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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钟左协向来不喜人多,身边一共就三个暗卫,一个尹武已经死了,一个一三被提早派来巽州不在钟左协身边,现在就只剩下了甘之一个。

      钟左协还是对自己做的那个梦耿耿于怀,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惨白的倾泻而下的月光,空气中弥漫的腥甜的鲜血的味道,刀刃挥舞产生的罡风……

      身上的黑色袍子被大块的血渍染得更深,甘之挡在他的身前,像是狂风中的一张纸,颤颤巍巍,脆弱得不堪一击。

      最终他倒在了钟左协面前。

      暗卫本来就是要舍命换主子的安全的,虽说梦中甘之拼了命的抵抗并没有护住钟左协,但钟左协也没有怪他,反而是有些感动的。

      他见过多少的树倒猢狲散和临阵脱逃,太清楚这个死心眼的孩子这深重的情谊了。

      而且甘之也是十七岁,跟钟明远一个岁数。

      怎么就比钟明远懂事这么多?

      不过感动归感动感慨归感慨,钟左协对于甘之的武功水平莫名持怀疑态度,正巧太叔昆也在,索性让这个自封的武林第一高手好好教教他,省得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在自己耳边聒噪。

      太叔昆和甘之就这么一路打到了江南。

      大部队行进总是慢的,待钟左协一行人到达,已经有集结起来的流民开始暴动。亏得钟左协早有准备带了一万军队,才不至于弄得太过狼狈。

      “太守,是不是该给孤一个解释?”钟左协话音里满是怒火,巽州太守唯唯诺诺,不敢应话。

      他长得富态喜庆,圆脸看不见眼,伸出来的一双手白嫩却沾着泥灰,可以清楚地看到手指与手掌交界处的五个肉坑。

      这太守府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上至太守下至小厮,身上都是棉麻衣料,连正堂都是破破烂烂,待客的椅子连漆都没上过,一座上去就吱呀吱呀地晃,不知何时就能把坐上的人屁股摔个两瓣——一州太守清贫至此,实在让人感慨。

      “臣无能。”太守五体投地,声音中好不委屈。

      事到如今,若他推三阻四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那无疑于火上浇油,还不如早早承认自己无能,让钟左协见识见识,这差事到底有多难办。

      钟左协神色平淡,“孤看你敛财的时候,可是厉害得紧。”

      水患处理起来复杂也简单,解决关键其实就是国库与存粮,越早开仓放粮,越不会使灾患扩大。

      巽州富庶却多阴雨,百姓家中粮食一般是存不了多少,这种时候就要官府开仓放粮或是去邻县邻州买粮,才可安稳度过灾荒。

      可守财奴怎么愿意舍弃自己的金山银山,去换取那平民百姓的性命呢?

      太守听钟左协这话心中一惊,张了张嘴刚想要解释些什么,就见一个二十左右的侍卫模样的男子走上前来,对钟左协行了一礼,恭敬说道:

      “王爷,寻到了。”

      这正是被提前派来的一三。

      巽州太守愣是被这两句没头没尾的话吓得浑身冷汗。

      “那便一起去看看吧,太守。”钟左协把太守二字咬得极重,转身由那侍卫带路往太守府书房的方向走去。

      一三轻车熟路地打开密道,满室的金银珠宝就这么暴露在众人面前。

      太守面色灰败,腿打着哆嗦一路跟到书房,在钟左协看清内里的东西之后,扑通一声跪下,颤声喊道:“王爷,臣也不知是何人将此藏匿于臣的府中,臣实在是冤……”

      还未等他说完,钟左协就弯腰将他扶了起来,嘴角还带着一抹浅笑,“孤也相信太守不是此等国之蠹虫。”

      他本就生得俊秀,这一笑更是让满室金碧都失了颜色,太守被这美色蛊惑得一愣,忘了钟左协刚刚的疾言厉色,讷讷地点了点头,“谢、谢王爷信任。”

      “只是……”钟左协话音一转,“堂堂巽州太守府如此贫寒也倒罢了,竟还能让贼人随便出入,实在是让天下人耻笑。孤认为此事须得查个清楚明白,也好给太守一个交代。”

      鱼贯而入的下人已经在流水般往外搬东西,太守面颊上的肉一颤一颤,却根本来不及心疼,满脑子都是钟左协要彻查的话。

      钟左协早就与丞相一党势如水火,而今这一查怕是早有预谋,就算没有这件事,钟左协估计也会寻到他别的错处。他虽不甚聪慧,可做事也算得小心,与丞相与其他官员的通信向来是阅后即焚,可钟左协找不到,难道就不能自己伪造了吗!

      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么个大好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巽州山高皇帝远,逍遥快活,可因为离京城太远,就算是他现在立刻飞鸽传书向父亲求救,也来不及啊!

      钟左协向来是心狠手辣的主,落到他手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太守呼吸都乱了起来,圆润的肚子一颤一颤,胸脯也剧烈地起伏。他手心出汗,鬓边也有水渍,正在脑中飞快地想着应对方法。

      钟左协却是再也没有看他,他随便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书,不甚在意地撇了一眼,封面上写的是《皇家秘史》。

      旁边一行小字写的是“摄政王与小皇帝之间不得不说的秘密”。

      钟左协想要翻开的手指一僵,他定睛仔细又看了一遍书名,确定自己刚刚没有看错。

      妄议朝政,孤是给你们胆子了?

      皇帝和摄政王的事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议论,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盛怒之后,钟左协倒是开始好奇这乡野话本之流的书能写出什么皇室秘辛,翻开一看,正巧翻到这书的配图——他与钟明远全身赤/裸,纠缠在一处。

      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秘密”?

      他怎么不知道!

      钟左协“啪”的一声把书合上,随即看向太守的眼神中都带着杀意。

      “太守怕是冷了,去拿个火盆过来。”

      太守正头昏脑胀不知该怎么收场,冷不防听到钟左协这话,下意识的就答道:“臣不冷……”

      “嗯?”钟左协眯了眯眼,看着他沉声道,“太守方才说什么,孤未曾听清,可否再说一遍?”

      这下太守是真的从脚底凉到天灵盖了。

      钟左协手下的人办事向来利索,不过顷刻就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个还在烧着的火盆放在太守面前,火舌试探着向外蔓延,热浪一层一层扑面而来。

      这时节本就是盛夏,巽州多雨却闷热,再加上这火盆的作用,能把人烤得生不如死。太守满面的水光,偏钟左协又一本又一本书地往里扔,弄得火星四溅,不时有飞舞起来的干枯纸屑往人身上钻。

      “孤估摸着这书烧完了,太守估计也就暖和过来了,是吧?”钟左协语气平淡,满是威胁。

      “是、是。”胖人本就怕热,钟左协的威压再吓人也敌不过这滔天的热浪,没过多久太守就感觉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眼前也一阵一阵发黑。

      烧书的过程甚是无趣,钟左协也不想再看见太守这张脸,就抬腿走了出去,正脸迎上了不知何时又跑了出去的一三。

      “王爷,带来的太医说,可能是瘟疫。”

      ###

      “先是发热,起红疹,然后开始流脓,逐渐不能动弹,手脚麻木没有知觉……”太医走后,太叔昆开始喃喃自语,钟左协正在翻看太守府的账册,忍了太叔昆半盏茶的时间,然后发话:“有话就说。”

      “你觉不觉得这个症状有点熟悉?”太叔昆上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直接一巴掌挡住了账本,逼着钟左协抬眼看他。

      钟左协顿了一下,“太医还没下定论,你怎么就敢……”

      “我也只是猜测。”太叔昆蹦下来,拖着凳子坐到钟左协面前,“你不觉得,有点太巧合了吗?”

      这二人的生身父母死前的状况,与太医所描述的尚未确定的“瘟疫”,一模一样。

      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太叔昆再清楚不过,但也正因如此,太叔昆将这个猜测说出口之前,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看向钟左协,目光中满是认真。

      十四年前,钟左协还是皇室偏得不能再偏的一个郡王之后,但就这种与皇室几乎出了五服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都能让钟左协被绑架。

      跟他一起被绑架的是同样跟他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太叔昆一家。

      不过跟别人不同,他们是全家都被绑过去了。

      这绑匪生得也不是凶神恶煞,反而是有些木讷青涩,而且一不图财二不图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被绑来的四个大人两个孩子,让人怀疑这人脑子不大对劲。

      窝点偏远,官兵一时半刻找不到,钟左协就安心住了下来。

      那处山清水秀,再加上有太叔昆这个年纪相仿的玩伴,钟左协也没觉得有多难熬。

      可岔子出在钟左协被抓的第五天。

      第五天夜里,钟左协的父母和太叔昆的父母同时发起热来,浑身上下布满了红色的小斑点。

      与此时巽州百姓的症状极其相似。

      彼时钟左协刚刚十岁,孤立无援,身边只有一个比他还不靠谱的太叔昆,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的生命一分一分地流逝,最终死在自己面前。

      而后怎么被救出来又怎么被先帝收养钟左协已经不怎么记得了,他只是莫名其妙多了太叔昆这个朋友,莫名其妙没了双亲。

      他回过神来之后派了不少人去查当年的事情,但都一无所获。

      太叔昆此次跑来巽州,也是得到消息,据说当年害死他们父母的人,现在正在巽州。

      “知道了。”钟左协有些不愿意提及这件事,从太叔昆手中夺回账本,“你继续查,查清楚再说,别又空欢喜一场。”

      他们追着所谓的“仇人的踪迹”不知找过多少次,可十四年过去了,还是没能抓住他。

      “也行,你就专心对付灾情,我……”太叔昆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从窗口飞了进来。

      他拿出里面的纸卷,开始一字一句地念道:“皇叔,此去江南,身子可有不适?京城一切安好,皇叔切勿挂念……”

      小字密密麻麻,生生把不大的一张纸填得密不透风。

      “你这小侄子,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太叔昆皱着眉头看着纸条,“还切勿挂念,就你这种人能挂念谁啊?”

      钟左协没说话,把纸条接过来烧了。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封了。

      从启程那日钟左协就每天收一封钟明远的信件,偏生他还什么要事都不说,满篇的都是问好报平安,钟左协不看也知道写的什么。

      “谁知道他抽什么风。”天色已暗,钟左协点上蜡烛,烛火摇摇晃晃照得他眼底一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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