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欢》三枝桃花

19、折欢（19）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秋狝，我的箭术并不好，说白了就是来充数玩儿的。本来我跟李怀祺在一队，他说好了他射中的猎物分我一半，让我在原地乖乖等，可笑，我若是在原地乖乖等，我来这干嘛来了？李怀祺真蠢。

　　他走之后我便独自一人进了林场，我特地换了骑装，兴致满满的打算打一头风光的猎物回去，虽然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野兔野鸡，我都没有射中，我安慰自己是他们太小了的缘故。

　　直到我遇到了那只满口獠牙的野猪，看上去…挺不好惹的。我圈转马头打算放弃它，但它看上去比老虎还脾气大。

　　它倒好，我不来惹它，它倒来惹我，它从侧面抄到我前头，我瞪了它一眼：“我告诉你，你注意点，你不要自讨苦吃。”天知道我已经快要被它吓死了。

　　它仍旧用他的两只硕大的獠牙对着我，并且有一步步逼近之意。

　　“会不会做猪，有没有猪品？”我最后给它一次机会了，边说着我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箭，拉满弓。

　　我正对着它身子中心放了一箭，然后圈了马头就跑，慌乱之中我回头看了一眼，谁知道它根本就没被射中，正飞快地向我奔来，被它撞这么一下，不死也得残废吧。

　　林子里有树枝划过我的脸，火辣辣的疼，它突然加快速度，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从马上摔了下来，而我的马儿已经被撞翻在地。

　　完了完了，临死之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紧闭双眼，那头该死的猪向我猛扑过来。

　　“阿棠，你没事吧？”

　　诶，我慢慢睁开眼，眼见那头野猪被一支箭射中，汩汩的涌着鲜血，而李怀橖正在我旁边焦急的看着我。

　　那个时候我和李怀橖还没有在一起，但也是很好的朋友。我扑倒他怀里哭着说道：“这个猪真的太可恶了，一定要把它的皮给我扒了。”

　　他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我：“没事了没事了。”

　　我从他怀里出来，仰起头指着脸上火辣辣的一块说：“是不是毁容了，呜呜，疼死我了。”

　　“没有没有，宫里有祛疤的膏，涂一涂就好了。”

　　我这才放了心，牵着他起来，却一刻也不肯放开他：“你别走，你跟我一起。”

　　他蓦地笑了，语气宠溺道：“我会保护你的。”

　　也许，那个时候是我真正知晓我喜欢他的时候。那个风流肆意的少年，如此郑重其事的说会保护我，让我所有的不安都有了归处。

　　一如如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大夫。

　　御林军突然空出一条道来，漫不经心从中间走过来的正是李怀橖。

　　他先是打量了陆准几眼，又看了看我肿起来的脚踝，眯起眼道：“阿棠，你闹够了没？”

　　我就讨厌他这样，我甚至怀疑他知道我要逃跑，还是跟猫抓老鼠似的戏弄我。

　　“您就是要强抢民女的公子？”又是陆准，好罢，他这话问的着实大胆了些。

　　我又听他小声嘀咕道：“长得好看也不能这样啊。”

　　我被他逗笑：“小大夫，你好可爱啊。”

　　他脸更红了。这个时候我还能笑得如此开心，可见我确实是一个心大的人。

　　李怀橖那边的气氛变得有几分凝固，他步步逼近，陆准一把挡在我身前，我只好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以防摔倒。

　　“姑娘别怕。”

　　我听见李怀橖讥讽地轻笑了一声。

　　为免不必要的伤亡，我对陆准说道：“我骗你的，小大夫，我跟他走了。”

　　陆准真的是个死脑筋，皱着眉说：“姑娘可是受了他的威胁？”

　　眼看着李怀橖就过来了，手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一副要动手的样子，我情急之下把陆准护到身后，再转过身来时，正对上他那双要爆发的眼睛，深不见底的漩涡。

　　我朝他笑了笑：“不要跟他计较。”

　　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陆准，陆准又作死的跳出来了：“我何需一个姑娘保护？”

　　眼看着李怀橖就要爆发了，我赶忙握住他的手：“回去吧，咱们？跟你开个玩笑嘛，走了走了，都散了吧，”我又对小大夫说，“小大夫，我们吵架了而已，谢谢你帮我呀。”

　　然后我就使劲拽着李怀橖离开，但我的脚它要求我拽不动他，他也死站着不肯动一动，我的脚就更受不了了。

　　“姑娘——”

　　又是陆准，我朝他摆了摆手：“小大夫，你别说了，江湖再见。”

　　我忍着疼又拽了拽李怀橖，并不是很想的表现了一下自己的弱小：“我脚好疼啊，我们回去好不好？”

　　他这才把注意力从我陆准身上转移到我身上，一把将我抱起来，我埋起头简直没脸看人。

　　当日傍晚时分，军队才浩浩荡荡的又回了宫。我一声叹息，还是回来了。陆准应该没事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试探着问了问黑着脸一言不发的李怀橖：“那个小大夫没事吧？”

　　他转头瞪了我一眼。

　　“你不觉得他跟你很像吗？”我又说。

　　他眼里闪过不屑，我知道他是嫌弃陆准太呆，自然，陆准不及他城府那般深，陆准根本就没有城府，他说不定还想去报官。但是他说保护我的时候，跟那个少年多像啊，一样坚定的目光，一样纯粹的眼神，只不过，曾经的少年教我难以控制的动心，如今的陆准让我想起那个少年，只剩下难以控制的伤心。

　　“真的很像。”我又喃喃道。

　　他忽然掐上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我直愣愣地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丝毫不闪躲。

　　他也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感到他捏着我下巴的手越来越用力，疼得我皱起了眉头，眼里也带了几分不满。

　　他忽然低下头吻上我的唇，我脑袋一片空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时只感觉到他在咬我，发狠一般，我甚至尝到了血腥味，我瞳孔一颤，掐了他一把，他却跟没有触觉一样，还是不肯放开我，我渐渐感到呼吸不畅，换气困难，好像要窒息了一般，然而面前这个人依旧没有别的反应。

　　良久，他才放过我的嘴，但保持着抱着我的姿势。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救命的空气，好不容易从眩晕的状态逐渐清醒过来，我瞪了他一眼，骂道：“流氓！变态！你有病！”

　　他竟然莫名其妙的笑了，怪哉怪哉。

　　“你日后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我就亲你一次。”

　　我又瞪了他一眼，心里诅咒他早点死。想要从他怀里脱出身来，他在我腰间的手却搂的很紧。

　　他说：“阿棠，这是我第一次吻你。”

　　我一僵，垂了眼睑。

　　“你不要伤害陆准，他只是一个见义勇为的路人。”

　　“嗯，你已经替他受过惩罚了。”他低沉着嗓音道，还带了几分调笑。

　　我眼神闪躲：“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好。”

　　这次回来之后，我在宫里的行动更加受限制，出不了宫不说，我是万万不能接近我的宫门半步的。然而我觉得自杀又不是一个好法子，真的不是，凭什么我要自杀，我没做错什么，只要我尚活着一日，便一日为逃出这个地方而努力。

　　我只好对李怀橖态度更加恶劣，我想让他知道我真的讨厌他，真的不喜欢他了，连我都觉得自己发的脾气简直是故意挑刺，无理取闹，结果真逼的他不再来我这里了，可是我还是被囚禁于深宫。但是我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情况越来越不好，李怀橖派来的太医诊断不出什么，只说是心病。

　　心病心病，谁能医呢？

　　药石无医。

　　李怀橖每天派人给我熬药把脉，然而我的身体依然是每况愈下，看到他焦急的样子我心里竟然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终于有一日清晨，我想起床，却发现怎么也起不来，我叫紫罗来扶我起来，我还没哭，她倒是先哭的稀里哗啦，好像我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我安慰她：“别哭别哭，还死不了呢。”

　　“娘娘整日不吃饭，愁眉苦脸不见半点笑容，若是开心一点也不会这样了。”

　　我打趣她：“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怨妇形象了吗？”可是我怎么会开心得起来呢。

　　在我下不来床的第二日，李怀橖身边的小太监就传了圣旨过来，带来的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即使所有宫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他终于无法忍受我了，终于要放我走了，可见我的法子还是颇有成效，即使我走的那天，他也不肯见我最后一面。

　　我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彻底空了一大片，因为，我再也爱不上任何人了，我爱的人是我恨的人，也是我亲手推开的人。

　　我回头看了一眼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城墙，上面也许站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也许没有，总之，眼睛里氤氲满了水雾，什么也看不清。

　　就此，结束了。

　　若有余生，我们再相爱吧。此一别，今生勿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