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名》花语明

8、破局

　　华灯初上，京城之内并没有因为黑夜降临而少掉半分热闹，甚至比白天是更加喧嚣。天下一统，盛德皇帝又是被人传颂的一代明君，国力雄厚，自然也没有那许多的宵小之徒，故此京城已经有五年未曾宵禁了。

　　皇城之外离皇宫最近的府邸，自然是太子殿下的东宫太子府。书房之中，太子看着案几上的请柬，神色不明。

　　太子样貌俊朗，又长居东宫，自然有一种威严的气度。不说脾气秉性，只论相貌而言，太子是最像当今圣上的。

　　门外太监轻轻扣门，对太子说道：“殿下，孟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太监领着孟陬便到了，孟陬礼数周全的在门外说了句求见太子，然后太监推开门，待孟陬进去后关门退出。

　　“草民孟陬，见过太子殿下。”

　　孟陬自始至终没敢抬头，但太子却将孟陬打量的清楚。“子山，这当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罢。”

　　“草民从未见过太子，此次进京只为科考。”

　　太子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这是小手段，小聪明上不了台面。只要孟陬在京城待的足够久，迟早有人会知道孟家已经站在了自己这一边。虽说是小聪明，但也并非完全无用，至少孟家记得自己吩咐过他们的话，不到最后一步，不得泄露太子与孟家的关系。

　　“今日仓促召你前来，是因为江离有了新的动作。”

　　“敢问何事惊动太子？”

　　“江道之似乎猜到了辟芷的身世。”

　　“他如何知晓？”孟陬惊慌之间连忙问道，世上知道辟芷身世的，除了宫中的几位大人物，其他人断没有机会猜到半分。

　　太子眉头微皱，原来还当这孟陬是个聪明人，脂水河中被人拔刀相逼也依然从容，该是有几分胆色的。今日一见有些失望，恐怕又是一个只会耍笔杆子的，那会只心中仗着自己才能捱过来。

　　但既然孟家主动靠向自己，又极力推荐此人，却还需一番提点。“今日江离派人又送一遍请柬，还特别说明辟芷也会过府。”

　　孟陬也并不是蠢人，只是始终没有在京城的漩涡中搅动过，甚至连看客也未做过。孟家虽被谪贬金陵，但凭借当年在京城的底蕴，即使到了金陵也依旧风生水起，不似京城之中如履薄冰。

　　江离的试探只需要稍微想一下便知，恐怕此时秦王与齐王那里也在为此纠结。“子山以为，殿下还当拒绝才是。”

　　“哦？既然辟芷身份已然瞒不住有心人，为何还要拒绝？”太子好整以暇的呷了一口茶问道。

　　这是太子在考孟陬了，若是答的对，那孟家便可以靠的更近一些。若是错了……太子可不似秦王那般手握户部，养不了许多闲人。

　　“殿下明鉴，既然江道之敢于试探殿下，那说明他对于此事已有七八分把握。殿下若是答应了，那么不论真假都坐实了辟芷非同寻常的身份。”

　　“孤便不能为了见一见那天下无双的美人儿吗？”

　　孟陬自信一笑，“眼下明眼人皆看得出来，太子与齐王殿下夺嫡之争势如水火，便是小节之争亦关乎脸面。若独独为一青楼花魁，而失小节，此举得不偿失。”

　　“还有吗？”

　　“殿下便是去了，又能如何？辟芷是一个失忆之人，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身世，若是殿下先行动作挑明，那么圣上瞒了十几年的秘密将会被人揭开。圣上或许不会迁怒与殿下，但总会落了下风。”

　　“大胆！尔不过一介书生，如何敢非议陛下！”太子闻言大怒。此话一出，吓得孟陬跪倒在地，连忙认错。

　　太子固然生气，但这些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回复江离，便也是在考虑这些。若是去了，恐怕会触怒龙颜，若是不去，又可能被人借题发挥。

　　“起来吧，你要知道你如今身在京城，不比你在金陵时可以信口胡言。”

　　孟陬谢过太子，然后战战兢兢的站起来等着太子训示。

　　“金岁科考，可有把握？”

　　“回殿下，子山业已看过江道之诗集与论道文章，子山自认科举之时可胜他。”

　　“那就好，你既已到京城，便忘了你在金陵的见识。此时距科考不足两月，一方面好好打点胭脂坊，另一方面好好看看京城，看看那些大臣是如何在这座城里过活的。”

　　“是，草民明白。”

　　“至于江家宴请，其实我去不去并不重要，重要的事老二如何处置。恐怕此时老三也和我打的同样的主意，老二若去，我便去。老二若不去……”说着，太子微微一笑，笑容里似乎有着看热闹的趣味。

　　孟陬并不明白，只现在一旁等着。太子也没有再说话，只反复打量那张请柬。孟陬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子，便没了动作。

　　“殿下，秦王那里有消息了。”是东宫太监的声音。

　　“进来吧。”

　　说完话就听到小太监推开门，将一封纸条送到太子手中。太子挥了挥手，太监便退出去，重新关好了门。

　　太子拆开纸条，突然大笑说道：“二弟，果真有你的。”虽然早就知道那位二弟不会用寻常方法来解决，但他也没想到秦王竟然会使出这种无赖招式。

　　孟陬心中好奇纸条中写了什么，却不敢探头去看。太子似乎也才想起来孟陬还未离开，便将手中纸条递给孟陬，让他也看一眼。

　　纸条上写的是江离派去给秦王送请柬的人，是让秦王给扒光了衣服打出来的。并且秦王放话说：“什么狗屁花魁，要么脱光了衣服送到我床上来，不然本王凭什么去参加你江道之的府宴。”

　　说来也对，秦王若需要女子，何须为了一个花魁而自降身份。再是如何的花魁，也还是个青楼女子罢了。再者，上次已经拒绝过江道之的邀请，这一次又来宴请，秦王是何等身份？江道之说破大天去也不过是吏部尚书之子而已，在常人眼里是了不得的身份了，但要宴请三位皇子显然是不够的。你一不在朝，二不在野，凭什么要答应你？

　　“秦王殿下果然好手段。”孟陬不禁感叹道。

　　太子点点头深以为然，但这一招他并不能用，不然一顶太子失仪的帽子就顶在头上了，这是如何都不能的。

　　太子打开门，对门口的太监说道：“去转告江道之，就说‘道之视我皇家颜面为何物？宴会便不去了，明日早朝孤自会与江尚书理论一番。’”

　　孟陬一愣，然后笑了。太子殿下也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秦王连打带骂将江府下人赶出门去，不仅破了江离的局，还给了太子和齐王反制的机会，而太子也明白过来，抓住了这次机会。

　　“子山。”

　　“草民在。”

　　“你回去吧，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就好。”

　　孟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东宫，就像来时一样，并没有被谁看到。

　　齐王那边自然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给江道之带去了类似的话。虽然这是一次小小的警号，并不能左右江致礼的战队方向，但这就足够了。辟芷身世的问题，能压一日便多压一日，对谁都好。

　　消息传回江府的时候，江道之自然免不了要被其父提点一番，但也当不得大事。明日早朝，若是两位殿下提起此事，便在百官面前认个错就好。自家终归还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只要没有做什么恶了皇上的事情，不过就是被罚俸而已。

　　这样京城顶尖的八卦，自然也会穿入胭脂坊中。燕儿绘声绘色的说着今日秦王殿下的事情，对秦王殿下所言却是十分不满。

　　谁说她家姑娘是什么寻常花魁？还脱光了衣服送到他床上去。燕儿说道这话时脸色通红的啐了一口，不知是羞还是怒。自家姑娘从未在让人面前揭过面纱，若是摘掉了，恐怕就连沉鱼落雁都不足以形容自家姑娘的。

　　辟芷看着燕儿生气也有些好笑，不过心中如何想的就不一定了。

　　燕儿如何的不忿都没有用，秦王殿下话说的难听，却也是事实。在美丽的花魁，也不过是青楼中走出的。你说你是清倌儿，但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

　　“姑娘，五日后的宴会我们不去了！”燕儿也开始说起了胡话。

　　“不可不去，也不得不去。世人众口，你堵不完的。你我既然决定了要在花魁之位择一良人，这一步迟早要走。你我便走这一步，也让那些有心无胆之人好好想想。”

　　燕儿看着坚定的辟芷，她仿佛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相信自己的决定。她们要走出这胭脂坊，便从这一步才真正开始。

　　“哼，姑娘决定了那便做吧，我先出去了。”燕儿还是有些不开心。

　　“你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气都把人气饿了。”

　　辟芷好笑的看着燕儿离开，燕儿贪玩又贪吃，以前陪自己锁在这胭脂坊内的时候，不能出去玩就只剩下吃了。所幸胭脂坊内的厨子手艺都不错，燕儿每天换着花样吃倒也不会腻。什么生气不生气都是借口，今天就是遇着开心的事情，她也会去找吃的。这就是吃货的快乐吧。