐心温柔过。

      警告她多次不准再叫他端端,桑渴听过一段时间的话,后来还是无意识地叫,最后被他凶得狠了,干脆什么都不叫了。
      什么,都不叫。

      这一天下来,她算是触了数次逆鳞,但是这一回他破天荒的居然并没有生气。

      桑渴不愿意深究他今天的反常,更不愿意将这股反常跟不远处的女孩挂上钩。

      她不依,仍抱有一点天真执拗的幻想,五指的力道加大。
      红着眼,软着声:
      “端端。”
      “我耳朵疼。”
      她没说假话,她觉得自己快聋了。

      下一秒——
      她的手直接被无情的挣脱开。
      “?”
      “桑渴。”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裴行端明显已经没什么耐心,刚才脸上的浅淡怡容也悉数褪去,他越过桑渴直接看向许慧,有点不耐烦,将烟在身后的石墩上掐了,“有事?”

      裴行端如果是头狼,这会指定已经炸毛了。

      他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许慧有点懵,明明刚才在教室门口,还有不久前,他还不是这样,脸一下子就变了,太快也没个征兆。

      这又让许慧又不得不注意到裴行端身侧的桑渴。
      小姑娘,低着头,套着笨拙的长袖校服,校服的袖口有些宽大,胳膊抬起轻而易举就能坠落,上面依稀还有几道红痕子,角度问题,看不清楚脸。

      许慧他爸一年前被调到隆城税务局工作,一年前她也跟着搬过来,这里的年轻人她基本上都还没怎么认全。

      场面有点变味,杨培东打哈哈地挠了挠头,想上去将桑渴拉走。
      这姑奶奶实在太不会看气氛了。

      不过许慧到底是大官家的子女,懵了十来秒左右,又大方地笑开,她走近裴行端一些顺便又悄然打量着桑渴,开口一番话给了台阶也表明了来意:“裴行端,街东头新开了一家汤圆馆,今天谢谢你帮我解围,我想请你吃个饭。”

      一段话,一字不落,悉数落到桑渴的耳朵里。

      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就连请吃饭的东西都与众不同。
      芝麻馅的汤圆,那是裴行端最喜欢的甜点。

      说话一点也不局促,大大方方的。
      只是,解围?

      桑渴慢慢抬起头,裴行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后去了。
      他站在许慧的身前,佝偻着脊背,懒懒痞痞的,似乎在很认真听她说话。

      许慧背着书包,马尾辫高高扎着。
      桑渴的视线突然就跟她碰上。

      桑渴眼底没有心虚,也没有迅速移开,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许慧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只是这个女孩子,好瘦弱。
      这是许慧望见桑渴后,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场面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僵。

      杨培东眼瞅着裴行端一会指定会跟许慧下馆子,去吃什么汤圆,暗戳戳想将桑渴拽走。
      “姑奶奶,走了走了。”他凑到桑渴跟前,小声说。

      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桑渴抹了一把眼睛,也不管疼不疼,真就下意识朝杨培东那边靠过去了。

      不料没走两步,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桑渴惊得回头,只见裴行端一张冷淡阴沉,透着厉色的脸,似乎还透着隐隐约约就要动手的冲动。

      “?”
      “桑渴。”
      “要去哪?”
      不止是动作,语气也同样透着蛮横。

      桑渴微微挣动手臂,有点害怕他散发出来不正经的悍色,小声说:“回家...”

      “我让你走了?”
      裴行端呛声,他睨了一眼杨培东,再看向桑渴。

      氛围一时间变得更加怪异了。

      杨培东摸摸鼻子,打趣地说:裴哥,散了散了。

      但是裴行端好像并没有要顺着他给的台阶下的意思,杨培东哑然,噤声不再开口。

      桑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望见许慧还站在原地,她唇瓣微张,想表达地更清楚些,“我回家去。”
      声音很小,透着讨好。

      “我在问你,我让你走了?”裴行端的声调陡然扬了五六个度。

      桑渴的手臂被他拽得疼了,下意识摇头:“没,没有!”

      “那你刚才要做什么?”
      “?桑渴。”
      “你玩儿我呢。”

      他吐字沉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桑渴瑟缩了一下。
      察觉到她的抗拒,裴行端越发地眯起了眼。

      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征兆的,裴行端冷着脸二话没说直接将桑渴给拽跑了。

      事故转折来得太快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只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许慧是最懵的一个,等到反应过来,桑渴已经被他给拽到路的那头去了。

      女孩子跌跌撞撞的,明显就是被强迫还透着点被惩罚的意思。
      而杨培东和其他几个表情不一,咂嘴摇头,似乎有些见怪不怪。

      许慧想跟他们搭话,都被打了岔,他们没胆子招惹裴行端有兴趣的女人。

      当然,桑渴除外。

      心照不宣的东西,因为裴行端,绝对不会对桑渴有兴趣。
      绝对。

      *

      桑渴膝盖还疼着,肿的老高,但裴行端丝毫不顾身后挣扎的力度,一路将她拽进一家老面馆。

      片刻后——
      “吃。”

      裴行端双手在胸前交叠,翘着二郎腿,一只脚抵在桌沿,眉眼寡淡利索。

      桑渴面前摆着一大碗猪油拌面,刚端上来的,里面的油水很多,腻到发腥,发亮。

      桑渴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想吐,她小声叫:“端端。”
      “可以不吃吗?”
      “我耳朵疼。”
      就快聋了。

      “吃。”
      仍是不容置喙的语气,裴行端眼皮抬也不抬,就一个字,吃。
      “吃不完你试试。”他强行施压。

      下一秒,‘咔哒’,是打火机按下的声音,一簇火苗升腾起,再来便是烟卷燃烧的细微兹拉声。

      打火机用完后被他掼在桌面,又是一声闷响,没一会儿烟雾便将他整张脸缠绕。

      桑渴只顾着看他,她的右耳里似乎只剩下泉水滚动的浪潮声了。
      然而裴行端并不管她,只兀自点燃一根烟。

      桑渴看着面条,里面依稀还有未拌开的油皮,她觉得一口下去,她会死。

      看向他,想好好跟他商量:
      “端端。”
      “我耳朵疼。”
      “我...”可以不吃吗?

      话只说了一半,裴行端便直接将她的话头打断,语调平缓不甚起伏,但分明透着凶劲,一张脸烟雾缭绕的逼近她。
      “桑渴。”
      “我说最后一遍。”
      “吃不完你试试。”

      “还有,以后你再叫我那条死狗的名字,直接给我滚蛋。”

      *

      桑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吞咽拌面的。

      这种事其实以前也有过,经常。

      走在回家的路上,好端端的突然就将她拽进某某餐厅。
      点了一桌的东西,非要看着她吃,必须要全部吃干净了,吃到他满意了,才准她走。

      无奈桑渴的胃跟小鸟胃一样,每次都能从傍晚吃到日落月升,回到家,还得挨桑保国一顿小批。

      今天不知道他又哪根筋搭错了,不过好在只有一碗面。

      桑渴咽了三口,足足三大口,但碗里东西一眼看过去基本上没少。
      她真的吃不进去了。

      话到嘴边的端端被她生生掐在喉管里。

      嘴里还有嚼了咽不下去的面条,看向他含糊不停地说:“对不起。”
      要是自己能听话一点,不再叫他端端,永远都不叫,他也不会这样生气。

      她不想滚蛋但她真的吃不下去。
      她要吐出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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