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浮生六六

2、灾祸来客

　　以百打一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不光明磊落的，可是不光明磊落有时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一种某些人常常采用的办法。
　　可是谁让这惹上的是金城的城主，华重。
　　雷雨仿佛更近，暗夜中弥散起雨前暧昧的味道。五更已近。
　　暗夜中的竹笛也催得更紧，细细听去，其中又加入了洞箫之声。
　　本来有些缓势的白衣人，又从黑夜中汹涌而来。
　　十个黑衣人散在白衣人群里已经看不见了，太多的血，沾染了他们的衣衫，黏糊糊的一片一片的贴在皮肤上。
　　黑影手中刀刃已卷，气力也快到了尽头。换作谁人砍了几十个人几十只足后只怕手里握刀的力气也就没有了。淮海十鹰也没有。
　　十人之中九人已然要倒下，刀鞘插在地上，支撑着他们的身体。
　　只有一个人还稳稳站立着，就是厚重声音的主人，杨世风。除了声音，他厚重的还有功力。
　　不过杨世风显然也没料到事态会严峻至此，居然惹上如此难缠的对手。
　　再回头看身后的九名弟兄，都茫然的看着他。尤其是年纪最轻的简封，受不住周围的血腥，俨然已经在一旁作呕，握刀的手也已然颤抖。
　　可是，海爷说了，“初五，我要齐府平安。”他们是他手下的淮海十鹰。
　　杨世风心里叹了口气，平安两个字，寻求的时候便发现，谈何容易。
　　他立了立身子，定了定神，道：“华重，我帮素日与贵派无怨，何故今日如此决绝。”天暗仍不辨颜色，故而淮海十鹰黑色衣衫上流着的血也仿佛黑色。
　　他的声音远远地送进迷茫的夜色里。
　　“咯咯咯咯……”远方传来一阵女子的浅笑。
　　没有人应声。
　　一阵尖利的笛声破空而至，唤起人心底鬼魅般的欲望。
　　“小心。”杨世风低低道。
　　果然，笛声未落，又是二十个白衣人冲了过来。
　　对先前地下同伴的尸体看也不看，扔是径直冲向齐十铭，眼里直勾勾的看着他手上的玉石。伸手就要去抓，那模样，仿佛饿鬼看到了米粥，沙漠里渴死的人看见了一壶泉水。抓到手，他们只有一个目的，要把藏翡的白玉抓到手。
　　十鹰已然倒下九个，此时，谁还拦得住这些白衣的鬼魅。
　　杨世风也不行。
　　谁知道，白衣人竟然在淮海十鹰面前停下了，齐刷刷地列了一排。
　　“服也不服？”远处咯咯笑的声音从黑夜里现身了，原来是个红衣少女，最多不过十六七岁模样。手中一只莹莹绿笛。旁边还有个看起来比她略略大些的女子，手中一柄长箫。
　　“华重！”简封道。
　　“我不是城主。”红衣少女对着他甩了甩头道，“你们还不配我城主出手。”
　　原来，她只是个九十九红衣使女中的一个。
　　“可否告知姓名。”杨世风语气却仍是冰冷低沉。其实他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多余，有些答案他已经知晓，而有些答案，他问了也并不能得到。
　　偏偏他得到了答案。
　　红衣少女道：“我叫叁肆。
　　与其说这是名字，不如说更像个代号。名字是代号，可是这样的代号可以当名字吗？
　　叁肆似是知得众人的心思，道：“你不要看我名字奇怪，这可是独一无二的，不信，你看别的姐姐，叫个叁贰叁叁却是再没有个叁肆了，我的名字，一样独一无二的好。
　　叁肆继续问道：“你们将死知道又是作甚？”
　　淮海十鹰冷笑，作甚？这小姑娘太不通晓这种江湖帮派了。
　　临死前问出对方的名字，留下极其巧妙的手法让线人知道，回去禀报求上头复仇。
　　帮派复仇，非死不休。
　　只听黑影中声音细嫩的简封道：“多谢相告，定不符相告之谊，黄泉路上化厉鬼拉你作伴。”
　　红衣少女叉腰道：“哪里来得黄泉路！你当我还年纪小不懂事？我才不要信你。”
　　“叁肆，休要和他多话了。”旁边的另一个红衣女子嗔道。
　　叁肆摇摇头，仿佛自顾自说道：“我却愿意与你多聊些，不过是零柒姐姐不许。便就此送你们上路吧。”说罢，举起翠碧流莹的竹笛，离丹红的唇畔还有半尺之遥。
　　眼见白衣人又要冲来。
　　死期将至，众人无声。
　　淮海十鹰，生死何惧。上任首领就是在一次任务中不屈而重伤战死，而淮海十鹰也在那次战斗中收到了重创。消声灭迹了一年后，才由杨世风接任了头领，而简封也正是被这种豪情感染在此时加入了。
　　以刀为誓，生死不屈。
　　突然，杨世风上前一步。简封在背后望着自己的首领。
　　“死伤无意。”杨世风却道。“你们拿玉，留下齐老爷的命。”
　　齐十铭在大厅里早已呆滞，这白玉就是他的命。
　　他信海爷，信海爷的手下，可是这相信却是如此的脆弱。
　　简封第一个冲出来反对道：“大哥！你！”
　　“闭嘴。”杨世风训斥他道。
　　简封不理会他的斥责：“我不同意，要拿白玉，先拿我简封的命。”
　　杨世风沉默。
　　简封的眼睛都要瞪出血来。
　　“哈哈哈哈……”沉默之后一阵大笑，这笑声不是别人，却是最不该笑的人，齐十铭。
　　齐十铭走出大厅，越过淮海十鹰，踉踉跄跄走到前面。他的脚步不稳，还有几步甚至踩到地上白衣横尸。他的声音尖叫一般，道“死生由天，苍天啊，我做了什么，我还是逃不过吗？”他指着红衣少女，“华重，她……她凭什么要来抢我的宝玉！”
　　刚才的红衣丫头叁肆又跳了出来“我们主上就是缺只明月珰，不行啊？”
　　“哼。”零柒在她身后一皱眉，举起洞箫就要吹。她不喜欢和人多话。
　　如果你到了一定的年纪，就知道，原来多话无用。不论你说多少，该走的人会走，该死的人，一个都活不下去。
　　就比如这里的人，全部怕死，全部要死。
　　可是就偏偏来了个不怕死的人。
　　随风传来一个朗朗的声音：“呵呵，这么大只宝玉，这位城主得多大只耳朵呵。”
　　零柒回头一看，是个蓝衣的公子，摇着折扇就走过来了。看那模样，完全是没把这里当成凶险之地，悠哉游哉仿佛闲逛一般晃了过来。
　　叁肆最听不得人奚落她城主，随口一吹，一声尖利短促的声音，笛中一个暗器直直打去。
　　蓝衣公子略略抬起手臂，抠了抠耳朵，暗器仿佛凭空消失，没了声响。“啊呀恼死人了，齐老爷欢迎我并不用这般刺耳的乐音吧。”
　　叁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暗器没打中也罢被拦下也罢，怎么能没了踪影。
　　“齐老爷，怎么请了这样子个伶人。小丫头笛子吹得可不好，样子也凶。”
　　此时此刻，只怕所有人都有了个同样的问题。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