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弋河

3、第三章

　　听到这种回答，枯毛小哥明显愣了一下。
　　“你是不是还要问我为什么笑你？”没等枯毛发话，江桉给抢了台词。
　　枯毛还傻乎乎点了点头。
　　“因为蠢得好笑啊，这不是送分题吗。”江桉又笑了笑，径直往枯毛那边走了过去。
　　枯毛的脸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
　　哟，还有大哥？
　　江桉停了步子，抬眸，与枯毛盯着的人刹那间对视。
　　这位大哥很高挑，剃着寸头，五官跟身型一样挺拔凌厉，骨骼像是一刀直接切下，干净利落，眼神有些冷，但扔掩不住明显的少年气息，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近乎透明，此时正微眯着一双眼打量着自己。
　　江桉也没示弱，就这么直勾勾地瞪着他。
　　然后这位大哥笑了一下，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喷出来的，气音微弱但也听得清清楚楚。
　　江桉没听出这笑声里夹杂的是什么情感。
　　“不是，羊，你又笑什么啊。”
　　枯毛有些崩溃。
　　“笑你，确实好笑。”没等江桉和枯毛反应过来，这位大哥拍了拍枯毛的肩:
　　“走了。”
　　“哦对！没时间了没时间了，走走走。”
　　枯毛也没再说什么，转头跟着就走，也没回个头威胁一下江桉。
　　留江桉一个人憋得慌。
　　没地儿出气，江桉只能作罢，转头继续往大商场赶。
　　商场里面人有些多，大多数都是赶早抢购促销商品的大爷大妈。
　　“喂，是我先来的，你插队不对的呀！”
　　“嘿！谁先来谁后到，自己看清楚一点呀，不要在这里唧唧歪歪的好吧。”
　　“哟！大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嘛，做人都要讲个理的嘛！”
　　“妹妹，好歹你也是叫我一声大姐……”
　　路过送鸡蛋的优惠活动，老太太们忙得不可开交。
　　唉，幸福的老年生活。
　　江桉把整个商场摸了个底，把床品日用品什么的买得差不多了之后，看到大甩卖30块钱一件儿的短袖还是跟个老太太似的没忍住抢了三件。
　　还跟捡了什么宝一样，喜滋滋乐了半天。
　　把买的东西存在了前台，江桉准备四处逛逛。
　　找到几家吃饭的店面，随便吃了点东西，捧着一杯巧克力奶开始四处晃悠。
　　失眠还喝巧克力，真是绝了。
　　江桉在心里给自己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到了旁边的小广场，人好像不怎么多，就自己一个人跟个大爷似的横行这片场子。
　　广播的声音突然从身后的电线杆子上响起，江桉吓得往前蹦了蹦。
　　“滑板比赛将于下午四点开始，现在是北京时间三点整，请各位滑板选手尽快到小广场西门集合。”
　　滑板比赛？有意思。
　　西门离这儿比较远，江桉想着再转个几十分钟就去那边看看热闹，闲得慌。
　　好不容易浪费光阴得差不多了，江桉往西门那边走去。
　　嚯，原来人都在这儿蹲着呢。
　　一堆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挤在这儿，叽叽喳喳。
　　忽然觉得自己跟上午碰到的那几位无业游民没什么区别，江桉笑了笑。
　　想什么来什么，江桉抬头，正撞上直勾儿盯着他的枯毛。
　　还有他身后那位拿着板儿的大哥。
　　“嗨。”
　　？？
　　情急之下，江桉脱口而出。

　　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情急之下了，但江桉在那一瞬间满脑袋只有“嗨”这么个词儿。
　　刚刚还是怒目圆睁怒火相向，现在江桉却突然打起了招呼。
　　不是“喂”，不是“诶”，甚至都不是你好。
　　而是，“嗨”。
　　多亲热啊，啧啧啧。
　　江桉觉得自己可能在一天之内给了枯毛n次升级版的震惊。
　　简称长知识。
　　江桉长得还算乖，蓬松的黑发服帖地搭在眉上，微微打着卷儿。眼睛像极了清晨觅食的鹿，鼻梁中央有一个小驼峰，嘴角像猫咪一样微微上翘着，皮肤是冷白，脖颈与脸颊拉出顺畅的线条。
　　所以看到这么个至少看起来很乖的小伙儿，先是在上午突然一阵怼，并且毫无惧色，现在又猛地一个招呼对着他们就这么打了过来，毫不在意上午的事儿似的，论谁都有点掉面子。
　　但既然能云淡风轻打出招呼来，枯毛也不敢再计较什么，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高高的鼻梁都快塌下来了似的。
　　“现在是北京时间四点整，比赛即将开始，请选手做好准备。”
　　广播又响了起来。
　　枯毛身后的那位大哥动了动，拍了拍枯毛的肩。
　　“走了肖恩。”
　　叫肖恩啊。
　　小羊肖恩，还挺可爱。
　　江桉看着肖恩跟他大哥转身往人群中走去，犹豫了一下，自己也跟了上去。
　　这群无业青年还真是滑板迷，专门跑来看比赛，也不知道图什么。
　　图青春热血、梦想绽放吗。
　　江桉抱着腰，想到这里，挑眉笑了笑。
　　“一号选手，肖恩。”
　　嗯，肖恩。
　　肖恩？！
　　江桉往人群中又挤了挤，勉强挤到了最前面。
　　枯毛阴着一张脸，正站在滑道的起点。
　　小伙儿不简单啊。
　　国内近期还没有什么正规的滑板比赛，这次顶多算是个小活动，动作多，失误少，滑行流畅的，就应该是第一了。
　　江桉抬头看了看赛事讲解。
　　第一名，奖金800。
　　靠？
　　江桉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学过滑板。
　　欢呼声骤然在耳边炸开，江桉回过神，比赛开始了。
　　背景音乐是OneRepublic的Counting
　　Starts。
　　肖恩用手掀了掀头发，他是一个goofy（习惯右脚在前）滑手。
　　开头一个ollie（豚跳），紧接着就是转向fakie（倒滑）+manul（只用后轮滑行），直行一段对间后用frontside（180度平板旋转）换回方向，最后在板上转三圈然后朝终点滑去。
　　没有失误，没有摔倒，流畅！
　　江桉有些震惊。
　　看来一个人的价值是真的不能随随便便就下结论的。
　　后面的滑手动作差不了多少，只是连转三圈的时候都有些不连贯，还有两位甚至跌了下来。
　　哇噻，肖恩，高手啊。
　　800人民币势在必得啊。
　　江桉在心里冲他抱了抱拳。
　　最后结果毫无疑问，肖恩笑嘻嘻地把钱收进了口袋里。
　　挤在人群中，江桉喜提一身臭汗，用手扇了扇衣服，跟人群一起散开。
　　怎么没见他那位大哥参加比赛？难道那位大哥仅仅只是空有虚势？
　　算了，不管。
　　该回家啦。
　　回家的路上分布着三三两两的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坚定又迷茫，就像他们看似被自己主宰的生活一样。
　　但实则向前或向后，每一个选择，都是在被现实主宰。
　　那么江桉，也是被现实丢在这条路上的吗？
　　那么江桉身后的那个人，是因为什么样的现实，才被丢到这条路上，跟踪他的呢？
　　三个路口了。
　　身后的那位已经跟着自己三个路口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