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一梦三笙

13、（13）

　　她窈窕离开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扎眼。
　　陆致眯起了眼睛。
　　苏唯蔓忽然说：“刚才有记者说想给咱们拍张照……”
　　说完她自己又有些忐忑，因为陆致非常反感和媒体搭上关系的事情，也非常厌恶抛头露面。上次她自作主张把两个人要订婚的消息透露给媒体，他不悦了好几天。
　　两个人虽然已经要结婚，但是她总归心里是没什么底。陆致这个人实在是藏得太深，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似乎离他很近，可是他一个眼神，却又总是能叫自己无端端生了不敢靠近的怯意。而他对着自己的时候，又非常温和耐心，更叫她不能捉摸。
　　没想到这次陆致竟然很爽快就答应了：“那去吧。”
　　苏唯蔓露出惊喜的笑容来：“好，那我现在就喊经纪人去安排一下。”

　　这种应酬的场合，阮绵绵实在不擅长，不过好在有江弋，替她挡下许多没营养的客套和寒暄。
　　来酒会的也有不少圈子里年轻的渴望冒头的小演员，这个时候自然是要把握机会讨好江大少爷。等阮绵绵上了洗手间出来一看，江弋的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女孩子了。
　　阮绵绵笑笑，没再走上前，转过身，走到了会场外面的露台。

　　这会天气里已经有了微微的凉意。
　　阮绵绵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露台外面，就是这整个城市的绚烂的灯火，车水马龙，这个世界都亮如白昼。
　　阮绵绵有一些恍惚，一时之间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她回过头看去，原本冷清的露台上忽然多了不少人，人群簇拥在中间的是陆致和苏唯蔓。
　　她坐的位置比较偏，有被一簇茂盛的绿植挡住了，因而没有人注意到她在这里。
　　一个手持相机摄影师模样的人说：“这里视野不错，我们就在这里拍吧。”
　　苏唯蔓说：“正好可以把夜景拍进去。”
　　陆致也没有表示异议，就由着苏唯蔓把自己拉到了露台外面的栏杆边站好。苏唯蔓小鸟依人地挨着他的身边，手挽着他的手臂。
　　摄影师不停地指导“哎，两个人靠近一些”“来点目光交会”“哎，就是这样，感觉很好，继续保持”。
　　阮绵绵躲在一边，看到陆致的眉头不可察觉地微皱了下。
　　她像是一出滑稽剧的观众，目睹这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却还得为别人的人生祝贺。
　　摄影师又说：“好，那我们换个姿势好吧，现在你们正对着外面，陆先生从后面抱着苏小姐，可以吗？”

　　真是膈应。
　　阮绵绵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弄出点动静来，搞点破坏什么的。
　　要不把面前的这盆看起来很大的盆栽弄倒？
　　想着这家酒店的档次和规模，她心里作罢，别到时候破坏不了，自己还得往里面赔钱，那就真的得不偿失。

　　正想着，陆致倒开口了：“已经拍了几张了，够用就行了。就这样吧。”
　　一时之间，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几分尴尬地看着他，摄影师也为难地看向苏唯蔓。
　　苏唯蔓笑着说：“我也觉得，差不多拍两张就行了。后期可得把我们修好看点。”
　　摄影师忙拍马屁：“哪里哪里，不用修图你们都够好看的。”

　　待人都散去，阮绵绵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她坐了一会，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回会场。刚一进去，就迎面碰到了江弋。
　　“绵绵啊，我还正找你呢。你去哪里了？”
　　“我出去透透气。再说了，我不让开点，那些小姑娘哪儿敢上来找你啊，不是妨碍你的好事？”
　　“这话说的，那些庸脂俗粉能跟我阮妹妹比吗？完全没有可比性。”
　　阮绵绵乐：“你这马屁拍的，可以啊？”

　　江弋本来就是出来找阮绵绵的，但是几分钟之前，就碰上了陆致和苏唯蔓从露台走过来，他脑子里立刻就脑补出这三人在露台上激烈的交锋画面。不过这会看阮绵绵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一点事儿都没有。
　　被他这上下打量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阮绵绵说：“干什么呢你，怕我被吃了啊？”
　　江弋说：“阮妹妹，哥哥说点你不爱听的啊。我这好歹也是在花丛中流连多年的情场小浪子，自认还是有些经验的，不过你们这事儿我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到底喜不喜欢陆致啊？”江弋凑近了些问。
　　要说喜欢吧，她这样子也太淡定了些。要说不喜欢的话，哪个女孩子能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一个男的五六年，没名没份的。江弋觉得这事儿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
　　阮绵绵没好气：“有什么好喜欢的？”
　　“那你干什么跟着他这么久？”
　　阮绵绵一时语塞，语气更加恶劣：“他活好，行不行？”
　　这下江弋无语了：“你赢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东西，是根本经不起推敲的。
　　要是仔细去深究的话，最后很多东西，都会幻灭了。
　　阮绵绵有时候宁愿自欺欺人，当个鸵鸟。

　　宴会结束之后，小凤仙在榆城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正好赶上了周末两天，她也不着急回北京工作，就死乞白赖地在周六早上拉上了阮绵绵去看有名的落霞瀑布。
　　榆城的地形本就山多湖多，在城西边的落霞山上，有一处全国知名的景观落霞瀑布。这瀑布不算大，上下落差大概也就十来米的样子。但是每到傍晚时分，因为光照的角度，落霞瀑布上方水汽蒸腾，就会形成五颜六色的霞光，甚是好看。因着这一处景观，落霞瀑布成为了榆城的一处游客必打卡的网红景点。
　　阮绵绵回来榆城好几年了，也没去过这个地方。她本身就是个死宅，如非必要坚决不出门是她的宗旨。这次也是实在是拗不过小凤仙。
　　临出门的时候，阮绵绵还在抱怨：“你看看外面的太阳，姐姐，咱能不出去么？”
　　小凤仙兴头很高：“去嘛去嘛，我还是头一回来榆城，怎么能不去？我早就听说那地方很好看了。”
　　阮绵绵发现这世界上或许还真有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对着谁她都能狠得下心摆着冷面孔，唯独小凤仙这种油盐不进，你就算是白眼翻上天，她也乐呵呵的看着你的人，她还真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走吧。”小凤仙揽着她的胳膊，“我车都叫好了。”
　　“你还叫车了？”
　　阮绵绵被她半推搡着下了楼梯，刚走出楼道口，就看到了小凤仙叫的车了。

　　如果说可以的话，大概小凤仙现在早就死在自己的手下了。
　　阮绵绵暗戳戳地捏了捏手掌，望着前方不远处车边站着的齐修桓，磨着牙道：“你说叫的车，就是这个？”
　　“对呀对呀，我昨天在微信上和齐哥说了下我们今天要去玩的事情，齐哥说他也没看过那地方。你说是不是挺巧的？”

　　巧……才有鬼。
　　阮绵绵翻了个好大的白眼。
　　小凤仙已经非常兴奋地拉着她上前去给人家打招呼了。

　　齐修桓今天穿得也非常休闲，白色T恤，加卡其色的休闲裤，和他平日里总是西装革履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同。看起来跟个大学生一样的。
　　都已经到了这里，又见小凤仙两只眼睛都冒着绿光，阮绵绵只好妥协，一面想着，以后若是小凤仙再来榆城，她就算是逃也要连夜搬家。
　　小凤仙不知道阮绵绵脑补的逃命计划，兴奋地拉着她坐到了后排：“齐哥，真是麻烦你了。你工作一定很忙吧，还要抽空出来陪我们出去玩。”
　　“哪里，其实我自己也很想去。”齐修桓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萎顿的阮绵绵，说，“早就听说落霞山那的风景不错了，一直也没什么机会去。”
　　小凤仙连忙点头：“我这次也是冲着这个来的。我还特意定了景区里的一处温泉酒店，到时候咱们还可以顺便去泡个温泉什么的，真是美哉。”
　　阮绵绵吐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来榆城是为了工作的？”
　　小凤仙面不改色：“工作之余也是需要适当的放松的。”

　　一路上，小凤仙都很兴奋，坐在副驾驶，开心地和齐修桓谈天说地。齐修桓大部分时候都是微笑着听，偶尔会给一点回应。
　　阮绵绵坐在后排，昏昏欲睡，靠着车窗眯眼养神。
　　齐修桓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懒洋洋的模样，抿了下嘴唇，转过头对小凤仙说：“你上次说你们的新戏叫什么来着？”
　　“春汐往事啊，”小凤仙一提到这个就话多起来，“这部小说是可是咱们青大大的成名作呢，公司重视，一直也没肯卖影视改编的版权。这次也确实是因为投资方来头比较大，质量有保证。”
　　齐修桓微笑着说：“哦？这样啊，那演员是谁呢？”
　　“说起来这个，男女主角的来头可都不小呢，男主角是去年的新人奖演员何源，女主角是苏唯蔓，苏唯蔓你认识吧，最近正火的小花，前两天我还去参加了记者会，真人比电视里看还要好看许多呢。”
　　齐修桓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阮绵绵。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出神地看着窗外。

　　从齐修桓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就能看到她的耳朵，被头发遮住了一半，露出来的部分莹白小巧，像刚剥出来的石榴籽。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可以肆无忌惮地坐在路边摊吃烧烤，喝啤酒，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可是在别人视线以外的地方，她安静地像是不存在。明明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脸上却总是露出那种好像经历过生死一样的沧桑来。
　　齐修桓了解过一些，但是也只能得到一点零星的信息，比如五年前她忽然出现在了榆城。而那之前的信息，就好像被人完全掩盖了一样。
　　像是一个身处在迷雾之中的人，耐人寻味。

　　车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十一点。
　　小凤仙看着车外面的大太阳犯愁，转过头问阮绵绵：“咱们要不先去酒店吧？这会太阳太大了，咱们先躲一会，然后再下来看瀑布？”
　　阮绵绵犯困，说话都没力气：“随便你。”
　　小凤仙又问齐修桓：“齐哥，你觉得呢？”
　　齐修桓笑了下：“那咱们就先去酒店吧，正好我肚子也饿了。我们可以先吃个午饭，然后再去。”

　　景区附近就有不少酒店，小凤仙预定的是最有名气的一家温泉酒店，就在半山腰上，酒店里还有天然的温泉。
　　阮绵绵跟着小凤仙走进酒店一楼的大厅办理入住手续。
　　阮绵绵靠在柜台上，递过去自己的身份证。
　　小凤仙咋咋呼呼地嚷起来：“青大大，你身份证上的照片也太好看了吧，完全不像是证件照啊。给我看看。”
　　阮绵绵快速伸手，把身份证抽回来：“有什么好看的？”
　　“看看都不行？”
　　小凤仙不满地拽着阮绵绵的胳膊晃啊晃，却忽然感觉到了阮绵绵的身体忽然僵住了，像是被人忽然投进了零下20多度的冰窖里。
　　小凤仙好奇地抬头望去，顺着阮绵绵的目光，小凤仙看到了酒店大堂门口正走进来的一对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