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歌问君心》路恬

6、真相浮出

　　“他是我们家收养的小孩。”公孙烨大步走近。小孩立马躲在江宇背后，显得恐慌不已。裴红蓼细细地打量他，十二岁左右，同裴萤差不多大。他的容貌清丽，即便是个小男孩，也好看过许多女孩。想到这儿，她心中一震。

　　公孙烨瞪着紫陌，训斥道：“跟你说过了，别带他乱跑。他刚来京都，对这儿的人和事都不熟悉，万一出点事，你让我怎么同叔父交代？”公孙紫陌听了这话，满脸不悦，噘着嘴。他看似在斥责她，可这话又像是说给江宇等人听的。他们若不交出小孩，便是得罪了丞相大人。

　　公孙烨看向江宇，揖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不知公子贵姓？”“江宇。”他淡淡回道。

　　“江公子，他刚到我们家，还有些生疏，见笑了。小林，跟哥哥回家了，好吗？”他恳切地轻声劝道。他的话很明白了，江宇没有不放人的道理。可小孩抱着江宇不放，用力地摇头。江宇面露难色，局面僵持不下。

　　“公孙兄，你们丞相府何时收养了个小孩？都别听你提过呢。”顾晨曦问道。

　　“顾兄有所不知，他一直寄养在外，近日才被接回府的。”公孙烨极力掩饰。他朝旁边的家仆使了个眼色，家仆们收到指示后，涌上前生生地拖走那孩子。他紧抓江宇衣服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挣扎间，一块玉佩从他胸前甩出，露出衣襟。

　　是彼岸花！红蓼双眉一挑，大步迈上前，拖住家仆的手。“你们不能带他走！”她喝道。此语一出，令众人嗔怪。绛英从没见她凶过谁，没等她问出口。

　　“这位姑娘，你这是何意？”公孙烨脸上一沉，乌瞳立时透出几分邪气。

　　红蓼凛然回道：“他根本不是你家的，凭什么跟你走？还有，他不叫小林！”她语气坚决。公孙烨听此，不由哑然，猜测她是不是知道唐晗的事？付绛英暗自呢喃：这丫头是开窍了吗？言辞这么锋利。真不知道江宇对她做了什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沐星河突然想到，她就是泠月轩的那位姑娘，疑惑她为何在这儿。

　　红蓼托起小孩的脸：“弟弟，你别怕。是你很重要的亲人，拜托姐姐来找你。现在我问你，你是不是叫灵枫。”江宇心下暗喜，原来他就是唐晗之子，唐灵枫！如此想来，那其中一个黑衣人便是他-公孙烨。

　　小孩有些迟疑，想起唐晗的话，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身份。但她说出了，他真正的名字。他还是点了点头，眼中噙着泪。红蓼将他揽入怀里：“别怕！有姐姐在别怕！”

　　“真没想到，丞相府竟然还做拐卖小孩的勾当！真让人唏嘘。”温旭结合灵枫拼命反抗，以及红蓼与他相认的情景，这是他唯一的猜想。江宇看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不禁摇摇头，其实公孙烨是那晚黑衣人中的一个，就是他带走了唐灵枫。但江宇不清楚他的目的，所以此刻尚不能点破。

　　公孙紫陌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后面的话还没蹦出来，便被公孙烨制止住，她抿了抿嘴。

　　沐星河插话道：“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你岂能随便往丞相大人身上泼脏水呢？”温旭看他一脸马屁精的模样，甚是不快：“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他把事情抛给沐星河。沐星河支支吾吾地道：“要我说，那肯定是，是公孙兄你弄错了！”他的话锋一转。

　　“你说什么！”公孙烨面有愠色。沐星河喜欢怕马屁，这回怕是拍马蹄上了，他浑身不自在，声音微颤：“你们家确实寄养了一个孩子，但不是他，你，你们，弄错了。”

　　“好！到底是对，是错。我今日也得先把他带回去，才能弄清楚。”公孙烨顺着他的话道。他向家仆示意。

　　红蓼挡在灵枫身前：“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他不是你们家的，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的！”她紧紧瞪着上前的家仆，做出一副无畏的样子。

　　“你们愣着干嘛！等我亲自动手吗？”公孙烨见他们无动于衷。

　　一人伸手按在红蓼肩上，正要用力时，只听咔嚓一声，他的手骨被折断，江宇将他摁在地上，其他人不敢再上前。“你敢碰她！”江宇怒骂，那人不断□□着，“你们谁再碰她，我就打断谁的骨头，然后，再让她给你们接回去。”

　　“啊！为什么让我接？”红蓼不明所以。

　　“当然是因为你医术差呀！若是你给他们接骨，必不能很好地复位，他们也就不能再做坏事了。”他脸上的怒气全消，宠溺地看着她。而她一脸娇憨，脸上微红，心下暗语，傻瓜！当初，还不是我这粗浅的医术救了你。两人旁若无人的聊着，公孙紫陌见两人很是亲密，心里不悦。

　　顾晨曦轻咳一声：“公孙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她们已经相认，你为何还纠缠不休？”公孙烨品性正直，又承其叔父的贤能，怎么会干出这样的荒唐事？

　　“抱歉顾兄，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公孙烨冷冷地回道。杜月生费尽心机害唐晗，其中必有隐情，也许就是扳倒他的关键。唐晗已死，自己只能寄望于唐灵枫。

　　“公孙烨，别太过分！光天化日的，你还想强抢不成？”顾晨曦眼中含着嗔怒之意。

　　“今日，不管你们说什么，人我必须带走！”公孙烨态度强硬。这更让人奇怪，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你这样做，是想陷公孙大人于不义之境吗？天沐法制森严，天子尚不可强取豪夺，何况你叔父！”沈雨泽不紧不慢地走近，面若冰霜。顾晨曦飞扬嘴角，这小子从不多管闲事，今天倒是来了兴致。

　　公孙烨道：“难道你也要来掺和此事？”他之前始终气势凌人，此刻突然变了脸色，这让江宇好奇，看来此人来头不小。

　　“你的家事，我不管。但丞相的家仆，当众伤人，强夺他人子弟，事关律法。家父不才，出任御史中丞，负责监察百官。如果我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你难道不清楚后果吗？顺便提醒你，在这聚鲜斋内，多得是权臣之后。你可是嫌公孙大人做丞相做得太久了？”沈雨泽言之凿凿，步步逼迫。他英气逼人，剑眉星目，加上口若悬河，让付绛英满目钦佩，她唇边扬起一抹笑。

　　公孙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竟然躬身礼道：“沈兄教训的是，是我太过妄为，与叔父无关。”心中仍是不服。他看向红蓼：“实在抱歉，是在下唐突了，还请照顾好他。”他向众人道过礼后，携公孙紫陌等人离去。

　　江宇走近沈雨泽，向他道谢：“多亏有你，谢了啊！我叫江宇，你叫什么？”他拍了下沈雨泽的肩头。

　　沈雨泽依旧冷冷地道：“我叫沈雨泽，不必谢我，我只是为了律法的公正，看不过有人肆意妄为。”

　　江宇被他一板一眼的话逗笑。沈雨泽不解地看着他，他这才意识到有些失礼，收了笑。

　　离开酒楼后，顾晨曦戏谑道：“雨泽，看你今天的架势，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呢！结果，你冒出了那样一句话，笑死我了。”他笑得满面通红。

　　沈雨泽并不在意，他脸上依旧如冰般冷峻。顾晨曦见他不为所动，随口说道：“那公孙烨，今日有些奇怪呀。为了个小孩，这么大动干戈！这不像他平时的作风啊。”

　　“的确！他今天是有点奇怪，”沈雨泽沉吟道，“他以丞相府养子为由，步步紧逼。直到最后，他还让照顾好那小孩。”

　　“这么说，那个孩子不一般咯！唉，会不会和唐太医的案子有关？最近这事闹得满城风雨。”顾晨曦问道。沈雨泽思忖片刻后，回道：“你去问公孙烨吧！或者你爹也行，他不是刑部侍郎吗？”他眉眼舒展，淡淡一笑。

　　付府亭苑内，唐灵枫看着周围陌生的事物，显得很腼腆。红蓼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浅笑道：“灵枫，我叫裴红蓼，红蓼花的红蓼。这位是绛英姐姐，绛是火红色的意思，所以你也可以叫她红英姐姐。”绛英笑吟吟地道：“你安心在这儿住下，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灵枫感到久违的暖意，他看向红蓼，灵动的眼眸像是欲语还休。她猜，他想问唐晗的事，他在昏睡中被人带走，现在肯定不知他父亲已经去世。绛英见她有心事，自己也有很多疑问，于是她像身后的丫鬟挥了挥手：“灵枫，你跟这位萱儿姐姐先吃点东西，好吗？”他点点头。

　　绛英拉着红蓼，去到一边。她轻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就是唐太医的儿子，唐灵枫。”红蓼道。

　　“什么！”绛英惊叫。红蓼赶忙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嚷嚷。“不对呀，我记得，当时那些官兵找的是女儿啊，怎么变成儿子了。”

　　“那天晚上，在你们睡着后，我又独自回到现场，吹奏殇歌，聚集到一缕灵识。他告诉我，关于他儿子的一些消息，结合官府手中的画像，我猜想，灵枫可能是男扮女装。”红蓼细细道来。她垂下头：“虽然我找到他了，可却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经被人害死。”

　　“是啊，他才那么小，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但是，府里突然多出一人，你打算怎么告诉我爹呢？”绛英心下忧虑，唐晗毕竟是钦犯，她们收留其子形同潜藏罪犯。

　　她的眉心紧锁，“我还不知道，现在事情还没查清楚，绝不能实话实说，否则灵枫一定会被抓的，求你先别告诉伯父了。”她拉着绛英的手，央求道。眼神中充满恳切。

　　付绛英看向亭中的灵枫，满是同情。反手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就告诉我爹，他是我们捡到的小孩，会在家里住上一阵。”

　　明月高挂，夜色正浓。唐灵枫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看向床顶。他心中担忧父亲，无法入睡。突然响起叩门声“灵枫，你睡着了吗？”红蓼的声音轻柔。

　　他一个翻身，穿上鞋跑到门前，将门打开：“红蓼姐姐。”他显得很期待，她也许是来告诉自己父亲下落的。

　　她拉起他的小手，便向外走：“知道你睡不着，所以姐姐来陪你说说话。”而她心里想，只怕我的话说了后，你便会更难以入眠。她将手中的垫子铺在台阶上，两人并肩而坐。

　　天上星河烂漫，闪烁地星星缀满夜的画布。她望着夜空，反复思索，怎样开口好。“灵枫，你看！那几颗星星连起来，像不像舀酒的斗？”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那是北斗星，爹爹曾经告诉过我，”他淡淡地道。

　　她尴尬地笑了笑：“是吗？听说人死了以后就会变作天上的星星，守护地上活着的人。”她隐晦地暗示，希望他知道真相后，不会太难过。

　　“姐姐，你不用拿哄三岁小孩的东西来哄我。你就告诉我，我爹爹他，是不是，已经死了？”黑夜挡住了他眼神的悲伤和焦急。她有些讶异，但也许公孙烨告诉过他了。

　　她把手搭在他肩上，“你爹确实已经，被人害死了，就在你被掳走的那个晚上，”她嗫嚅道。

　　他听闻此言，便开始啜泣，即使已经想过结局，当听到真相后，悲伤的情绪依旧无法克制。她只能将他搂在怀里，给他一点温暖和依靠。

　　他哽咽道：“母亲很早就离开了我们，现在连爹爹也不在了。”他的话让她的心中，浮起无尽的酸楚，只好将他抱得更紧。她轻轻地为他拭去泪水：“灵枫，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是怎样的，但我会把你当亲弟弟一样，所以你不会是孤单的一个人。”

　　他心里感到莫名的温暖，虽然这股暖流无法与滔天巨浪的悲痛相抵，但至少给了他希望。

　　“姐姐，公孙哥哥说我爹爹是谋害贵妃的凶手，他一定是在骗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