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妖指南》昭越

25、第 25 章

　　一个人的山洞着实空虚寂寞，冷意倒还不算什么，反正程御毛厚。他有些百无聊赖，心口疼得慌，脑子里除了姜绾绾就什么都塞不进去。
　　想想点别的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比如说云和观里那几个道士，其他道士他不熟，也就张敛颐靠着死皮赖脸的精神和他建立了一段妖族与道士之间的友谊。
　　但想了一会，程御就想起来张敛颐背着他造谣，还刻意抹黑他的形象，嘶——心口真疼。等他恢复了，就去打爆张敛颐的狗头。
　　也不知道哪天能恢复，说不定在这山洞里趴几天就会死了。
　　但这并不影响程御幻想，他换了个姿势，背靠在岩壁上，胸前的血洞里还汩汩地流着血，仿佛永远流不尽一样。那血近于不祥的黑色，与他白色的皮毛混在一处，更添诡异。
　　他唿喘了口气，伸出爪子将一块硌着的石块推远了些，头靠在爪子上，继续百无聊赖地幻想。
　　这山洞里还有水和食物，是他昨夜之前准备的，若他伤得不重，这些能让他多活几日。只是没想到伤太重了，重得怕是没几日活头，所以多那几日和少那几日也没什么区别，他索性动也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夕阳最后一丝余韵从山洞口撤出，漫天的红霞也即将消散于无形，弦月高悬，清风灌进洞口。
　　程御一动不动，恍如一只死狗。
　　姜绾绾千辛万苦爬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只潦草的背影，都不太像狗了，体型和成年狸花猫差不多。
　　夜幕低垂，她夜视力不好，睁圆了眼睛也没看出这只小兽和程御的相似点。身后的小树气喘吁吁：“大、大魔王他死了？哎呀他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呐？”
　　姜绾绾赶紧上前，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小兽翻过来，无奈，还是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到手下的“尸体”还有温度，应该还没有死。
　　她恼羞成怒地瞪了小树一眼，自力更生从自己袖袋里掏出火折子，幸好她出门时带了，等点上了火，她又掏出一根蜡烛给点上。
　　小树见她一顿操作，忙不迭离远了些，还大声叫嚣道：“你是个女魔头，居然玩火！”
　　姜绾绾随口回应：“不是说要来替你报仇，烧光他的头发吗？不带火怎么行？”
　　小树站在原地挠挠头，莫名觉得有道理：“好像是吼，那你趁着他现在没醒，赶紧烧了他的毛！最好秃一块斑一块，越丑越好。”
　　小树没有人形，树干上还缠着藤蔓，挠头时树上的叶子哗哗哗地响，跟唱歌一样。
　　姜绾绾一边忍受着他的噪音，一边还要察看程御的身体状况，只见胸口处一个大血洞，血倒是不流了，但那洞里骨肉可见，比流血看起来还要可怕一些。
　　幸好她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又从袋子里掏出了止血药和包扎用的绷带，顺道还有一小壶水，大概清理了一下伤口周围沾染上的尘土。
　　一番动作下来，程御还是动也不动，倒真像是一具尸体。他体型小，姜绾绾这下很容易就将他抱起来，放到了另一侧干净的石头上。
　　小树越看越不对，不是来寻仇的吗？怎么还带包扎伤口的？
　　它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你骗我！？”
　　姜绾绾不走心地安抚：“这怎么能算骗呢？他毕竟受伤，伤成这模样，我也不好胜之不武，对吧？”
　　小树悲愤地指着她摸在大魔王脑袋上的的手，动作那么温柔，怎么可能是寻仇？它想明白了：“你跟他是情仇，他是不是负心汉，你这人见了负心汉受伤就不忍心了，说到底，你还爱着他！”
　　这话说的头头是道的，姜绾绾被说得无言以对，索性不解释了，任由小树在旁边抱着满树叶子的脑袋碎碎念：“人没一个好东西，居然骗我！大魔王是一个负心汉，呜呜呜……”
　　夜里气温下降，程御的体温也逐渐下降。姜绾绾心神不宁，索性抱着他就要下山。一直在碎碎念的小树突然噤声，眼看着她要走出山洞，他突然冷冷道：“你若是带他出去，他就真的要死了。”
　　姜绾绾顿时停住不动，试探着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树褪去那层傻萌的外衣，说话意外的冷漠尖利：“我的意思是，他除了这里，哪里也去不了。在这里，他是趴着等死，出去了，立马就会死。”
　　姜绾绾站在洞口处，月光温柔地落在她一侧肩颈，明与暗分明。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拼死也要上来这山洞，进来后再没出去？”小树看向程御先前流的那一滩血，尾音愉快，“即使是山神也有弱点，他很快就要死了。”
　　姜绾绾默不作声，手里的力气不由加重，不敢深想他话里的意思。
　　小树突然抬手指向她怀里的那一坨：“你瞧，他身上属于山神的印记要消失了，这天衔山终究要有新的山神。”
　　姜绾绾从不知道程御的身份竟然还能这么离奇，原以为大妖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讶，未想他还是山神？不对呀，妖也能当山神吗？
　　她对这个世界的神仙体系不太了解，对于妖怪倒是有了点浅薄的认知。很显然，妖域里的那些妖怪向往人界生活，可还是有限制的，这限制由妖王与人皇签定，可从未听说过还有神族。
　　神，当是凌驾于此界之上，居那九天之中，远离凡尘烟火，不近妖类凡心。
　　姜绾绾不敢赌，她背过身，在洞口内席地而坐，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小兽弱小的身躯。她感觉不到程御的体温，但能听见他微弱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深夜，好像只有她才是真实。
　　她低头看去，程御身上有一层微弱的金光，仔细看，那金光下是一块奇特的图案，也许这就是“山神的印记”，而现在这块印记越来越淡，金光渐渐弱化，趋于无形。
　　小树也坐到她旁边，不过因为外形的原因，他称不上是坐，树干不能弯曲，他就仿佛是靠在石壁上，低头瞅了一眼她怀里的小兽，有些嫌弃：“原来这就是山神的模样，这么弱，怎么能是山神。”
　　姜绾绾不想理他，手抚在程御的脑袋上暗暗用力，可手底下确实就像一具尸体，除了还有点呼吸，现下连呼吸都快听不见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不知不觉就盈满了眼眶，从眼角处落下，滴在手背上。她抽泣的声音并不大，隔了好一会，小树才意识到她哭了，登时慌张起来：“你怎么哭了？为了一个渣男，不值得的啊！”
　　语气更是痛心疾首，这姑娘虽是个骗子，可大魔王不是好人，她怎么这么死心眼，被渣了还这么死心塌地。
　　他咬咬牙，决定要带她迷途知返，干脆道：“我看在他如今这么虚弱的情况下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吧，其实他有个相好，我们山里的都知道，他为了那相好干了好多事，还抛下了山神的位置堕入妖域。你也别太难过，你看，反正他都死你怀里了，这不比他那相好强？”
　　他拍了拍姜绾绾的肩膀，长叹一声：“我常听那些妖怪说你们人啊七情六欲最多，整日想着情情爱爱的，爱人死了自己也就活不下去了，一点理想抱负都没有。哼哼，我就与你不同，等大魔王一死，我就准备争取一下山神的位置，凭我的资历肯定能成，到时候成了我就请你来玩。我是绝不会烧山火的，而且我脾气好，肯定能得到大伙的拥戴，才不像他，只是个大魔王。”
　　姜绾绾抽噎着回：“那、那就预祝你成功。”
　　小树乐呵呵的：“谢谢谢谢，我一定说话算话。不过啊，你看他都要死了，不如让他死得快点？这般熬着多疼啊，不如直接弄死，也免得拖拖拉拉的。”
　　姜绾绾一把把他退出了山洞，自己继续背着身抽泣。
　　小树不甘心地继续游说：“你自己看看他，他都要死了！他还有相好，他不负责任，他见异思迁，他、他还不喜欢你！”
　　“妈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山洞里突然响起第三个声音，姜绾绾和小树都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姜绾绾惊喜地抱着程御脑袋，几乎是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你哪里疼啊？你会不会死啊？”
　　程御一口气没喘上来，缓了好一会才能开口说话：“你是谁？”
　　姜绾绾愣住，眼泪还挂在眼角，欲落未落。小树在旁边看不过眼，替她解释：“她，你媳妇，你个负心汉抛妻弃子，人姑娘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装失忆，你要脸不要？”
　　程御“嘶”了一声，一时间开始怀疑中了念欢法术的是不是自己，难道那道术还会反噬？在他看来，这迟疑只是一瞬间，但在小树和姜绾绾眼里，他停顿了十几息，像是难以接受现实。
　　姜绾绾鬼使神差地就附和起小树的话来，哑着嗓子道：“你果然是个负心汉，居然还忘了我。”
　　程御：“……你别诓我。”
　　难道他用念欢用错了，没让她忘记，反倒让她记忆混乱了？他倒抽一口凉气，胸口处疼得要炸裂，但还是坚强地伸出爪子勾住了姜绾绾的手。
　　“我不信。”
　　小树啧啧摇头：“果然是个负心汉，你都成这样了，人家姑娘还嫌弃你，你居然还不信。”他挑拨离间一番，又转向姜绾绾，“我就说这大魔头有自己喜欢的相好，你说你图啥？不如趁他虚弱直接弄死他，还能有一份遗产。”
　　程御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这天衔山的树妖怎么这么多事儿？果然妖怪就没一个好的，他还没死呢就想着篡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姜绾绾兀自沉默，良久，她开口，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你说得对，这负心汉有负于我，我还管他去死。”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将程御往旁边一丢，反正都伤那么重了，再重一点也不算什么。
　　“嘶——你这个小白眼狼！”程御最重的伤都在胸口处，姜绾绾丢他时特地避开了那处，所以其实他没什么感觉，但姜绾绾的态度是绝对有问题的！
　　他伤这么重都是为了谁？要不是看她那副小病秧子的模样太惨，他管她去死。
　　程御气得要死，一边还要自嘲，谁叫自己眼瞎，愣是看上了一只小白眼狼。妈的，这白眼狼还专门跑来气他！
　　这般冲突激烈的闹剧自然引起观众注意，小树看热闹不嫌事大，鼓动着姜绾绾直接动手：“现在动手容易得很，不如我们将他抱下山去，没了天衔山的庇佑，他很快就会死了，到时候天衔山会重新选任山神，我看你这人不错，不如以后给本山神当助手，专管人界香火的往来……”
　　“你做梦。”小小的毛兽气势汹汹地龇牙，“姜绾绾你敢！”
　　姜绾绾暗自思索了一番，觉得程御这事办的不地道，她完全有理由让他吃点教训。看在他是一个伤患的份上，她言语还是颇为委婉：“我觉得，你如今这模样确实不太像山神。”

　　程御: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