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妖指南》昭越

2、第 2 章

　　云和观坐落在城北，没有出京城，但因背靠隐山之故，周围居住的人不多，是京城难得一处幽僻之地。传闻隐山上有恶鬼，前朝皇帝笃信不疑，遂建一道观以镇恶鬼。
　　王朝更迭之后，隐山的传说淡了些，道观里也只剩下那么几个道士，镇不镇得住恶鬼得另说，时人更喜欢去那些名声鼎盛的大寺庙，这小道观自然就没落了。不过这样一来，正合道家“清静无为”的说法，云和观便这般传承了下来。
　　姜绾绾入观之后就被引到廊下的桌边入座，戴月则跟着观主入了供奉降魔护道天尊的大殿，约莫是有些话不适宜让她听到。
　　她坐下以后，很快便有个年轻的道士送上一壶茶水。
　　姜绾绾注意到他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浅色的疤，不过她随即就礼貌地移开视线，轻轻颔首表达谢意。
　　年轻的道士送上茶水后没有立即就走，反而温声解释了两句：“天凉，水热为宜，姑娘小心烫。”
　　已经五月初了，因着早间下过一场雨的缘故，天有些凉。姜绾绾的身子最是怕冷，就算身上裹得严实，她手脚也是凉的。
　　姜绾绾捧过茶杯暖手，抬眼看过去，这道士居然喊她姑娘，真是稀奇。
　　年轻道士和她对上视线，温和地笑了一下，这才做了个退步的动作，转身出了回廊。
　　姜绾绾垂眸看向杯中自己的倒影，这茶应该是清明时才采摘的新茶，清绿的茶汤里浮着一片茶叶芽，看着就像是……青面獠牙的獠牙。
　　身旁的侍女尽职尽责地帮她挡着风，侍卫在她身旁围了一圈，连个虫子都近不得她的身。可她无缘由地就觉察到危险的靠近。
　　大概是因为这道观太过安静。
　　京城是没有这么安静的地方的。
　　就在她低头饮茶时，山风灌入回廊，带来了细密的水汽。侍女迅速撑起伞挡风，道：“姑娘，要下雨了，不如进屋。”
　　姜绾绾的身子弱，本就不该坐在外边吹风，只是这道观比她想像中还要小，进来之后看见的几扇门上都挂了大锁，看屋子里头还有些阴冷潮湿，倒不如外头暖和。
　　她站起身来，变故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巨大的黑影裹挟着厉风而来，转瞬间撞翻了四五个护卫出现在了姜绾绾面前。
　　侍女尖叫起来，可这也挡不住黑影来势汹汹，姜绾绾反应慢，回过神来就被黑影抓住了衣领。她这才看清黑影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与众不同的是他大张着嘴，两颗长长的獠牙露出来，显得阴森而恐怖。
　　姜绾绾却半点不见害怕，凝神看了一会，确定那两颗獠牙不是乔装道具，而是真从嘴里长出来的。
　　这设定让她这个作者都不太好意思深想，不过她隐隐却有种直觉，说不定这就是她这具身体的一线生机。
　　《崆峒问答》曰：“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外道。”
　　獠牙男人出手果断，抓住了姜绾绾就后山方向跑，只是还没冲出回廊，先前的年轻道士就立在院中，单手做了个手势，朗声道：“阵起！”
　　一声落下，院四周忽然出现了一圈黄符，那黄符飘在空中，瞬间灼烧为灰，随后一张巨大的泛着金光的符咒出现在院上空。
　　獠牙男人试图避开，可那金光符越变越大，铺天盖地而来，一下子把他压了个严实。姜绾绾被他脱手扔了出来，被年轻道士眼疾手快给接住了。
　　他接住以后立刻就将她放到旁边凳子上，嘴里还道：“得罪了。”
　　姜绾绾没答话，正愣愣地看着头顶上漂浮着的巨大金光符咒回不过神来。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眼睁睁看着还是让人反应不过来。
　　外头这一遭自然瞒不过大殿里的人，戴月冲出来看到宝贝女儿还好好的这才松口气，都顾不得看周围明显的不同寻常，眼里就只有姜绾绾，把人抱到怀里差点没哭出来：“我可怜的绾绾，有没有伤到？是不是吓到了？”
　　姜绾绾感觉很不好，倒不是被吓到，纯粹是这一副病秧子身体经不得大动作，方才被抓又被扔，她没晕过去就算好的了。
　　“我没事，娘您别担心，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年轻道士递过来一个折成块状的符纸：“姑娘拿着这安神符。”
　　不等姜绾绾动作，戴月先接了过来放到姜绾绾腰间挂着的小荷包里，看起来对安神符的效用深信不疑。
　　“多谢道长救小女一命，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年轻道士手执拂尘，低眉道：“贫道张敛颐。”
　　他站在旁边，而观主却去处理那个被金光符咒压制的獠牙男人了。姜绾绾不免好奇，喘着气还要探出头去看：“观主这是要把那、那人抓起来吗？”
　　猝不及防额上被拍了一下，戴月嗔怪道：“你这孩子，都这样了还要看热闹？那人是个居心不良的，多半是有人看不惯你爹，这才来害我们娘俩。”
　　姜绾绾无言以对，她又不是瞎子，戴月都带她来道观了，叫张敛颐的道士使的手段一看就不寻常，这分明是神鬼之道，说不定那獠牙男人就是先前她在马车上听到的青面獠牙的妖怪。
　　青天白日的就敢到道观里来劫人，胆子还挺大。
　　她回头看向张敛颐：“张道长，那是人吗？”
　　张敛颐：“自然是人。”
　　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长了两颗那么长的牙齿，被符咒阵法给困住的，居然是人？
　　说话间，观主已经将獠牙男人捆巴捆巴，拖着人入了另一头的拱门。这下想看也看不到了，姜绾绾还想跟张敛颐打听点内情，但戴月半拉着她，不让她说话了。
　　姜绾绾失望地叹了口气，跟着戴月进了大殿。大殿里供奉的是降魔护道天尊张道陵，只是道观香火少，塑的是泥身，但一身正气凛然，有些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势。
　　因着方才大开眼界，姜绾绾不由对这位降魔护道天尊也添了些好感，总觉得这小小道观卧虎藏龙，供奉的必然也是真神。虔诚地参拜之后，她得到了一个护身符和一块血玉佩。
　　这也是戴月今日带她来的主要目的，据说云和观的护身符不一般，护身符认主，求符者必须亲自来求，所以就算姜绾绾因身体缘故很少出门，这回还是被带过来了。
　　至于血玉佩，则是观主额外赠送，因为戴月给了一大笔钱支持道观修缮，还说要为天尊塑金身，观主婉拒了塑金身的好意，但为表谢意，便将那块血玉佩送了她。
　　谈话间，姜绾绾得知观主也姓张，外人称一声张天师。
　　她好奇地打探了下那个獠牙男人的情况，张天师笑眯眯的，说法和张敛颐的一样：“都是人罢了，没甚稀奇。”
　　他们闭口不谈那人为何要抓她，而戴月似乎知晓一点内情但也三缄其口，姜绾绾失望地掩下心思，继续装乖巧地回了相府。
　　晚间姜正清得知她们在云和观遭遇的险情，登时大惊，差点就要以权谋私，派人夜闯云和观抓人，幸好被戴月给拦住了。
　　戴月道：“我知晓你如今是相爷，架子大得很，可那云和观和一般的道观不一样。那观主张天师有些神鬼莫测的手段，为了绾绾，你也不能得罪人。”
　　姜正清这辈子的软肋就只有妻子和女儿，一听这话，再大的怒气也压下来，细细打听白日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戴月跟他说起自己单独找张天师说的事：“我向张天师打听过了，妖心难得，今日在云和观碰见的那个顶多算半妖，甚至连半妖都算不上。”
　　姜正清双眉紧皱：“暂且不说难不难得的问题，那妖心真的有用？”
　　“那不是你与我说的么？”戴月推了他一把，“程家那孩子起死复生，八成是有妖心相助。”
　　姜正清没说话，他这些年官位越来越高，接触到的事物也越来越深，自然知晓些常人接触不到的东西，比如说，这世界上确有妖邪。
　　妖物异于常人，少数化为人形与常人一起生存，多数却是因着自己的不同寻常而无视人间律法。为着这一部分的妖物，朝中特地设了一处异人司，专管有妖物涉及的案件。
　　异人司十分神秘，历来只有居皇位者才知晓这个地方，但皇帝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当今在位的这位尤甚，景宁帝信奉仙途，整日想着长生不老，他厌恶妖类，对异人司以往宽待妖类的作风十分不满。
　　主要也是因为异人司里多为道长、高僧，都是些世外高人，景宁帝再怎么说也是常人，总觉得那些世外高人糊弄他这个天子，便生出往异人司里塞“正常人”的心思——姜正清是其中之一。
　　“明日我去异人司问问。”他下定决心。
　　若妖心有用，他必然要请异人司出手。

　　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