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一梦三笙

21、（21）

　　阮绵绵呆在榆城的这段时间里面，严凛对她的关注却一点都没有落下。阮绵绵在榆城的几乎所有的事情和动向，他都知道。
　　而和阮绵绵捆绑在一起的人，他自然也不陌生。
　　他像熟悉阮绵绵一样，熟悉这个叫陆致的男人。

　　不过在陆致的眼里，严凛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不，比陌生人还要更糟糕一些。
　　他是几秒钟之前，刚刚还和阮绵绵拥抱的男人。
　　即使隔得很远，陆致还是能够感觉到那男人周身散发出来的与众不同的强大的气场。可是在抱着阮绵绵的时候，他又完全收敛起了那种气度，变得温柔和缱绻起来。
　　作为一个男人，陆致太了解这样的对比意味着什么了。

　　他原本以为阮绵绵之所以对自己要和别人结婚的事情这么的淡定，是因为早就计划好了要找齐修桓或是江弋当下家。
　　这么看来，阮绵绵似乎是有更好的选择。
　　陆致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无名之火。

　　他竟然不知道阮绵绵有这么大的能耐，同时把好几个男人捏在了手心里！
　　他呢，他是不是也是阮绵绵众多备胎当中的一个？
　　那些喜欢的什么的话，是不是也对其他男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又或者……
　　那些大部分时候，他没有来找她的晚上，她的身边其实也有别的男人在陪着的吧。所以她才会表现得对自己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来，因为她根本就还有其他的人选！
　　陆致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头。

　　两个男人沉默着对峙了一会。
　　流淌在两个人之中的夜色沉重得像是一团墨。

　　几分钟之后，严凛转过身，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从陆致的身旁驶过的时候，严凛放下了车窗，他的唇角向上勾起，露出了一个在陆致看来挑衅意味十足的笑容来。

　　车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陆致抬起头，阮绵绵的房间的灯光亮起。
　　不久之后，灯光又熄灭了。
　　她应该是睡觉了。

　　他今晚没喝酒，所以脑子很清醒。
　　而更糟糕的是，因为太清醒了，所以他没有任何理由或者是冲动再像昨天晚上一样冲上去找阮绵绵。
　　陆致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无处可去无人可说的困境里。

　　第二天一早，阮绵绵难得起早，准备去和严凛吃早饭，结果刚一打开门，就碰见了急冲冲赶来的碧嘉。
　　碧嘉手里提着包子豆浆等早点，看到阮绵绵开门，还吃一惊：“我还怕你睡着，刚准备给你电话喊你开门了。我们也太心有灵犀了吧。”
　　阮绵绵看着她手里提了两大包的早点，头疼：“大姐，你怎么跟打了鸡血一样啊？”
　　“废话，昨晚上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我可不得一早来跟你分享么。我说昨晚要来，你偏不让，害我憋了一晚上，差点给我憋出病来。”碧嘉的头上熊熊燃烧着八卦之火，直接就拨开门口傻站着的阮绵绵，自顾自就冲了进去。

　　阮绵绵一想，碧嘉这么一来，她正好就可以躲开和严凛的早餐了，于是赶紧拿出手机给严凛发消息，说碧嘉来了，自己要和她吃早饭。
　　碧嘉已经把早餐在桌上放好，非常反客为主地招呼阮绵绵：“过来，吃早餐了。”
　　阮绵绵挪到桌子边上坐下来：“怎么了？”

　　碧嘉把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又说了一遍。
　　最后，她感慨说：“怪不得曹雪芹写‘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度尽’呢，赵月荷怎么说也是榆城乃至全国都有名的女企业家呢。说被人带走就被带走了。我听说绿熙能源的上市多半也是要黄了。”
　　“也没那么夸张吧。只是调查，又不是倒闭了。”
　　“那也没什么区别吧。你想啊，赵月荷是从自己儿子的订婚典礼上被人带走的，这件事肯定昨晚上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不管调查结果出来，赵月荷是清白的还是真的干了什么坏事儿，以后想再抬头估计就不容易了。”
　　阮绵绵问：“那他呢？”
　　“谁？”碧嘉开始都没反应过来阮绵绵说的是谁，“你说陆致啊，我感觉他还挺淡定的，站在边上看着他妈被人带走。倒是苏唯蔓，看起来挺着急的，看来是已经把自己当成陆家人了啊。不过也是，这种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就是不知道这么一来，苏唯蔓她家里会不会主动要求取消这门婚事？”
　　阮绵绵低着头吃小笼包，没说话。
　　碧嘉想了想，问：“哎，绵绵，要是他们的婚事取消，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苏小姐，也会有别人的。”
　　“这倒也是。我就是怕你又有了什么非分之想。”
　　“不会了。”阮绵绵把最后一个小笼包蘸了醋放进嘴吧里，说话声音都含糊，“苏小姐不会取消婚事，陆致也不会。”
　　“为什么？”

　　阮绵绵解释不清楚。
　　不过只是有这样一种直觉。

　　但是阮绵绵的直觉是对的。
　　在了解完赵月荷的事情之后，陆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别的选择了。
　　非法竞争使用了一些不好的手段来吞并小企业，这些算不上什么大的罪名，稍微花点钱疏通下人脉，这个罪名就可以小而化无。但是伪造交易记录这一项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为了能够让绿熙能源在上市前的账目看起来好看，赵月荷伪造了第一季度将近10个亿的交易记录。
　　消息若是传出去的话，不但绿熙能源的上市泡水，赵月荷自己也会面临着股东和投资公司的起诉，天价赔偿除外，怕是可能还要因为欺诈坐牢。

　　陆致一页页翻看着赵月荷公司的账目，眉头也越皱越紧。
　　他读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创业，他的事业和赵月荷的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赵月荷曾经也旁敲侧击让他将两边的公司业务合并，但是被陆致拒绝了。陆致也很少过分赵月荷公司的事情。
　　这会看到账单，陆致才明白为什么赵月荷一定要让自己和苏唯蔓结婚，以及为什么要那么着急把绿熙上市了。

　　因为赵月荷的公司账目上，能够挪动的资金已经没有多少了。

　　任淮在一边看他的脸色很差，小心地问：“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岂止是不好，几乎是已经到了倒闭破产的边缘了。
　　陆致没想到赵月荷管理的那么多公司和产业，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名存实亡的地步了。不断拓宽，却几乎一直处于亏损的状态。
　　陆致抬起头问：“我们公司账目上能立刻挪用的资金大概有多少？”
　　“能全部调出来的，不到2个亿。”任淮立刻就明白陆致的意思了，“陆总，这笔钱也填补上赵总账目上的问题啊，何况我们自己日常也需要资金流动备用啊。”
　　陆致没说话。
　　任淮知道他这么问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定了决心的了，任淮忍不住又说：“恕我直言啊陆总，咱们公司和您母亲的公司一直都是各自为政，牵扯很少。这个时候用我们的钱来填赵总的帐，怕是会牵连到我们，投资者们也会想当然地觉得我们的帐会不会也有问题。”
　　陆致从桌子后站起来：“你去准备下吧，能调多少是多少。”
　　“陆总……”
　　“我可以不管我妈，但是我不能不管她的公司，”陆致说，“那是我爸爸的心血。”
　　任淮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出了办公室。

　　陆致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榆城的景色，而他的脚下，就是蜿蜒流淌过的榆江。

　　有人敲门。
　　陆致以为是任淮去而复返，揉揉眉心：“进。”

　　进来的人不是任淮，是苏唯蔓。

　　从昨天订婚仪式上离开之后，陆致就没和苏唯蔓沟通过。中间她打过电话来，但是陆致没太多心思接，全部都掐掉了。
　　陆致说：“你怎么来了？”
　　苏唯蔓柔声说：“担心你。你还好吧？”
　　陆致的声音有些冷：“还行。”
　　苏唯蔓走到他身边：“我从我爸爸那得到了一些消息，知道伯母的状况不是很好，你现在一定很不好受。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怎么，你爸爸没有让你和我保持距离吗？”

　　苏唯蔓脸色一僵，立刻又笑着说：“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已经订过婚了，已经是一家人了，这个时候，我爸爸不会说那样的话的。”
　　陆致笑了下，似是看穿一切，但是并没有揭穿的兴趣，转过身去：“我觉得我们的婚约还是取消的好。”
　　“为什么？”
　　“我妈的事情，迟早会被揭露出去的。到时候你们家的公司也必然受到影响。”
　　“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的。”

　　陆致说：“是我，是我想取消了。”
　　苏唯蔓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为什么？”
　　“之前觉得无所谓，”停顿一下之后，陆致说，“现在发现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无所谓。”
　　“是结婚这件事对你来说无所谓，还是阮绵绵？”
　　“有些事，不需要我说得太清楚。”
　　苏唯蔓很快镇定下来：“陆致，我不会放弃和你结婚这件事的。”
　　陆致的眼角上挑：“哦？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我以为你不过也是屈服于父母的安排罢了。”
　　“不是，是我求着我爸爸去安排的。”

　　陆致侧过脸看着苏唯蔓。
　　好看，精致的脸，画着完整的妆。
　　他想到阮绵绵，那个人除了会半夜在脸上抹火山泥意图吓死自己以外，绝对不会往自己的脸上涂半点多余的东西。
　　她和苏唯蔓太不一样了。
　　苏唯蔓像是橱窗里的昂贵的手工定制的娃娃，从上到下，就连眼睫毛都是闪着金光的。
　　而阮绵绵呢？
　　她大概就是随便用破布裹着的一个小玩意儿，处处都是棱角，硌得很。

　　陆致说：“趁着我妈的事情，取消我们的婚姻，是一个正好的时机。你也不想弄得太难看是不是”
　　苏唯蔓不断起伏的胸口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不过一个优秀的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是试得她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和优雅：“陆致，现在这个时候，只有我可以帮你。”
　　陆致看着她。
　　苏唯蔓被他的目光注视着有点慌，又说了一次：“伯母资金的缺口，我可以让我爸爸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