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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黑衣人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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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诚自那日以后就将她的名片夹入了他的皮夹子里,而皮夹子连同着曾经属于女友的一张照片属于他的禁地,大概不再会拿起。
那个女人看上去二十多岁,但是那双眼睛却纯净到不掺杂任何杂质,干净地就像清澈见底的池水,想必是被家庭保护得极好的。
而他是生命的罪人,是如同蝼蚁般渺小地躲在城市一角隐姓埋名赎罪的可怜人。
轰隆隆,一声惊雷划破长空降临。
宋嘉诚的视线由屋内投向屋外,窗帘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外面越来越阴沉的天空,暴雨即将来临,卷着热浪的气息加剧了他的伤痛。
门边闪过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穿着黑色的风衣,全副武装,他下意识地想要追出去,但是突然加剧的眩晕感使他眼前一黑,只能双手紧紧地抓住吧台才不至于摔倒。
黑衣人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这里?
又去到了哪里?
此时他心中有无数疑问,奈何眼前黑雾未曾消散,紧接着冰冷的手背被柔软的细腻的指尖包裹住,有个很熟悉的声音问他怎么样了?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的软弱不能让身边的人轻易看出,所以他故作轻松地松开了手,头痛欲裂,耳鸣严重到仿佛是炸弹在他耳边直接炸裂。
他似乎听到了血肉分崩离析的声音,还有“黑子”绝望的惨叫,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弯曲脊背缩成一团,而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她也穿着黑色的衣服,所以宋嘉诚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黑衣人也许并不存在,是他神经过敏了。
女人扶着他落座,也就在那一刻,伴随着最后一声惊雷,雨水倾盆而下,一切幻影随着她的触碰一一消失。
她今日来的动机其实很简单,邀请他加入自己的登山活动,只是她没想到会看到那样精神紧绷的他。
宋嘉诚的额上、脖子上的青筋全部爆起,全身的肌肉紧绷得像一团石头,他的指紧紧地扣在吧台上,指节都因用力过猛而发白。
她不知道他的过往、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这样,只知道他或许需要休息,或许需要一杯温水。
她一个小巧的女孩子能给的不过只有这么多,故而笑容满面地在接水的时候趁机打量着他,她的情绪并未向宋嘉诚那般紧绷,与他恰恰相反,她是放松的、欢快的。
捏着一次性纸杯的手指白皙光滑,指甲修剪整齐,还有一些浅浅的肉窝,看上去精巧可爱。
宋嘉诚想拒绝她的好意,那关于自己身体和精神真实状态的话到嘴边又吞下了肚,沉默着接过纸杯将水一饮而尽,末了从唇齿间挤出一个谢谢。
那个女孩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是开门见山的邀请,看上去目的性很强:“宋先生,不知道有没有邀请你一起爬山的荣幸?”
她说话的口气这样的诚恳,那样子看样子是看上他了,想和他进一步发展关系,也许是谈恋爱也许是更长远的。
她穿婚纱一定是全城最美丽的新娘,新郎官一定也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士。宋嘉诚这样想着,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拒绝她的好意。
他认为不伤害一个人的最好方法大概就是从最开始就不要去招惹。
他说:“抱歉,我不能接受您的邀请。”他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拒绝了,本以为女孩会像所有表白被拒的女孩一样羞愧难当地捂着脸跑开,而她只是不在意地耸了一下肩。
这似乎是女孩意料中的答案,她笑着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脸色好像不太好,最近没休息好吧,压力大了不如找一些方式放松,就像我不就去爬山了么,人么,活一天就要开心一天。”
外面的过云雨已停,而女孩的意愿已经传达清楚,再留着反而会让人感觉厌烦,所以急忙挥挥手道别。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宋嘉诚没有跟出去送,持续的耳鸣不减反增,他压抑地发出一声低吼,带着人类原始的野性。
压抑住一见倾心的喜欢说违心话带来的痛苦不亚于出任务时的伤痛和胃里翻江倒海的力量,背脊上被弹片炸出的凹陷因为空气中过高的水汽一跳一跳的疼,每一下都在摧残着他的意志。
他的指甲同样修剪整齐,手掌宽厚有力,而手指虽不能称上修长却也骨节分明,此时它们正攥紧成坚硬的铁拳,砸向那不安分的腹部,妄图让那里安分一些。
一下又一下,他颓然放下手,自嘲着:“人在脆弱的时候过往也离你越来越近。”
他想知道方才看到的黑衣人是幻影还是实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人会对她不利,自己对于那个她升起了浓烈的保护欲,想要默默无闻地做她身后的大树。
当日宋嘉诚一反常态地早早关了店门,板正地坐于桌前,突破了禁区取下了前女友的照片,拿出属于小女人的名片仔细端详,看着看着眼里闪现出一丝柔情,那样子仿佛已经走出来准备开始新生活了。
此时额角突然传来剧痛,让宋嘉诚又不得不用手指扣紧桌角才得以保持平衡,“黑子”的惨叫声再度浮现在宋嘉诚的耳边。
他痛苦地甩了甩头,却使自己更加痛苦,耳鸣不断加重,方才那想要邂逅女孩的想法被他不得不驱逐出脑海。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重复着:“我就快结婚了,可我却为了救你死了,你不配。”
看来对女孩的占有欲还是再次败给了他自己的负罪感,那张特殊的名片被他重新夹回皮夹子,再次丢向了他的禁区。
救赎与放松并不像女孩说得那般轻松,他无法过去的,也休想逃出灾难。
“黑子”救他出于救护主人的本能、战友的死也怪不到他头上,而这看似魁梧的铮铮铁汉却将这生命的代价尽数压在自己心上。
生命之重堪比泰山,宋嘉诚的背脊再挺拔也难以承受这自我追加的悔恨的枷锁。
那窒息的、痛苦的、充满负罪感的感觉一像是啃食木材的飞蚁一下下地啃食着他拼尽全力维持的平静。
他太想要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也太想要将自己的媳妇放在心尖上宠着,包揽一切家务,只让女人做自己羽翼下保护的小姑娘。
可他背负了太多痛苦与不堪,他不敢去招惹那个像是一团火焰一样明亮的女孩,也不敢接受她的邀请,更是生怕将自己的霉运传递给那个善良的姑娘。
宋嘉诚再度失控了,他将桌上的一张A4纸团成一团,捏紧、捏紧、再捏紧,几乎要将那团纸嵌入掌心。
出乎意料的是———每每捏纸团的时候他的耳鸣总会暂停,他所听到的是久违的、他许久不曾真正享受的安静的世界。
宋嘉诚的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墙壁的夹角处,那样子仿佛要将墙壁看穿。
嘀嗒,嘀嗒,只有墙上的挂钟走动的声音回应他无声的诉说。
这是男人骨血中的本能,是无法戒断的......
此时此刻宋嘉诚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指捏得散架却死命压抑住了主动联系她的冲动,不合适的终归不合适。
口腔内隐约有腥甜的气息上涌,那是属于男性的热血,它们沸腾着,燃烧着,一点点地操控着宋嘉诚。
也不知道究竟是多么大的毅力让宋嘉诚依旧安然不动稳如山,大概这就是属于军人的惊人自制力。
又过一刻钟,宋嘉诚打开花洒用冷水浇淋自己,水珠接触到他结实的肌肉又砸在地上,腾腾的热气被带离他的身体,带走更多的是他的自弃。
宋嘉诚的双手从脸猛然向后滑过,水珠又呈喷射状向墙壁砸去,火热的、本能的占有欲就连冷水都无法驱逐。
他觉得他内心想要接近那个女人的想法已经占据上风,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故而一直在隔岸观火。
如果能换她先走第一步,就接受她的圣邀,关于自己的故事以后有机会慢慢说,他给自己预留一个月的时间,如果那个女人没有出现那么这段感情终究不该属于自己。
只是一个月的期限未至,属于她的电话便打入了,宋嘉诚颤抖着、激动地捏着手机,手指几乎要嵌入屏幕。
她的抽噎声像是一道闪电将他劈得遍体麟伤,那个他想放在心尖上宠的、如同初升太阳明媚的姑娘竟然在哭泣。
他那强有力跳动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紧再握紧,宋嘉诚的脑子里乱如麻,齿咬在唇上,血腥味儿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她的语气里的委屈让一向自定力很强的宋嘉诚没了分寸,也忘记了该怎么回答,只是沉默不语着。
“你在忙么?我的脚扭伤了,你能不能来救我?我好怕,这里好多蛇,我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毒。”
女人不常向别人示弱,这一切都和她的职业有关,一个优秀的法医要保持冷静才能保证工作没有失误,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能胜任法医这个职业。
宋嘉诚听到她说自己受伤了的时候乱了心神恨不得插翅飞去为她遮蔽风雨,那样一个如同娇嫩花朵的女孩子如何能深陷于恐惧之中,她应该永远自信奔放,应该有一个人保护她。
做不成队友心中的盖世英雄,能做这个女人的盖世英雄也挺好的,至少证明他的存在还有意义,心里挣扎了许久,他才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位置”,这简单而又显得冷漠的两个字几乎用尽了他的所有勇气。
他所期盼的、怯懦的一切还是发生了,就在不久后他将要与那个姑娘再度牵扯上关系,而这一次将再也逃不开,他要保护她。
也许是几年......
也许是十几年......
也许是一辈子......
她终将与自己一起背负痛苦,背负自己深沉的罪孽,这是宋嘉诚最不愿看到的,可此时此刻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他再也做不到将那个她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