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种饲养指南》杳杳兮长夜

61、蜃市（五）

　　见对面三人陷入沉思，王居亮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试探着问道：“你们今晚也去了［夜市］吗？”

　　季临暄点点头，沉声道：“而且我们三组还刚好选择了不同的路，里面的状况似乎也不一样。”

　　“什么意思？”王居亮瞪大双眼。

　　“林雅她们选择了命路，里面是女性用品商业街，我选择的是天路，店铺内都是空货架，这和你形容的地路，”季临暄语气停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简直天壤之别。”

　　“刚才要不是季哥怀里的黑猫察觉到你房间不对劲，我们都还没意识到你出事了。”张忆兰的目光落到季临暄怀里的黑猫身上，有几分新奇。

　　季临暄抚摸了一把黑猫毛茸茸的脑袋，脸色却依旧不好看，小黑只对王居亮的房间有反应，那吴耀冬的情况就很难说了。

　　“你有留意到吴耀冬逃离的方向吗？”季临暄微微皱起眉头，询问道。

　　“没，我们是突然受袭的，刚开始的时候还在一块，后来因为那些怪物的数量太多，再加上光线昏暗，我们就给走散了。”王居亮心里也不好受，闷闷地答了一句。

　　三人闻言纷纷沉默下来，在［夜市］走散的话，就意味着出现了落单现象，那吴耀冬的处境恐怕不容乐观。

　　思忖片刻，季临暄忽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他迅速唤醒屏幕，扫了一眼上面的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左右，距离深夜还有点时间。

　　“我想再出去看看。”季临暄抬眼，看向其他三人。

　　“你难道还想再进一次［夜市］？”张忆兰挑眉看向他，有些诧异。

　　季临暄摇摇头，“不，我打算去大门附近转转。”

　　［夜市］的深浅还不明了，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吴耀冬的位置，第一晚就贸贸然屡次试探［夜市］的话，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折进去。

　　“说到大门，这［夜市］究竟有多少个门，”张忆兰单手托着下巴，然后转头询问起王居亮，“你们今晚是从哪个门进去的？”

　　闻言，王居亮低头回忆了一阵子，才嗓音沙哑地说道：“我们先是在外围走了一阵子，然后才就近选择了六门……等等，这个‘六’难道不是门的名字，而是数量？”

　　季临暄点点头，表情凝重。

　　［夜市］的出入口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他和林雅二人分别从‘二门’和‘三门’进入，却从同一个‘五门’出来，王居亮两人从‘六门’进去，但是出口却在宾馆的窗户？

　　想到这里，季临暄有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这样吧，我和林雅也一起出去看看情况，”张忆兰和林雅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王居亮骇人的手臂，微微抿唇，“王哥你受伤了，倒不如先留在这休养一会。”

　　季临暄点头同意了张忆兰的建议，然后抬手晃了晃手机，和其他几人留下了联系方式。

　　……

　　夜间的风带着些许冰凉，鼻翼间也缭绕着挥之不去的咸腥味，季临暄下意识抱紧黑猫，使它往怀里埋入了几分，替它挡住夜风的侵袭。

　　黑猫也一边乖巧地把脑袋埋进他怀里，一边还不忘扒拉出爪子，搭在他手臂上，深怕他也着凉了似的。

　　晚上九点多。

　　［夜市］似乎也接近尾声了，夜空的烟花停止盛放，连人群都不再拥挤。

　　季临暄顺着之前王居亮对‘六门’的方向说明，一路摸索着走过去。

　　等他隐约看到‘六门’的牌匾时，他才发现这个出入口无比接近码头，而此时码头边正安静停泊着几艘小型木制双浆渔船。

　　一个老翁正坐在其中一艘小船上，他发呆地看着夜空，半天一动不动。

　　季临暄微微眯起眼睛，他谨慎地走上前，然而老翁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一般仍旧保持着仰头看着夜空的姿势。

　　“老先生……”季临暄试图低声呼唤几句，预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

　　那名老翁就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傀儡一般，只安静地坐在小船上，与夜色融为一体。

　　季临暄微微皱起眉头，忽而他视线落到自己腰侧挂着的小袋子上，心底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他尝试着解下小袋子，晃了晃，随即在这片远离［夜市］的安静码头边，鳞片互相撞击的清脆声显得格外悠长。

　　这声音就像是一个行动序号般，老翁在听到这一阵脆响后终于有了其他反应。

　　他缓慢地低下头，然后转过身，视线落到季临暄的身上。

　　借着月光和码头灯光，季临暄这才看到老翁些许骇人的容貌，不同于今天下午送他们过来的那名独眼老人，眼前这名老者干瘪的脸皮紧贴着脸骨，一点肉感都看不出来，他一只眼睛混浊地盯着季临暄看，另一只眼睛却是一片黑洞洞，像是被什么东西把眼珠子给掏了出来。

　　老人此刻正无神地盯着他看，季临暄感到手臂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客人，要离开吗？”老翁缓声道，他那低沉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磨过了桌面。

　　“老人家那么晚还不会回家吗？”季临暄开口问道。

　　“客人，要离开吗？”

　　季临暄闻言微微皱起眉头，他试探着换了一句话，“那么晚还有客人出海吗？”

　　然而不论他怎么换问法，老翁始终只有一句话，这让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些被人为设定好的复读机。

　　季临暄深呼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心情。这时，不远处的海面突然燃起一点点淡蓝色的幽光，在夜雾中显得有几分突兀。

　　季临暄：？！

　　他凝神看着不远处的海面，然未等他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又见身边的老翁哆嗦着从船尾扒出一个木箱，然后钻了进去。

　　未等季临暄诧异老翁那扭曲诡异的蜷缩姿势，他就看清了那片迅速飞掠而来的蓝色幽光——那是一颗颗漂浮着的、燃着蓝色火焰的人头。

　　它们面目狰狞，速度极快地往码头边靠拢。

　　季临暄当下心生不妙，他转身便想往回跑，却突然看到身后涌来了不少小镇原住民，领头的甚至还是‘熟人’，是下午那名中年壮汉。

　　小镇居民手上都捧着一个个小陶罐，他们井然有序地走到码头边，一把从罐子里抓出不明灰质物，洒落到延边上。

　　他们姿势熟练，仿佛这样的场景上演过成百上千次。

　　季临暄眸色幽深，随后便看到那些飞过来的‘人头’在靠近延边的一刹那就纷纷惨叫着消失，而令他觉得万分诡异的是，明明看着同胞不断消逝，但是后面的人头却依旧前扑后续地涌上来，带着飞蛾扑火一般的决绝。

　　“往后退，”中年壮汉注意到了季临暄，他粗声喊道：“它们很危险！”

　　未等季临暄反应过来，他就感到自己的后衣领被人拽住，甚至被强行往后拖了一把，远离了码头延边。

　　“你想死吗，离码头远点！”

　　季临暄没来得及反驳，抬头就看到海面上铺天盖地涌来的‘人头’，他这才注意到不知为何他所在方位的前方仿佛是重灾区，挨挨挤挤着数颗‘人头’。

　　它们的视线统一地追随着他，季临暄无端感到自己像是被一群饿极了的野兽给盯上了似的，头皮一阵发麻。

　　小镇居民们持续不断地朝着码头边洒下灰质物，那些‘人头’也不甘示弱地扑来，试图寻找突破口。

　　这场无声的消耗战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海面上的雾气开始散去，余留下来的‘人头’才重新返回原来的路线，随着雾气一起隐匿。

　　季临暄听到身边人松了一口气，小镇居民们原本紧绷的神色缓缓舒缓下来。

　　“晚上这里有时候非常危险，让你受惊了。”中年壮汉朝着他走过来，见他没异常，才长呼出一口气。

　　“它们是什么东西？”季临暄谨慎地询问道。

　　“迷失在海上的遇难者，”中年壮汉抬眼看向那片沉寂的海域，目光犀利，说：“不少旅客慕名而来，但是海域那么宽广，难保不会在来时出点意外……”

　　话落，他又转头看向季临暄，带着几分告诫的意味，补充说道：“生者与死者是有距离的，它们满含着怨气死去，因此对生者始终保持着恶意的贪婪。晚上的时候你尽可能少来码头这边，我们很难保证哪天你不会被它们伤害。”

　　季临暄闻言微微皱起眉头，他目光落到小舟里的老翁身上，老翁的样子看起来极度害怕那些人头，但是之前却又屡次询问他晚上是否出海，这两点实在很违和。

　　思忖一小会后，季临暄保留着几分戒心地对中年壮汉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见季临暄点头应允后，中年壮汉这才招呼过其他小镇居民往回走。

　　季临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浅色的薄唇微抿，然后扭头看向［夜市］的‘六门’。

　　他对中年壮汉的话语存疑，但是又轻易不敢打草惊蛇，这个小镇恐怕还隐藏着什么东西或者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