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也亮》各自其数

20、阿烨

　　四月二十二日，早上，乜烨房间。
　　乜烨醒来后，看见床头柜上的水盆，眼睛微暗。
　　起来洗漱完毕后，就下楼了。
　　在餐桌上看见了安黎雸。
　　正在吃早饭。
　　抬步走过去。
　　安黎雸见乜烨朝自己走来，起身去给乜烨盛了碗白粥。
　　“谢谢。”乜烨轻声开口。
　　两人都对昨晚的事避而不谈。

　　吃完之后，谁都没有动。
　　“枫邝破产了？”乜烨微微眯起眼睛。
　　安黎雸虽然没想清楚乜烨的真实意思，但听懂了乜烨的揶揄之意，抬起头，玩笑意味儿参半回应：“多谢乜先生关心了，并没有。”
　　一双明动潋滟的眼睛猝不及防撞进乜烨的眼睛。
　　眼底暗涌的情绪，是欣喜，不加掩饰、毫无杂质的欣喜。
　　安黎雸话落，收起上样的嘴角，又低下了头。
　　“那怎么，”乜烨顿了一会儿，盯着安黎雸看，“不去上班？”
　　“请假了，”安黎雸一直微微低着头，知道自己被盯着看，也没有抬头，“为了领证。”
　　乜烨收回视线，开始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桌子。
　　良久的沉默之后，安黎雸轻声询问：“领完证之后，要依旧乜先生、乜先生地叫么？”
　　乜烨依旧敲着桌子：“做戏做全套，就随我家人叫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车子驶入的声音。
　　何荆来了。
　　乜烨站起身，长身玉立。
　　白色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全部系好，藏蓝色的领带打了一个标准的正三角形，暗黑色的西装，领口处还有暗纹，笔挺的西装长裤，同色系的皮鞋。
　　额头前方有几缕散落的头发，眉目清秀、深邃，骨相极佳，鼻梁略高。
　　安黎雸看着嫣红的嘴唇微动，一张一合，说了两个字，缱绻温柔：“阿烨。”

　　乜烨步态从容地朝何荆走去。
　　何荆已经把后车座的车门打开，身材笔挺，立于原地，恭敬地等待着乜烨上车。
　　乜烨就连今天也是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西裤、黑色皮鞋。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装扮。
　　乜烨似乎特别喜欢黑色，车也是黑色的。
　　黑色是身为上位者的不二选择，也是从小到大培养出的性格使然。

　　安黎雸缓缓走到窗边，看着乜烨一步一步走向车子，看着乜烨气度不凡的背影，看着被关上的车门、渐渐驶远的车子。
　　乜烨不在乎。
　　就算今天是和她领证的日子，对他来说，不过也是悠悠年岁百来载最平淡普通的一天。
　　算不上特别的。
　　眼睛微动，神情微恍，看见了自己在镜子上的倒影。
　　素白的脸上，安黎雸唯独一眼便看见了那张，嫣红的唇。
　　昨晚，失了初吻的唇。

　　安黎雸怔愣片刻，就回过神来。
　　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坐在椅子上，面前的书桌上，放的就是一本砖红色的户口本。
　　领了证，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但是，作为一名商人，安黎雸还是想赌一下，赌她的眼光不差，赌她看上的男人，不像他表面上那般冷漠无情。
　　至少，称呼已经从“乜先生”变成了“阿烨”了。
　　这是不是至少可以证明，在他看来，她也不全然是个陌生人而已。

　　安黎雸心里发苦。
　　她混迹商场多年，深知“望愈大，失望愈大”的道理，但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去想，去理解，去期待。
　　万一，万一，万一。
　　她想对了。
　　她赌对了。

　　乜烨别墅距离乜氏集团的车程莫约有二十分钟的样子，何荆为了确保能在十点钟的时候准时出现在乜烨别墅，便提早了半个小时出发。
　　九点五十五分，何荆敲响了乜烨别墅的门。
　　安黎雸拿上公文包和户口本就下楼了。
　　何荆看见安黎雸手上拿着东西，下意识就想接过来。
　　手臂伸到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在老板娘面前，职业病还是要稍微收敛的。
　　安黎雸看见了何荆全部的动作，嘴角微微带笑，什么都没说，只朝外走。
　　何荆开口问道：“安小姐领完证还要去上班吗？”
　　“嗯，”安黎雸嘴角笑意不减，“许总只给批了半天假。”
　　骗人，明明就是她自己只请了半天假，还要控诉许耀是万恶的资本家。
　　何荆了解情况之后，就没继续问。
　　车上的氛围更是安静地离谱。
　　尤其是等乜烨上车之后。

　　十一点十一分，民政局。
　　安黎雸和乜烨就坐在原地，默默地等着。
　　其他新婚燕尔的小夫妻都是一言一句甜言蜜语。
　　空气中沉浸的欢乐，甜到他们全化为分子，氢氮氧，又构成空气。
　　平淡无奇的空气。
　　花花绿绿，明艳鲜丽，颜色五彩缤纷。
　　空气止于沉寂，死气沉沉的黑色沉寂。

　　喜庆的红底，黑色的工作服，象征性的微笑，难掩心中依旧肆意荡开的喜悦。
　　怎么办？还是开心啊。至少他们领了张结婚证啊！
　　安黎雸合上结婚证，打开抽屉，放了进去。
　　她在办公室里呆了会儿，就走出去门去。
　　“帮我两做两件事。”安黎雸靠在办公桌旁，吩咐小助理。
　　“安总，您说。”小助理急忙站起身。
　　“第一件查容急资料。”安黎雸挥了挥手让他坐下。
　　“第二件，把公司设计部新人的资料全都给我。”
　　小助理刚想应下来，安黎雸继续缓缓开口：“下午一点前前给我。”
　　小助理内心嚎叫，现在都几点了！
　　万恶的资本家！

　　安黎雸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我昨天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没？”
　　小助理及时收敛情绪，恭恭敬敬道：“昨天就已经吩咐下去了，东西已经放在您桌上了。”
　　安黎雸点点头，心情不错，颇为赞赏：“效率不错。”
　　小助理绝不可能自信到以为这是夸奖自己的话。
　　安黎雸抬脚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推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优哉游哉地拿出来。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彦总。
　　安黎雸依旧是悠悠慢慢，没有着急接，转头继续慢悠悠地吩咐小助理：“快点儿哦，赶时间。”
　　“那个，安总。新人资料我这刚好有一份，您现在就看吗？”
　　资料，是许耀送来的。
　　小助理刚巧想起来，在不久之前，许耀就有意让安黎雸考验一下公司新招入门下的设计师。
　　那时，赵旎儿便奉命送来了所有新人的资料，当时安黎雸不在，便转手交给了小助理。反正，她也不是特别愿意见到安黎雸这张脸。
　　后来，事情一堆积，小助理就忘记了这件事。如今，借花献佛，减轻自己的工作量也好。
　　“给我吧。”安黎雸神情淡淡，没做多想。
　　如此未雨绸缪的行为，必定不可能是小助理的手笔。
　　小助理找了一会儿就找出来了。
　　安黎雸接过资料，带着自动挂断的手机进了办公室。
　　没有急着给彦浚回电话，而是把资料放在旁边，开始翻看小助理放在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这届新人的作品。
　　昨天临走前，安黎雸吩咐小助理代为给设计部新人出了一个题：描绘心中最美的自然风景。
　　有人画风精致，有人配色大胆。
　　有人规规矩矩，有人别出心裁。
　　险峰高耸，白云悠扬，宛若仙境；滔滔浪花，细沙绵密，海岸无边；光的形状，雾气蒙蒙，绿意盎然……
　　赏心悦目有余，但是惊艳之感尚不足。

　　眼中突现一抹惊艳，安黎雸打开夹子，小心地取出那页纸，腿轻轻一蹬，让坐着的椅子转了个一圈儿半。
　　纸被举到头顶上方，差不多需要仰头45°的位置。
　　阳光也酒在纸背面，没有颜色的地方亮了，凌利的线条也都柔和。跳脱的颜色排徊于灰底之上，颜色搭配大胆却极其和谐，寥寥几笔，意境绝佳，别具一格。
　　“啧，灵气足十。”安黎雸的嘴角越发上扬。
　　这届的枫邝竟出了个这么才华横溢的人才。

　　草草把余下的作品看完，又翻了翻放在一旁的资料。
　　合上资料。
　　总的来说，这届新人的技巧很高，思想也很新颖，不过最令人赞不绝口的还是那位灵动跳脱的人物——於步染。
　　突然有点期待，於步染会怎么样完成自己布置的第一个考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